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58、第五十八章

　　冷，好冷。
　　贺天毓觉得周身冷的发寒，是海底最深处的寒冷，但是他叫不出来，也无法动弹，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只剩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直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重生，耳边似乎听到了浪涛声，眼前一片红光闪过，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活下去，天毓，好好活下去......”

　　胸腔里突然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液，接下里，血液流通全身，他早就死去的，被禁锢的灵魂终于被这泵热血浇热，有了新的生命力。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方小小的天窗，天窗外是璀璨的星空，银河浩瀚。

　　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低低的，贺天毓斜斜地躺在沙发上，却仿佛已经在银河徜徉了数万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要去往何处。
　　亦或者，他只是一缕幽魂，如今只是在梦中借尸还魂。

　　“你醒了。”是赵易的声音。
　　“我醒了？”贺天毓喃喃念道：“我是谁？”
　　赵易轻轻眨眼，眼前的天窗，吧台，沙发便都化成了遥远的星子，越飞越远，两人飘荡在海水里，却又像浮在空中。

　　“他死了。”赵易依旧一身黑衣，像是地域的使者，：“所以你醒了。”
　　“他又是谁？”贺天毓问道：“他为什么死了？”
　　“不重要。”赵易大袖一挥，两人便自深海缓缓上升，他扭头说道：“重要的是，你活了，回到了你的十八岁，你没有拿到那块石头之前。”

　　贺天毓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赵易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进去了，但连起来却有些不太懂，他追随赵易，在暗涌急浪中浮出海面，倾盆大雨正携狂风肆虐而来，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海水一波波地冲着他的身体，他久久地站在原地，突然就湿了眼眶。

　　赵易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海里的人，他知道贺天毓想起来了，那些失去了的亲人，爱人，那些逝去的岁月与时光，就像被尘封在海底的这些年，终究是逝去了。

　　良久，贺天毓迈着麻木的双腿走出海面，他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哪里？”
　　“你想去哪里？”赵易说：“你想去哪里，你就在哪里。”
　　贺天毓望着岸边啄食的海鸥，远处的杂货铺，还有天边的无穷尽的雨幕，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醒......

　　赵易还想再提醒他些什么，比如，为了防止再次进入死循环，不要再去碰那块红石了，再比如，这次，你就平平淡淡地找个媳妇过一辈子吧。
　　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悄悄地离开了。

　　贺天毓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海面，眼前沧海桑田，成了一片荒芜的施工地，地上裸露着黑黄的泥土，糅杂些许枯死的干草，需极目远眺，才能模糊看到远方的几座大楼。
　　贺天毓疲累的抬起眼眸，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不知道西城还有这样偏僻的地方。

　　北风正劲，这种冷与海底的湿冷不一样，是一种干燥地、蚀骨的冷，他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外套，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这样冷的天，好像要下雪。

　　贺天毓从荒地走到马路边，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他只觉得自己冻得半身不遂，等他哆哆嗦嗦地站到马路边，本来冻得冰凉的心又结结实实地凉了三分。
　　这是一条热闹的马路，小车货车出租车，喇叭鸣起来像是在比赛，马路那头过去是一个无数改造棚拼起来的杂货集市。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唯一不妥的地方，在于这马路上的的汽车，它们似乎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车，还有这满大街人的穿着，处处洋溢着复古风。
　　贺天毓拦了一辆绿色的出租，本想问问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一个转念，担心自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于是换了个正常点的话题：“师傅，去鹿苑山庄吗？”

　　“什么地方？”师傅竖起耳朵：“没听过。”
　　贺天毓皱起了眉头，师傅担心错过这单生意，于是争取道：“要不你给指指路，我顺着你开就行。”

　　“你知道至善院怎么去吗？”贺天毓再问。
　　师傅摇摇头：“没听过，在西城吗？”
　　“没事了。”贺天毓摆了摆手，退到了路边。

　　这是公元多少年，已经不重要了，这个错乱的时空里，他爱的人，都回不来了。
　　一辆红色的福特驶过来，驾驶位是一个年轻女子，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烫着小波浪卷发，头上绑一根黄色的发带，身上穿着一套毛呢浅绿泡泡袖的洋装，她将头伸出车窗外，热情地向贺天毓打招呼：“嗨！同学，去哪啊？”
　　贺天毓埋着头，不说话。

　　女子打开车门下了车，她蹲在贺天毓面前，笑意盈盈：“小帅哥，想挣钱吗？”
　　贺天毓想也不想，冷冷拒绝道：“不想。”
　　“这钱好挣！”女子盛情邀请：“你放心，不让你杀人放火，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不饿。”贺天毓倔强地摇头。
　　“哎呀，你看看你，这么瘦，走，我带你补补身体。”
　　贺天毓抬起头，看着眼前灿若桃花，面容姣好的女子，嘴角一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女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我今儿还就非你不可了。”她伸出嫩藕似的胳膊，一把薅住贺天毓的衣服：“走！跟我上车！”
　　“不上！”贺天毓赌气地一扭头。
　　女子强硬地将他的脸掰正，迫使他看着自己：“你上不上？”

　　贺天毓还真被女子一双圆睁的怒目给震慑住了，但他天生倔强，虽则有些害怕，嘴上还是逞强：“不......不上.....你干嘛......”
　　“大家过来帮帮忙！”女子松开贺天毓，转而愁眉紧锁地看着四周围观的路人，她泫然若泣，脸上戚戚然：“我弟弟从医院跑出来了，不肯回去，大家帮我把他抬上车。”

　　“医院，这小伙子看着没什么病啊？”
　　“你傻啊，肯定是精神病院！”
　　“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是吧，你看这两人，长得挺像，一看就是亲姐弟！”
　　“等一下！他会不会伤人啊？我听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
　　“快快快！大家快帮忙！”

　　贺天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堆拥上来的壮年男子制住手脚，他大声喊道：“我没病，我没精神病！”
　　“你看，普通人怎么会强调自己没精神病呢？快快！兄弟，你搭把手，把他的右腿抬起来。”
　　“放心放心，跑不了了。”

　　几分钟后，女子坐在驾驶位上，笑眼弯弯地向外面的人道谢：“真的谢谢大家了。”
　　众人一致道见外见外，举手之劳而已。
　　女子扭头看着后座上被捆住手脚、神情茫然的贺天毓，心情大好地一踩油门，开出了街道。

　　贺天毓挣了挣手上的麻绳，还真紧，他低声对前方说道：“你给我解开。”
　　“我在开车啊。”女子笑：“你没长眼睛啊，要不我方向盘不管了？给你去解绳子？”
　　说着，她真的将方向盘松开，随后转过身，两手抓着座椅后背，慢条斯理地转身对贺天毓说：“来，你过来点，我给你解！”

　　“啊啊啊快转弯，前面路口有辆车！快快快！”贺天毓险些吓得血液倒流。
　　“别急嘛。”女子单手微微转了转方向盘，躲开了前方一辆小轿车，抱怨道：“真的的，开车都不看路的，什么素质。”
　　贺天毓：“......”

　　“怎么？”女子淡淡的弯月眉一挑：“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没没没，我挺好的，你好好开车。”
　　“但是你捆着不舒服啊！”
　　“不不不，很舒服，很爽，我最喜欢被捆着了，”

　　女子爽朗地大笑：“这我就放心了。”她坐正身子，终于开始正常开车。
　　片刻后，她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何天。”
　　“小何，姐带你挣钱去好不好？”

　　“你到底......”贺天毓看着女子的背影，有些后怕地放软声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叫淘淘，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简而言之，便是淘淘暗恋一个男生，但是男生对她好像没什么意思，所以她想找个强劲的情敌，刺激男生一下。

　　“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没有男性朋友吗？”贺天毓问。
　　“哎，我俩一起长大的，我有什么朋友他都知道，容易露馅，我觉得你就很好，放心，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那个......淘淘......”贺天毓小声道：“我怕我不行。”
　　“不行？”淘淘猛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一座百货商场前：“我说你行你就行，下车！”
　　“我......”贺天毓看着手脚上的麻绳，神色有点为难。

　　“乖，我马上给你解开。”淘淘贴心地笑了笑。
　　笑得贺天毓的心有点发颤。

　　两人进入百货商场后，淘淘带着贺天毓逛了大半天，给他置办了一身气派的行头，发型也从邋遢的鸡窝头变成了抹满发蜡的经典三七偏分头。
　　再加上黑色的皮夹克和宽大的喇叭裤，活脱脱就是八十年代街头最酷拽最痞气的小流氓。

　　贺天毓坐在羊肉火锅前，紧了紧皮夹克，小心翼翼道：“淘淘，我可以不穿这件吗？我冷。”
　　“不行！”淘淘拒绝道：“上次我要给他买这一身，他死活不愿意，我要让他看看，我的小男朋友，什么都听我的。”

　　“可是我真的很冷。”贺天毓将手贴在双层锅壁外，汲取热气，随口问道：“还有你，大冬天穿裙子，不冷吗？”
　　“我又不是光着腿，这不是穿着打底裤嘛。”说到这里，淘淘沉思道：“我去给你买一套秋衣秋裤，你穿上就不冷了。”
　　贺天毓：“......”
　　得！还不如不说。

　　两人吃饱喝足后，又去买了套秋衣秋裤，淘淘还周到地给贺天毓买了一条大围巾，这样一来，影响整体形象的秋衣领口边便被严实地挡住了。
　　一切就绪，淘淘挽着贺天毓走出商场，想到即将抱得美男归，她兴奋地直跺脚。

　　贺天毓身子僵直，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十分紧张。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西城理工大学的门口，贺天毓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自己会再来到这里，而等他见到淘淘的男神，差点羞愧地以头撞墙......

　　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