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鹤别

11、霍焕（1）

　　相比陆玉尘的不对劲，霍焕的反应却是再自然不过了，他微微颔首朝着陆玉尘应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又将他那轻飘飘的目光挪回了薛如齐和景昌池身上。

　　“贫僧听闻贵府一连痛失两位公子，且都与玉尘姑娘有关，可否真是如此。”霍焕的声音平稳又淡然，但陆玉尘就是听出了他话里透出的不愉。

　　又是这样。

　　陆玉尘愣愣的看着霍焕那张无悲无喜的面容，原本见到他时的兴奋之感如潮水一般的褪去，随即涌上来的，是一股疲惫感。

　　无数次、无数次霍焕都是这个态度！

　　陆玉尘甚至分不清究竟霍焕有没有真心待他，可他的一切行为却明白的告诉陆玉尘。

　　他在乎他。

　　可是在乎这个词，能在霍焕身上维持多久呢？

　　陆玉尘心里发慌，他总觉得霍焕要离开他了。

　　或许不该说离开他这个词。

　　一个被正道通缉、被□□排斥，甚至不得不放弃自己男子身份，遮掩天机化做女子的巫师，是怎么也配不上一个被众人推崇的佛子的。

　　他微微垂下眼，想要藏住眼里弥漫上来的水意。又难过却又庆幸，庆幸自己被霍焕所眷顾。

　　眷顾？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好似再适合不过了。

　　陆玉尘脑子里千回百转的念头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只能看到这漂亮的女人微微蹙眉，眼睛里像是涌出了水雾一般，泫然欲泣的，让人看了难受。

　　他这个姿态瞬间就让薛如齐在心里暗叫不好，生怕他下一秒就开口跟霍焕告状说他们怎么苛待他了：“我派人去请法师，却未曾想到法师来的这么快。”

　　“阿弥陀佛！薛家发生的事贫僧已经知晓，薛施主想抓到杀害薛家二位少爷之人，贫僧自当尽力而为。”霍焕不看薛如齐，垂首慈目的姿态透着一股佛韵。

　　霍焕是当世佛子，无人怀疑过。

　　他淡然如尘，从容自持的样子本就受大家追捧，可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我不爱人，但你是众生，我便爱你的姿态。

　　如果世上有佛，他便是佛之子。

　　薛如齐和景昌池这是第一次跟霍焕打交道，明显的、他们看到面前这位年轻的大师不知道为何舌头总想打结：“是是是，一切都麻烦明晅大师了。”

　　这话一出口，薛如齐立刻后悔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景昌池，分明意识到了把调查权利交给霍焕的后果。

　　薛家可有不少的隐秘啊！

　　是夜。

　　陆玉尘和霍焕住进了薛府，以贵宾的身份。

　　没有了薛如齐和景昌池两个人，连同跟霍焕一起前来的，名为东良的小妖怪也悄然退下了，静悄悄的屋子里便只剩下独处的两人。

　　“霍焕......”陆玉尘叫他。

　　他却只是朝着陆玉尘不冷不热的投来一眼：“恩，我在。”

　　只是一瞬间，陆玉尘就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收拢了拳头：“你知道的，薛家有问题。”

　　“这个我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过来。”霍焕好似不太明白陆玉尘的意思，他侧头看着陆玉尘脸上的表情，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色。

　　无相法衣的作用在霍焕面前毫无作用，他看得清楚陆玉尘脸上带着的一点点愁苦之意。

　　他分明已经在陆玉尘面前了，薛家这一摊事有他帮他扫尾，根本不用担心薛家人怀疑到陆玉尘身上，到时候不论陆玉尘做了什么，薛家人永远没有知道的机会。

　　可为何他会面露这样的神色？

　　霍焕琢磨不透，当然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

　　独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陆玉尘这边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第一念头便是到陆玉尘身边来，可莫名其妙的，他躁动的心却很快的被安抚下来，甚至神清气闲的修补了一本古籍。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景昌池派的人出现，他安宁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焦急又不安的感觉盘桓在他心头。

　　很奇怪。

　　明明陆玉尘是他的情劫，他应该是爱着他，护着他的才是，可是每每他想着要跟陆玉尘更近一步时，总有会被另外的事情引去心神，就好像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似的。

　　霍焕眉眼间透露出一股疑惑的意味，他的脸上少有表情，这会子哪怕是双眉稍微多皱了一点，陆玉尘也看得出来。

　　他这副沉思的样子倒是让陆玉尘稍稍想多了一点，他以为霍焕是主动来帮他的，现下看样子怕又是被动。

　　他不想帮他。

　　这个念头一起，陆玉尘整个人仿佛被劈开一半，脑子里浑浑噩噩、连心上也难受得发慌。

　　“你不想来......是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向来高傲的人在霍焕面前仿佛是剥去了皮囊、丑陋不堪的怪物。

　　霍焕诧异的看着陆玉尘，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这话才问出口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仔细去瞧陆玉尘的脸，待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痛苦挣扎之色，霍焕立刻便住了口。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了。

　　“我并非不想帮你，你知道的，你和别人之间，我定是会选择你的。”

　　霍焕的表情透着一股认真，连望向他的眼里都少有的带了几分担忧。

　　若是以前陆玉尘看到他这副表情，定然是要乐疯了，可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陆玉尘只觉得心下一片悲凉。

　　“你是会选择我，我是你的情劫，你当然要保住我。”渡过了刚才他无法控制情绪的阶段，陆玉尘冷静下来的时候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清醒。他看着面前穿着僧袍眉头紧皱的和尚，用着自己从未想过的、和霍焕一样冷静的语气说话：“独东去你那儿已经几天了，你早就该来的。”

　　霍焕完全没想到陆玉尘会把自己保护他这件事说成是：因为他要渡劫，所以他要保护他。

　　他这个想法直白又让人挑不出错处，但霍焕无端的胸口发闷，整个人难受起来。

　　“我未曾想到薛家人敢直接上门把你带走。”霍焕干巴巴的想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有没有事，明晅法师应该轻松就能算到吧。”听到霍焕并未反驳自己的前一句话，陆玉尘忍不住低头不去看他，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想揪着霍焕的衣领打他一顿。

　　他身上透着一股失望的气息，但陆玉尘低着头霍焕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他不断颤抖着的睫毛来大概猜测他的心情。

　　“玉尘......”霍焕张了张嘴，最后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