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61、第六十一章

　　“这块石头谁给你的？”贺天毓的脸像寒夜里的露水般冰凉。
　　“这你管不着。”淘淘合上手掌，晃了晃攥紧的宝石，大手一挥：“走，估价去！”
　　“什么？”贺天毓跳起来去抢，口中喊道：“这怎么能拿去卖呢？”

　　淘淘将手举地老高，见身高差距太明显，又将宝石捂在自己胸前：“你傻啊，就是拿去估价，这家店老板是我大伯。”
　　“没必要。”贺天毓讪讪地收回了手：“你又不缺钱？”
　　“我看你是自己想要吧。”淘淘调笑道：“那我可要藏好了，说不定你有前科。”说着，她一溜烟地跑进了寄卖行。

　　贺天毓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这家寄卖行跟别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红色的招牌灯在白色的塑料板上，一闪一闪，很醒目。门口很小，进去后，柜台三面都被玻璃围起来，剩下的一面只留一个小小的窗口，供以交易货物。

　　墙边还有两条长凳，一张桌子，装修也很敷衍，头顶的钨丝灯上围了些蜘蛛网，捕了好几只倒霉的蚊虫。
　　淘淘热情地跟柜台里的人打招呼：“大伯，吃饭没？”
　　王嘉年打开玻璃门，坐在桌子前，笑道：“淘淘，又有什么宝贝给我看啊？”

　　淘淘将寄卖行的门栓从里面锁住，然后拉着贺天毓坐到了王嘉年对面，她缓缓将手掌摊开，压低声音道：“大伯，你给我看看，这个是不是很值钱？”
　　“不值钱。”贺天毓小声嘟囔道：“就是块路边捡的石头。”
　　“闭嘴！”淘淘抬腿踩了贺天毓一脚：“再说话今晚就让你睡大街。”说完，她换上一张笑脸，看向桌子对面的王嘉年：“大伯，你仔细看看。”

　　王嘉年快奔四了，长得很瘦，国字脸，脸上又没几两肉，尤其披着一条宽大的毯子，便显得更瘦了，他结婚多年，但膝下无子，唯一的弟弟又只有淘淘这么一个独生女，由是，便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淘淘。
　　他左手带上一个白色的手套，右手拿出一个专业的放大镜，如履薄冰地将宝石捧在手里，在不够明亮的灯光里看了又看。

　　良久，他犹疑地开口道：“这个......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怎么了？”淘淘的双眼发着光：“是不是价值连城。”
　　“不知道。”王嘉年笑了笑：“应该是一种罕见的红宝石，但我也没遇到过，不好说，要拿去鉴定一下。”

　　“不行。”贺天毓突然开口：“不能拿走。”
　　淘淘和王嘉年不约而同地看向贺天毓。

　　“我饿了。”贺天毓猛地站起来，他拉着淘淘的袖子，嘴唇嘟的老高：“我要吃饭。”
　　淘淘眼神抽搐地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中邪了？”

　　“你是我女朋友。”贺天毓理直气壮：“饭都不给我吃，我刚刚才低血糖，差点连命都没了。”
　　“淘淘。”王嘉年笑道：“你什么时候找了个男朋友？”
　　“你别管他。”淘淘站了起来，郑重地对王嘉年说：“大伯，拜托你了，明天帮我鉴定一下，我后天过来。”

　　说完后，她便拉着贺天毓出了门，质问道：“说，你是不是觊觎我的宝石。”
　　贺天毓有口难言，他总觉得王嘉年不对劲，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如果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很可能酿成大灾祸，想到这里，他只好解释道：“不是，我是怕你大伯偷你的东西，不是我觊觎，是他觊觎。”

　　“得了吧。”淘淘上了车，招手示意贺天毓赶紧上来，接着揶揄道：“你以为都像你，我大伯人好着呢，人家达则兼济天下，挣的钱用来开了个孤儿院，是有名的大善人，倒是你。”她斜眼瞥了贺天毓一眼：“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人是鬼。”

　　贺天毓看着路上倒退的车灯，一下来了精神：“这你倒是说着了，你知道那块石头哪来的吗？赵易给你的，就是我们鬼打墙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你知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用吗？你不知道！但是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送出去了！”

　　他越说越气，索性闭上了嘴，兀自闷想，真是的，幸好贺钧最后娶了王易霓，一个小佳，看着就是个只会挑拨是非的绿茶，一个淘淘，任性自我没脑子，王易霓跟这些人比起来，实在是天使下凡。

　　淘淘听到这里，连忙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她圆圆的眼珠提溜地一转，随后讨好地转身对贺天毓笑嘻嘻道：“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嘛！”
　　贺天毓摆摆手：“停车干嘛，你走啊！你不就想走嘛！”

　　“小兄弟。”淘淘的嘴角轻轻上扬：“麻烦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哎。”贺天毓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窗外深沉的黑夜，低声道：“那是一块心愿石，对着石头许愿，什么都可以实现。”

　　“吹吧你就。”淘淘一声嗤笑：“你怎么不说是神灯呢？”
　　贺天毓自在地将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轻笑道：“爱信不信，尤其对姻缘有效。”

　　淘淘咬咬牙，最终还是将车调了个头，重新回到了王氏寄卖行。
　　明亮的招牌此时熄了灯，大门紧闭，看来是打烊了。

　　贺天毓痛心疾首道：“这个人就是居心不良，现在才晚上九点，他就关门了。”
　　“你急什么！”淘淘瞪了他一眼：“那是我的东西，要急也是我急。”说着，她在门口转了几圈，不确定地问道：“应该是休息了吧？我敲门问问？”
　　贺天毓懒得理她，直接用手开始砸门。

　　“砰砰砰”好几声巨响，门内没有半点动静。
　　这条街是上个世纪小县城中最常见的格局，街边的楼都是自家修的，三层高，一楼是门面，用来做些小生意，二三楼用于居住。
　　淘淘抬头想向上看，却见二三楼内一片漆黑，她上前制止贺天毓：“别敲了，等会儿邻居该投诉了。”

　　“那怎么办？”贺天毓往后退了几步：“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你有你大伯电话没？”
　　“我不记得，再说，这边也没有电话亭。”淘淘想了想：“跟我来。”
　　她以前小时候在这边玩耍，打架闯祸翻墙爬树，样样俱佳，此刻终于排上了用场。

　　“看到没？”淘淘指着头顶的大树说道：“那棵树的树枝跟二楼的窗户是挨着的，只要爬上去，再把二楼的窗户打开跳进去就行了。”
　　二十多年前的民风还算淳朴，贺天毓想，这样一家贵重的寄卖行，肯定有很多宝贝的东西，却连防盗网都没装，还真是心大。

　　等他把这个想法跟淘淘说了，淘淘指着街对面一棵梧桐掩映后的建筑说：“诺，那就是警察局，不然你以为我大伯为什么要把寄卖行开在这里。”
　　贺天毓：“......”

　　两人好一番折腾，淘淘穿着裙子，不便爬树，贺天毓便自告奋勇，他爬了半天，正好卡在粗壮的树干中间，不上不下，分外难受。
　　低头一瞥，却连淘淘的人影都没见着，他不由地一惊，这个王八蛋，不会是故意坑他吧？

　　“我来了我来了。”再一回头，淘淘上身精致的泡泡袖洋装下，搭了一条蓝底白条纹的校服裤，裤子很宽松，她大抬腿，蹭蹭蹭就爬到贺天毓的下方：“你踩我的肩膀上去。”
　　“就这么一小会儿，你去哪偷的裤子？”贺天毓瞠目结舌。
　　“车里换的，别废话，快点。”淘淘催促道：“这裤子有点滑。”

　　贺天毓不再犹豫，借着淘淘的肩膀，他攀上了靠楼房方向分叉的树枝，便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淘淘肩膀一痛，却强忍着，打趣道：“你虽然低血糖，体重可不怎么轻啊。”
　　贺天毓一瞪眼，伸手将她拉过来，两人缓慢地在树干上爬行，枝丫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正低低地往下垂。

　　“你去那根。”贺天毓帮助淘淘爬到了旁边的树干上，这样，两人终于靠近窗口，得意窥见窗内全貌。
　　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是街边的路灯透亮，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更重要的是，淘淘看到王嘉年好端端坐在沙发上，似乎若有所思。

　　原来大伯在家，她想，那为什么不开门？还有，为什么不开灯呢？
　　正想到此处，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沙发前的茶几突然开始闪出幽微的红光，王嘉年突然站了起来，他闭着眼睛，像提线木偶般，被某个不可知的东西操控着，围着茶几转了起来。

　　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冬夜的风很凉，一阵猛刮过来，淘淘的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茶几上放着的，就是方才她送过来的那块红宝石。
　　那场翩翩而至的大雪，那条逃不出去的公路，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都跟眼前的怪异联系了起来，淘淘觉得有些恐惧，她扭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贺天毓，却发现贺天毓脸色白的不正常，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没有瞳仁，只是一片深邃的黑。

　　淘淘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上冰凉的树干，似乎这样才有胆子继续看下去。
　　一片狂风卷着枯叶，从高大的梧桐树冠一直吹到二楼的客厅里。

　　王嘉年突然睁开眼睛，他血红的眼珠往窗外看过去，淘淘一时惊吓，手一松。
　　同时，王嘉年变成了一道光，被那块石头吸了进去，随后，一切恢复原状，毫无异样。

　　淘淘双腿一软，彻底地摔了下去。

　　贺天毓倒是没什么好惊慌的，这样的事他经历了太多次，不过，他竟不知，原来在外人看来，穿越者是变成一道光被石头吸了进去。

　　那......他是通过宝石这个媒介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还是说宝石本身就是一个空间，穿越者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那块狭小世界所构造的？

　　淘淘在下面哼哼唧唧地喊痛，贺天毓不耐烦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慢慢地爬下去，用手检查她的腿，嫌弃地问道：“没事吧？”
　　“不知道。”淘淘往后爬，避开贺天毓：“那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怎么还骂人了？”贺天毓气笑了，他看着淘淘恐惧的眼神，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大伯开了个孤儿院？”
　　“是啊。”淘淘有些不习惯贺天毓的严肃，她惴惴地问道：“怎么了？”

　　贺天毓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他继续问道“不会是叫至善院吧？”

　　淘淘眼神微讶：“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