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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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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不要我了。”程严说。“我最终,都没能力留下他……”
叶蓁鼻子都酸了起来。
程严狠狠抹了把眼泪说,“从小他们就讨厌我,无论我怎样他们都讨厌我,我听话讨厌我,我不听话也讨厌我,我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喜欢过……我一直在想办法试图让他们喜欢我,但我找不到……现在好了,连名义上的都不肯留给我,他一点都不想要我……他为了另一个儿子他竟然……竟然可以低声下气的去向我妈求情,他……”程严推开叶蓁的手,“我就是个多余的孩子,是个无论怎么做都不能让父母喜欢上的孩子,是个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自己父亲的孩子……”
叶蓁默默揉着被程严捏痛的手,程严无论怎么挣扎,怎样反抗,说是不想让妈妈受到伤害,说是妈妈不能离开爸爸,其实他真正在保护的是他自己,真正不愿让爸爸离开的是他自己,他比妈妈更在乎跟那个人的关系,即使那关系只是名义上的……说到底,程严是不想让自己真正的一无所有,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失败的孩子,一个对父母来说可有可无,不需要在乎想法的孩子。
“程严,你还有我呀,我就在这,在你旁边,哪也不去。”
程严咬咬牙没说话。
叶蓁拿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拇指,“我知道,这两种感情不能等同而论,可我……”
程严拉着她的小拇指把她拉进怀里,动作甚至有点粗鲁,程严咬着后槽牙哑着声音说,“你自己说的,你不会走。”
叶蓁使劲点着头,“不会。”她踮了踮脚尖,把程严搂在怀里,“我不会走。”
程严把头抵在叶蓁肩膀上,叶蓁轻轻拍着他后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程严紧了紧抱着叶蓁的双手,小声抽噎了起来。
叶蓁踮着脚尖任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程严放开叶蓁,叶蓁偷偷晃了晃小腿。
程严站在叶蓁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眼眶红红的。
叶蓁拉了拉他的手,“还难受吗?”
程严回握住叶蓁的手,像在下某种决心似的,“我只哭这一次……最后哭这一次,哭过了就全当放下了。从此以后他就不是我爸了,我跟他再没什么关系……”
就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那根刺扎在你的肉里,不管时间长与不长,你都是千般万般不舒服的,时时惦记着,讨厌着,在把那根刺拔出去的时候,也是会留下伤口,让人不舒服的。但那根刺带给我们的创伤总会痊愈,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们的身上不再留任何痕迹。
叶蓁笑笑,“那我们要不要进去劝劝阿姨?阿姨……可能也在哭……”
程严低头吸了下鼻子,想了想说,“我刚……太冲动了吧,我妈肯定比我更难受的……”
叶蓁捧着他的脸捏了捏,“那我们不哭了,把眼泪擦干,大大方方的站在阿姨面前,别再让阿姨看了难受……”
程严带着鼻音轻轻笑了一下,他眨了眨泛红的双眼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娘,特没出息啊……碰到点事就哭,还每次哭都让你给撞见……”
叶蓁也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故意哭给我看的吧?”
程严弹了一下他的大脑门,“是啊,哭给你看的,快心疼我。”
叶蓁立刻满脸心疼的去搂程严,“哎呦,真是心疼死我了,看这眼哭的,通红通红的,你一哭起来,我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程严捏了捏叶蓁的嘴,“说的是真心话吗?”
叶蓁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真的不能再真了。”
程严笑笑,挤着她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叶蓁笑弯了眼,“好咸呀。”
“靠”,程严笑出了声,“你怎么还品味呢?”
叶蓁又舔了下嘴唇,“还是咸。”
程严用小拇指蹭着她的嘴唇,“刚眼泪蹭嘴上了吧……”
叶蓁好像有种魔力,程严觉得,在她面前,自己是真的伤心不起来。
程严把叶蓁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我进去看看我妈。”
叶蓁点点头,“那我就在外面等你啦。”
程严刮了一下她鼻子,“信我啊,等我出来,带你去看漫山的野花。”
叶蓁笑了起来,“程严,你真的特别好,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的人。可再好的人也有留不住他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别太妄自菲薄了,你得知道自己的好。”
程严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程严知道叶蓁想说什么,程立民要走要留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别人能做决定的,要走的人留不住,每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即使万般不甘,也只能接受。最不能够的,就是因为别人的原因来批判自己。即使程严现在不能立刻做到这样,但他懂这个道理,他迟早能做到这样,迟早的事。
程严进屋后,看到老妈还是保持着他刚刚冲出去的那个姿势坐着,但眼角有点红,肩膀也轻轻的在抖动,显然是哭过了。
程严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过去,坐在了老妈身旁,然后轻轻握了握老妈的手,“妈,你自己决定吧……你怎么都好,我都尊重……”
老妈扭头看着他,突然就流下了眼泪,“小严,你恨妈妈吗?”
程严握着老妈的手都随着这句话轻轻抖了起来,他愣了一下,很快的低下头去,“……不恨。”
老妈反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似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最后只是点点头,颤着声音说,“不恨就好,不恨就好……”
程严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现在的心情,他也曾经埋怨过,挣扎过,但明白事已至此后,那种认命,却也是最死心塌地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恨的,但究竟恨谁,恨在哪,他又说不清楚。老妈什么也不说,对他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的时候,程严是觉得压抑的,甚至是有点恨的,可老妈突然来这么一句,他又有点被吓到,就像突然间被人剥开了内心,不管窥视的是不是自己曾经有过的想法,这种感觉都让人害怕……
程严有点恍惚,他反复琢磨,不知道自己刚刚回答的是不是正确的,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刚刚真的说了“不恨”吗?
程严从车棚子里推出自己的摩托车,跨上去后才对着叶蓁笑了一下。
叶蓁踮踮脚尖,“你发现没有,你每次说要带我骑摩托车的过程都有点坎坷耶。”
程严顿了顿,拉着叶蓁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动作不能称之为温柔。
叶蓁看了一眼自己差点撞到摩托车上的膝盖,心慌的咂了咂嘴。可还没等那口气呼出去,程严一低头,把自己脑门磕在了叶蓁脑门上。
叶蓁呲了呲牙,没说话。
她没进屋,所以也不知道屋里是个什么情况,但从刚才程严出来时的表情看,也不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可现在程严又磕她脑门,这一般是程严心里不爽的表现。所以叶蓁也不知道,程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就只有忍着痛,心情忐忑的站在那里,等着程严先开口。
程严磕完后还轻轻蹭了蹭,蹭完后说,“刚刚在屋里,我妈问我恨不恨她……”
叶蓁眼皮子跟着程严这句话跳了跳,她尽量装的云淡风轻,不想给程严添加什么自己的感情色彩,“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程严叹口气,然后轻笑了一下,“……说真的,我当时心慌的厉害,我说不恨。”
叶蓁听出了程严这句话里的无奈,叶蓁想,或许程严也不够直视自己的内心吧。
叶蓁把程严的手握进手心里,“那,程严,我现在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严放开她点了下头,“问吧。”
叶蓁紧紧盯着程严看,“程严,你觉得累吗?”
程严眯了眯眼,“你是问之前还是现在?”
叶蓁有点意外,“之前和现在不一样吗?”
“不一样”,程严看着叶蓁,“我之前是觉得累,那种压抑的,找不到宣泄口,也看不到未来的日子,真的让我时时刻刻都身心俱疲,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有你,我觉得有目标可寻,有未来可期,虽然还是会累,但心却一直是上扬的……”
叶蓁眯眯眼,“你嘴里的我恐怕是个宝吧。”
程严也眯着眼笑,“对啊,是个宝,我找到了宝……”
叶蓁往前迈一步,把手搭在程严肩膀上,“程严,你也是宝,是你的改变让我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希望,你经常说,我是你的光,可对我来说,你才是我心中的光,你真的很勇敢……”
程严轻轻笑起来。
“所以啊”,叶蓁说,“不要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很不堪,我们不是圣人,我们是要善良,但没必要对每件事每个人都做到善良,我们该恨的时候就恨,该原谅的时候就原谅,心里有自己正义的标准,有自己的底线,不偏移,不逾越,那就够了。”
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样子,该拼就拼,该爱就爱,该恨就恨,因为少年,所以不惧得失,不畏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