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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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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选秀是件耗时耗力的大事,礼部自从除夕夜得了皇上的准信,要在四月前选一批秀女入宫,元月初八便加早放了消息,着手准备选秀事宜。
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争的面红耳赤,好歹才当下了个标准。
年纪在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五官端正,胖瘦适中的未嫁之女,贫户之女不得入选。
消息传到沈叙手里的时候,已经是隔了两天的元月初十。
彼时沈叙正处理着案上的公文,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城内大小事宜都需要他过目,且许多杂事得在二月入务之前完成。
烛台上跳跃的灯火将洁白的信纸上隐藏的字迹逼出,沈叙抬手揉着胀痛眉心,心底里疑惑不已。
眼下并非是上辈子皇帝选秀的时节,不知为何,竟足足提前了一年。
坐在案前思索了许久,他略作收拾便去了苏府。
“姑娘,老爷让姑娘去他书房一趟。”
“何事?”
传话的丫鬟摇头。
还未行至书房,才进中庭便远远见苏观砚步下生风疾行而来。
见他脸色不好,苏秋筠忙问道:“爹爹,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筠,随我来。”
许是天气好了太久,自昨日起天色便阴沉沉的,到今日此时外边就淅淅沥沥下起了第一场春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宣告了春日的到来。
书房里有些昏暗,苏秋筠抿着嘴唇听苏观砚说完时,心里也很惊疑。
梦里她似乎没有经历过此事,或者说,是因为父亲的死自己守孝而躲过了这次选秀?
“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求你如何大富大贵,只求你日后能找得一个真心实意待你好的男子,替我照顾好你,爹爹不希望你入那深宫之中,永生不得自由。”
他年少高中后便在京城为官,最高官至刑部右侍郎,着实是见识了一番京城那潭污水。
当朝自太祖皇帝后,先是宦官干政,后来又是内侍辅臣、外戚坐大,权利倾轧间后宫也一直是乌烟瘴气。
多少他识得的大家闺秀入了宫后要么香消玉殒,要么红颜未老恩先断,若是侥幸得了宠,也只是权利权衡间的结果,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想看着女儿走那样的路。
“爹爹放心,女儿没有那个心思。”
苏观砚噎了片刻,这孩子,他自然是知道她的性子不会想着入宫,只是望着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想不参与选秀一事,最保险便是从入选门槛上下功夫。
“阿筠,你可有心仪之人?”
苏秋筠闻言,想照旧摇头,但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月色下手举鱼叉的青年。
神思恍惚间,她瞥见苏观砚身后的红木漆画风屏风下露出了一个白底黑面的脚尖。
“爹爹的意思是,先定亲吗?”她轻声问道,又若无其事的扫了几眼屏风下面,那脚尖却无影无踪,仿佛方才是她眼花。
“再着急,也不能太委屈了你,也不能随便就嫁了,你实话与爹爹说,可有心仪之人?”苏观砚坐在太师椅内,事关女儿终身大事,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苏秋筠未出声。
“景平那孩子心慕你我也能看出来,但他眼下已经与唐家定亲...”
“爹爹,女儿只当他表哥。”不等他说完苏秋筠便打断了,有些哭笑不得。
“那,郁之如何?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模样均是上乘,家中长辈与咱们又是世交,知根知底......”说着他脸上满意之色愈浓。
“爹爹你莫不是忘了,自长大后,我与他才见不过三四次面,不甚相熟。”
苏观砚不以为意,挑了挑胡子扬声道:“那又如何,感情可以慢慢相处出来,那孩子我瞧着不错。”说着他微微侧头,抿嘴偷笑。
“爹,女儿不愿。”苏秋筠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好说出真心话。
“那临江城里,你看可还有谁配得上我的阿筠?”苏观砚长长叹了口气,眉头紧蹙,忧愁不已。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室寂静,只剩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雷声间歇时候,屋外窗檐下燕子几声清脆婉转的嘁嘁喳喳。
苏观砚从案下的抽屉里取出火折子,小心点燃了桌上的烛台,摇曳的灯火瞬间将书房里昏暗驱散。
“阿筠,眼下这消息还未传开,若是等官府的人来登记就有些迟了。”苏观砚合上灯罩,眼睛定定的看着呆坐的女儿,眼底满是笑意。
平日里和沈叙打的火热,还背着他出去守岁,若不是侍书看见了告诉他,他现下还蒙在鼓里。
他自认平素也算开明,虽然不舍一手带大的女儿出嫁,但他也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怎的还是这般偷摸。
今日沈叙告知他选秀的消息时,苏观砚便知道他的意思,当下两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前一阵说梁王异动一事之时,沈叙就已经仔细的交代了自己的底细,算是彻底解释清楚了在苏观砚心里的疑惑。
是以当沈叙又开口求娶时,已经知道他和女儿之间一些事情的苏观砚心底便没有多少排斥了。
眼下便是存了心思想要戏弄女儿一番。
苏秋筠垂着脑袋,也不知该如何说。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曾暗暗思量过日后的夫婿是何模样,是何性情,但是在做梦梦到前世之后便心有忧思,再无心思去思量这些少女心事。
上辈子自己因着沈叙被一杯毒酒封了喉,这辈子他又莫名其妙的提前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不能否认他在自己心底是与他人不同的,只是她不能确定那种不一样,是因为梦的缘故,还是单纯的男女之意。
“爹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抓住了苏观砚眼底的揶揄之色,她开口询问,心底的猜测更加坚定。
屏风后面的人,应该是沈叙,递来消息的人也是沈叙。
“罢了,你出来罢。”见再说便会和盘托出,苏观砚索性扬声。
果然,话音刚落沈叙就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阿筠。”他温声打招呼,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面对着苏观砚,都是容貌出众之人,立在那里就如一对璧人,就是苏观砚,心底都不免暗暗赞叹一句般配。
“沈叙,再说一遍罢。”
沈叙闻言恭恭敬敬作揖,双手交叠,温声道:“沈叙心慕阿筠已久,早有求娶之心,但又怕阿筠不愿,故迟迟不敢前来,”他顿了顿,腰弯的更低。
“只是选秀的消息不日便会到达临江,沈叙唯恐错过,故今日特地前来,以沈叙此生和全部的身家向先生求娶阿筠,若是能娶她为妻,必定珍之爱之,愿以性命担保她一生喜乐平安,望先生成全。”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苏观砚目露满意之色。
沈叙此人手段厉害,心思深沉,若是可以,自己原是不愿意阿筠嫁给这种人,但不知不觉间阿筠却已经卷入了一场阴谋中,险些失了性命。
虽然眼下平安无虞,但他的想法却发生了转变。
原先自己以为临江安宁之地,若是不远嫁,一个老实憨厚之人能够给她幸福便可,但经过此事他才觉得,若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之人,能够护她一世平安,给她幸福安乐,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筠,你的意思呢?”他抬眼转向一旁呆愣着的女儿,心里已经知道她的回答。
却不料苏秋筠沉思片刻,竟摇了摇头。
“我不愿。”她神色坚定,一点不似作伪。
“先生,能让我和阿筠单独说几句吗?”沈叙眼里的旋涡急速旋转,眸色幽深,出声打断了正欲开腔的苏观砚。
苏观砚此时怎会同意他的要求,当下马着脸便要拒绝,只是又没来得及张口,苏秋筠便点头了。
“爹爹,我与沈大人说几句话,即刻便回。”
苏观砚只好点头,只是自己起身:“不必出去了,爹爹就在外面等你。”他深深的看了沈叙一眼,满是警告之色。
书房里墨香缭绕,两人相对而立。
“阿筠,我以为你心里有我。”他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失落,眉眼低垂,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苏秋筠一时语塞。
“选秀登记之事不止我一人负责,上头陈烁和赵炎知你还活着必定会格外留意你,名册上做不了手脚,只能从未嫁上做文章,即便你现下对我无意,也可先定亲,待过了选秀再说不迟。”
说出这番话姿态已经是放的极低了,苏秋筠心里不免有所触动。
“苏秋筠担不得沈大人此情意...”
“你担得,当年若不是你从人堆里把我救出来,世间便不会有沈叙此人,阿筠不必有心里负担,我有时候也分不清对你究竟是感激还是爱慕。”他苦笑一声。
苏秋筠闻言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沈叙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也不知沈叙竟然知道这件事。
自己当初随着爹爹在去书院的路上看见人贩子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灰扑扑的人群中唯有沈叙与众不同,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明珠蒙尘罢,她随口就与爹爹说了一句,没料到她再回府时,他便被爹爹买回来了。
“沈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恩情相报而已,若是日后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阿筠你若也不愿意继续履行婚约,届时你退婚便是。”他一脸轻松,似乎说出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秘密,“方才的话我也是真心的,若是能娶到你,必定当你是我一生的责任。”
“权宜之计,阿筠若是还要拒绝,我这辈子便难以释怀了。”
苏秋筠脑子里有点乱,被他的话蛊惑的有些心动。
若是真如他所说,自己方才担忧承受不了他的感情之重便无从说起了。
看出了她的犹豫,沈叙又加了几把火,好歹算是答应下来了。
苏观砚再进来听到这个结果时,又拉着苏秋筠问了许多,待真是确认了之后才当他们是闹了别扭。
“沈叙明日便差媒人前来提亲。”沈叙唇角弯弯,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回了春温院,苏秋筠还有迷登。
竟然要与沈叙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