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81、番外二

　　我叫林国安，今年十岁，我有一个姐姐，叫林佩儿，昨天，她死了。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太多的感受，因为她并不是我的亲生姐姐。

　　大概是三年前，妈妈带着我，从乡下的老家来西城找爸爸，我当时很开心，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

　　原本我以为，人生下来就是没有爸爸的，像是同村的小伙伴们，他们不仅没有爸爸，连妈妈都没有，家里只有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相比较下，我还有妈妈，其实我是很知足的。

　　但是有一年过年，邻居小花的妈妈从城里带回来了一些糖，黑黑的，有苦有甜，小花说，这叫巧克力，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爸爸正将她架在肩膀上，我有些生气，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后来，不知道妈妈听说了什么消息，她将我带到了城里。那天是端午节，妈妈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将我的新衣服都剥掉，换上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我听任妈妈摆布，毕竟，我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

　　等到了一家酒店，妈妈拉着我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门一推开，好多人都围着一个玻璃的圆桌吃饭，我咽了咽口水，我可真是饿啊。妈妈一心只想找爸爸，根本就不管我渴了还是饿了，不过我可以理解她，对于找到爸爸这件重大的事，饿不饿只是小事而已。

　　圆桌前的人都向我投来了目光，那种目光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我是什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脏东西，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姐姐，她眨着眼睛对我笑，我于是也笑了。

　　爸爸长得挺好看的，很符合我心中的预期，但是他没有过来抱我，看见我之后，也不是很开心，他站起身，将妈妈带走了。

　　剩我一个人留在小房间里，那个姐姐将我拉过去，坐在她身边，给我夹菜，周围人的神色都有些异常，但是没有人说话，我想，爸爸的朋友们实在是太闷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呢？

　　直到我吃的打了几个饱嗝，妈妈才回来，我想，这下子我们要跟爸爸回家了吧？

　　但是紧接着，我就被送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很多跟我同龄的小孩，我有些害怕，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晚上，爸爸过来了，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小黑。”

　　爸爸笑了，他问我为什么长得那么白，却要叫小黑，我摇了摇头，这是外公取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接着，爸爸说，以后你就叫国安，王国安。

　　我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比小黑好听多了。

　　就这样，我在这里住下来，听旁边小床上的孩子说，这里是孤儿院，就是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其他亲戚的孩子住的地方。

　　我气呼呼地蒙住被子，不理他，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有爸爸和妈妈，怎么会来孤儿院呢？

　　半年后，消失了很久的妈妈突然出现了，她还带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朴实，黝黑黝黑的，像是村里任何一个忙农的男人，他们将我从孤儿院领了出来，

　　那个男人叫林建设，于是我的名字变成了林国安。

　　我有些想爸爸，虽然我跟爸爸只见过几次面，我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没来看过我，但他肯定比这个林建设好。

　　林建设经常喝酒，喝醉了之后就打我，打妈妈，林佩儿就坐在边上冷笑着看电视。我恨林建设，也恨林佩儿，甚至还有些恨妈妈，恨她为什么要跟林建设在一起。

　　有一天，林建设打妈妈的时候，我在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对着他的肚子刺了过去，但是，由于我力气小，林建设反应又快，我没能得手，从此，我就从学校辍了学，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小房子里。

　　我等着爸爸来救我，但是等来的，是妈妈的死讯。林建设说她是病死的，我不相信，但是等我见到妈妈的时候，她已经化成了一堆灰，被装在了一个骨灰盒里，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永远都不知道了。

　　直到，我又等来林佩儿的死讯，林建设那天喝了很多酒，他“砰”的一声打开我的房门，冷笑着问我：“你姐姐死了，这回，你满意了吧？”

　　这真是莫名其妙，我想，林佩儿死了，我满意什么？她跟我没有任何交集，但是林建设还在说话，他说：

　　“你就是个小杂种，你以为王嘉年了不起？给老子这个房子，给老子工作就了不起？放屁！老子睡的是他睡过的女人，养的是他的儿子，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还有你！”他颤抖的手指着我：“你就是个小畜生，妈的！小畜生！老子打死你！”

　　说完，他就随手抓起一个椅子，向我砸了过来，我抱着头，匍匐在床上。

　　对付这种事，我可太有经验了，越是反抗，他打的越起劲，于是我干脆装死，

　　林建设对我拳打脚踢了一阵，终于觉得无趣，于是摔门走了。

　　黑暗里，顶着满身的伤痛，我却笑出了声，林佩儿死了，这可太好了，要是林建设也死了，我就不用被关在这里了。

　　几天后，有两个男人闯进家门，将我带了出来，天知道我有多感谢他们，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他们带我去了一栋豪华的房子，开门的姐姐，有些熟悉，我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妈妈带我去找爸爸的时候，拉着我一起吃饭的姐姐吗？他们叫她淘淘，还有个姐姐，我听着似乎是叫小佳。

　　他们问了我很多事，我敷衍地答了一两句，之后便坐在地上，看着窗外，一个有阳光的窗户，一个能看到花草树木的窗子，一个有风吹进来、掀起纱帘的窗子，我从没有见过。

　　过了会儿，爸爸来了。

　　他抱着我，叫我小安，一副神色焦急的样子，不知怎的，从前我总希望见到爸爸，妈妈死后，我却有些讨厌起他来，我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后来吃过饭，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我和小佳。

　　小佳原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但是半个小时过去，她的书也没有翻页，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小安，我上楼看看。”

　　我没有说话，她想去便去，这里又不是我家，问我做什么？

　　她站起身，踏上高高的楼梯，慢慢地上了楼。

　　过了会儿，楼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我一个人坐着无聊，便也爬了上去。

　　上楼后，有一个房间的门开着，我走进去，只见房里有很多书架，书架上码了很多书，但都被翻动过，显得有点乱。

　　小佳坐在房中间的一张大桌子前，头低着，只能看到一团黑发的头顶，我走过去，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笑着对我说：“小安，帮帮姐姐。”

　　帮？怎么帮？

　　“就像林佩儿帮王嘉年那样。”

　　我不太懂她到底在讲什么，只知道她抓着我，这让我很不舒服。

　　她不但不松手，还将我拉的更近，我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宝石，石头上闪着光，似乎有什么幻影，从我这个角度看不真切，不知道小佳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双手掐上我的脖子，我胡乱地伸手一抓，便将那块宝石抓在了手里。

　　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佳停止动作，悄无声息地倒下了，我却好像飞了起来。

　　我在空中看到了妈妈，林建设正在打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那个“我”举着刀，向林建设的肚子捅过去。

　　这件事我记得，接着，我便要因为这次失手而被永远地关在小黑屋里了。

　　但是情况却急转直下，不知为何，客厅并没有装防盗网，窗户大开，林建设为了躲避“我”的刀，用力往后一仰，便从窗户摔了下去。

　　我们家在七楼。

　　妈妈与“我”对视一眼，“我”急忙出门，跑下楼梯，想去看看林建设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飞在空中的我踩在了楼梯的地板上，从楼上下来的那个林国安看到我之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说道：“你杀人了，妈妈会因为你坐牢，没有人会要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用力地摇头。

　　“没关系。”我安慰他：“我会帮你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一切我来替你承担，你放心去吧......”

　　说完后，我便将他推下楼梯，他滚了一圈，便不见了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但是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我下了楼，看着林建设狰狞的脸上满是血迹，他的后脑勺似乎摔裂了，一颗头颅像是被人用手肆意扭曲过，奇形怪状。

　　周围有许多人走了过来，我冷笑着一路跑上楼，对着呆坐在椅子上的妈妈说：“妈，他不小心摔死了，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妈妈摸了摸手上被爸爸抽出来的伤痕，恍然大悟般对我笑了笑：“是啊，他怎么怎么不小心呢？”

　　是啊，他怎么不小心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