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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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的夜晚，霜风阵阵，刮着树上的残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牢门外的火把时不时发出燃烧到节点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听起来就甚是暖和，在这阴冷幽暗的环境里让人心生向往。
真冷啊，刘秀英抱着手臂，龟缩在茅草铺上，双眼紧闭，“睡着了就不冷了，睡着了就不冷了...”她嗫嚅着唇，低声念叨。
自从上次提审以后，光栋才的牢房便不在她对面了。
值班的狱卒在外头喝了些酒，方才还在吵吵嚷嚷，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哪里在滴水，一声一声，先是滴在地上，后来又似是在地上汇聚成片后，滴在了水面上。
闭着眼睛，刘秀英感觉到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悠，她皱着眉，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外面瞧了瞧。
什么也没有。
依旧是隔了老远一个的火把，也依旧是那条长长的通道。
她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稍顿了片刻后紧了紧袄子就躺下了。
这么些天也没有再被提审，估摸着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了，明日就过小年了，沈大人也应该结案了吧，刘秀英闭着眼睛一边想着，一边磨搓着手臂。
忽而背后一凉，一阵冷风吹过，拂起了一丝秀发在额角上，她懒得抬手，只在头下的草铺上蹭了蹭，头发便掉了下去。
这牢里头真冷，出去了一定要再添身衣裳。
“秀英......”一声似有若无的呼唤幽幽传来，刘秀英心里一惊，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一咕噜爬坐起来，缩着脖子四处张望。
可是又跟方才似的，半个人影也无。
她咽了口口水，一双桃花眼睁的溜圆，目光里满是惊恐，就这样瞪了一会，没有什么异样，她安慰着自己，外面至少还有光栋才，还有狱卒，没有什么好怕的。
攥着拳头，她背挨着冰凉的墙壁躺下了，久久不敢闭上眼睛，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再听到方才的声音，她才复又躺下。
只是刚闭上眼睛，就仿佛脸上被喷洒了一口热气，“秀英，你好狠呐...”
“啊！”刘秀英惊坐起来，双手捂着胸口，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声喘着粗气，眼眶几欲裂开，颤抖着身子，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
“留金...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她颤声，对着空无一人的牢房问道。
无人应答。
没有听错的，那就是何留金的声音，刘秀英攥的身下的稻草，踩着绣鞋，迟疑起身，走到牢房门口，试探着喊了一声：“衙役大哥在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静谧。
“栋才？你在吗？”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怎的一个人也没有啊，她一手攀上牢门，吸了吸鼻子，尽力往前探出去张望。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龋龋行在那间牢房里，背上的冷汗经风一吹，冻的她直打哆嗦，一丝睡意也无。
忽而眼前一黑，刘秀英惊叫出声，竟是不知哪里灌进来一阵冷风把火把都吹灭了，黑暗中，刘秀英崩溃大哭。
“秀英，那天在山神庙里，你为何不救我？”一个低沉冰凉的声音传来，像是来自地狱般，缭绕在耳边，令人毛骨悚然。
“我没有，我没有，”刘秀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惊恐万分，“留金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不要害我，不是我...”
“你可以救我的，秀英，你好狠...”
刘秀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复而爬起来双膝着地，也不知是对着哪个方向，咚咚咚的磕起了头：“不要怪我，我没有办法的啊，我一个弱女子，我只能走了留金，不然我就会和你一起死...”
阴风阵阵，吹的人冰凉彻骨。
又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好像靠她近了些：“我好冷啊，秀英，来陪我，你说你心悦我...”
刘秀英闻言，尖叫着往后挪，直到挪至墙角退无可退：“不要!求求你放过我，留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死啊，你知道我不容易...”她哭的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齐齐流下，也顾不得擦。
“你明知光栋才没有害我，为何要陷害于他？”声音近在耳边，耳廓上似乎还沾染了凉意。
刘秀英双腿一蹬，腿间传来一阵热意，她张大了嘴，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要是不说他，我就会被村子里的人推出来，便不是我害的你，也成了我害的你，那些妇人如何待我，你知道的...”她双眼无神，木讷着答话，也不再啜泣。
“她们会害死我，我只有这样才能洗清我自己，我不想害人啊，但我是一个寡妇，没有人替我撑腰，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留金，我不是故意的...”头埋下，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无奈。
“你要是来取命，便取了罢，反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没有人看得起我...”
没再有声音传来，刘秀英坐在地上，自顾自的念叨着，想起了往日种种的白眼与谩骂，泪水划过，流到嘴角处，咸咸涩涩。
片刻后，余光里，黑暗倏然被驱散，她茫然抬头，只见沈叙领着一群人站在牢门外，负手而立。
“现在可有什么要交代的？”沈叙沉声，脸上既无狠厉，也无同情。
见状，刘秀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苦笑道：“沈大人好本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扶着墙，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我说，我全都说。”再开口，泪痕斑驳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天白天他在栋才家里时便递了信给我，约我夜里去山神庙里见面，我们一直都在那里见面，”她惨白着脸，眼底却染上了笑意，“我打扮妥当，还未到庙里，便听到男人的交谈声，还有他的求救声，”说到这，她脸上又划过眼泪。
她半倚在墙角，泪水莹莹，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片暗渍。
“我没有进去，悄悄趴在墙后面听，他们说，留金看到了他们的秘密，要杀人灭口，我惊慌之下，就跑了，第二天，就传来了留金死的客栈的消息，他不是自缢的，他是被人害的。”
“光秀勇为何帮你栽赃与光栋才？”沈叙瞥了一眼正飞快作着辞服的官吏。
“与他无关，他就是看我可怜，才帮我做了假证，沈大人，”她抬眼，目光里满是乞求，“求您放过他，他是无辜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骗了他，至于栋才，他只是看不惯我与留金的关系，想捉弄一下他，给他下了迷药，并非毒药。”
说罢，已经是泪流满面。
沈叙看了一眼口供，又让她签字画了押，才带着人离去了，末了又折回去，把从山神庙里带回来的东西丢给了她。
刘秀英拿着那件已经颜色难辨的肚兜，发呆了好半晌，直到人都走尽了，才又呜咽起来。
“沈大人，有些话我想与你说。”
沈叙顿了正欲迈出的腿，未作声，背对着她立停在原地。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十岁丧父丧母，十三岁便嫁给了先夫，”她擦了擦眼泪，颓然坐在了墙角处，不也管沈叙有没有答话，“成婚才半年，他就被山里的野兽所伤，丢了性命，村里人都骂我克夫，他走后没多久，那些男人就来敲我的门，”
望着他的背影，刘秀英流着眼泪忽而又笑了起来：“沈大人大概不知道的，这世道对女人本就苛刻，一个丧夫的女人家门前，是不能有男人的。可明明那些婆娘自己管不紧自家男人的裤腰带，倒来怨我，也不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货色。”她声色里是说不尽的凄苦。
沈叙一动不动，又听她说了许久。
“沈大人，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求情，只是这些年来，心里太苦了，想好好找个人说一说，唉，我也说完了，终归是怪自己命苦罢了，自作孽，不可活。”说罢她双眼放空，痴痴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人过的容易，按照律法，诬告应当加等反坐，但法理之上，还有天理，法理之下，尚有人情，你与光秀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日后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罢。”
说罢他迈步出了牢房，他的背影在泪光中有些模糊不清，目送着他，直至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无人过的容易吗，怎的在她看来，却是独独对她艰难些？
夜还长，刘秀英枯坐在地上，直到天明。
红烛悔从长夜饮，青灯喜对小年书。
次日上午，沈叙依照律法，将此案了结，依照故意杀人反坐了刘秀英和光秀勇，两人均伏地认罪，不再乞鞫。
衙门外前来听判的人不多，约莫是都在筹备着过小年。
光栋才出了衙门，看着外面暖阳阳的日光，透过长青树的枝丫投在门前庄严的廌兽上，有些茫然，立在那里愣了一会 ，忽而想起了家中的老母，又迈开了脚。
现下归家，还能赶上晚饭。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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