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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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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自欢看李义走远,才从另一边闪出来:“不带这样,我老是唱白脸。”
“死去。”辛苍梧转过头,看都懒得看他。
“嗯?你这是对帮你背黑锅人的态度吗?我警告你,再这样我就走,看你上哪找个一声不吭任劳任怨我一样的老好人。”
辛苍梧的头又不可思议地转回来:“你一声不吭?”
“当着外人。”吴自欢呲牙:“你想白占便宜?杀猪也得听两声猪叫吧。”
辛苍梧长出口气,心说这个比喻我喜欢。
那边厢,偷听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吴自欢沉浸在自我欣赏中:“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我就是你的影子,你的辉煌哪怕给我一点,我也不会沦落到陪你唱双簧的境地,可是我要求过什么?你又给了我什么?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谢我吧,毫无保留地铭记我的功绩,才是你今生唯一的出路。”
辛苍梧一手支头,第无数次机械地开合双唇:“谢谢——”
“自家师兄弟,客气啥。”吴自欢美美地享受完这声谢,啧了一声:“你要动手了么?”
“鉴于你的思维太过跳跃,下次谈一个新问题时记得说‘我要换一个话题了’,这样对别人会比较仁慈。”辛苍梧换个方向坐着,好一会儿才淡淡地:“什么动手,向谁动手?”
吴自欢太习惯于这种饱含人品的问句了,笑得一下接一下:“昨天有人跟我说关碧青不错,女人难得像她那样,话少,干练,不招人烦。”
“你很上心呐。”辛苍梧好整以暇地。
“老大不小了,我也希望你组织一个温暖的家庭,有个爱你的女人和可爱的孩子,而不是整日臣服于我的魅力,无休止地无法自拔下去。”
辛苍梧自问,我如何才能抑制住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
吴自欢喝干了师兄杯子里的茶,笑嘻嘻走了:“祝你像挑巨鲸帮一样,三天搞定。”
“祝你今晚像上次一样,被那小妞一脚踢下楼。”该死,皮厚生物就是天赋异禀,怎么讽刺都跟挠痒痒似的,不伤皮不伤骨,倒是挠他的人累个半死。
世界终于清静了,辛苍梧靠上椅背,想起刚才的话,想起关碧青,想起少到可怜的几次的交谈,当然了,还有吴自欢那句:老大不小了。三十好几的人,说小那是笑话,可关碧青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也许。算起来已经观察她好一阵子,正如他对吴自欢所说,他觉得她顺眼,女人少有的不矫情,越看越欣赏,最后竟有些迫不及待地试图用最快的方式达到目的。
当然不能用最想用的方式,她是他手下,虽然不是直系,可他不能以权压人,而且还是女人,传出去一定不会好听,但是降低姿态去问她,又不知她对自己有意没意?会答应吗?倘若开门见山地问,她不愿意,自己倒落了个没脸,不问,又不甘心。
患得患失一向不是辛苍梧的作风,所以连媒人也没找,晚上在湖心亭设宴,下了张帖子请关碧青。
大龄青年苦哇,撑着眼皮满世界搜索合适对象,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待要主动又没信心了,没被别人打击先被自己打击,甭管你是一文不名的小角色的还是高高在上的啥啥啥。
晚上好月色,银盘清清亮亮地挂在夜空,星散而黯,衬得风也随适了。五月微凉,一如水面偶起波澜。
湖心亭静静的,没人的时候安静,辛苍梧来了之后,更显寂寥。
新鲜瓜果已摆上,零碎的小吃,本城出名的糕点,各色冷盘热菜,银壶刚端来,就被他接过,示意下人都走,独自斟了一杯,烈酒割喉,一杯下肚才发现不妥。
客还未至,自己倒喝起来,从前从未有过这样心神不宁,难道因为极没把握,才乱了章法么?可笑,一把年纪,从前也不是没闻过女人味儿,犯得着跟纯情少男寄情书似的揣揣不安?今天是怎么了,越是到见面的时间,心里越是有股子形容不出的滋味,仿佛里头住着只猫,总被小爪子调皮地刮蹭着,刮蹭得烦了,辛苍梧便站起来,负手望着水面出神。
关碧青来的时候,辛苍梧没有马上发现她。
她穿着柳绿色的裙子,不知是不是鸭卵青的腰带系得紧,看起来倒是过于瘦削,头发半挽,留了些搭在脑后,风一吹微微摇曳,又很快恢复原样。辛苍梧记得几次看她都是将头发悉数盘起,留下一片爽利,当时看了就被这份与众不同吸引,渐渐的心生好感,今天的她却有不同,多了些少女特有的柔和。
然后才意识到,啊,她来了。
穿过回廊,上了石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关碧青见礼:“门主。”
“坐。”辛苍梧略点了点头。
宾主落座,关碧只是沉默,等他开口。
先前的焦躁,不知为何见到本人以后就消失无踪,辛苍梧其实无意摆领导款儿,无奈职业病,咳了一声:“小关啊,来了快一年了吧?”
“还要多谢门主栽培。”关碧青笑得客气。虽然不搞不明白他能找自己干嘛,人家正式约见,当然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可是他如此大费周章能有什么事儿?实在令人费解,连李义他都懒得搭理呢,何况自己一颗不起眼的芝麻绿豆,要说收揽人心收为己用,有本事的多了去了,人凭什么巴巴的下张帖子,还在湖心亭这种地方设宴款待?帖子下得太突然,她也没时间知会李义,只得硬着头皮独自上阵。
“常听老李提起你,那几次生意也谈得漂亮,老李慧眼识人呐。”辛苍梧说着,为她倒了杯酒。
关碧青连说不敢,一来二去地敬酒,暗自嘀咕他到底什么时候入正题。
杯子空了,不知过了多久,辛苍梧又醒悟盯的时间太长,有些被自己激怒似的,那一刻突然勇气倍增,直视对面的女人:“今天找你来,不为公事。”
不为公事难道为私事?关碧青一笑:“门主请讲。”
真要开门见山,又委实迈不开那一步,难道直接问:你以前成过亲么,现在有男人么,没有?那我成不?是个人都会反感,成也弄得不成,遇上个脾气暴的,也许当场摔脸子,管你是谁。
追求喜欢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呢?辛苍梧觉得堪比开疆扩土,开天辟地。这时候才觉出媒人的好来,可是,一切都晚了,牙一咬心一横,清了清嗓子:“关姑娘,你成亲了吗?”
全身心陷入思考状态的关碧青简直吓了一跳,跟大晚上看见鬼差不多,关键是别扭啊,你说好好的,涉及到这种私人问题干什么,而且是门主这种一本正经有事没事还阴森恐怖一下的主儿:“呃,没有。”
清风徐来,携着水独有的湿而凉的气味,灯笼的光影随之摇晃,静谧的夜色下,辛苍梧注视她,字正腔圆地道:“我很欣赏姑娘的性格,也很佩服一个女人凭借自身能力立足于江湖,众所周知,我没有成亲,不知是否荣幸问你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好的月明星稀之夜,明明没天将大雨,为何头顶滚过雷声阵阵?关碧青坚信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单现在,刚才也是:“您说什么?”强笑,再强笑,最后在对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笑不出来。
辛苍梧豁出去了,既然已经表白,面子早撂在一边,当下眼也不眨,复述一遍:“……你愿意吗?”
愿意个头啊,好好把人叫来,郑重其事的,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害的人担心一路,直到刚才还坐立不安。关碧青自认姿色才干都是一般,出来也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出道这么多年,也没存啥飞上枝头的心,他辛苍梧堂堂门主,凭啥看上她啊?一定是脑袋和门产生了亲密接触。没办法,人家是老板,该怎么笑还得怎么笑:“对不起,我——”我不愿意,似乎太直接,也太伤人,推己及人,自己被这么拒绝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刚从曹帮出来,羽翼未丰,还要在这儿混下去,事儿不能做得太绝:“这太突然了……门主。”
“没关系,你觉得你需要几天时间,可以告诉我。”是不是女人一旦遇到此类问题就一定不会爽快?关碧青看似利落,原来也是个拖沓的,辛苍梧倒没觉得失望,反是有些窃喜,她终于有个地方像弱女子了。
不是啊,不是这样,真恨不能有一千张嘴,以最快速度把这烫手山芋吞食下肚,一了百了。手指不自觉地抠上桌沿,指甲抠白了,才发现已然绞尽脑汁,苦不堪言。其实混在男人扎推的地方,说没遭遇过深情表白也显得矫情,自己有经验,也吃过亏,事后总结,觉得说话真是门艺术,尤其遇到爱情这种艺术味儿冲鼻的事儿。拒绝得彻底吧,自己都不好意思,拖泥带水含混不清吧,有的只是更大的麻烦,不是两厢情愿,必然无法两全其美,借鉴以往经验,又觉得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之选。
酝酿半天,总算鼓足勇气:“门主,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你有这种意向,我很受宠若惊,但很抱歉,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跟理性的人说话就是透着舒服,虽然被拒绝,很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很沮丧也很怅然,好像什么美好的东西生生从眼前划过,却无法抓住攥紧,辛苍梧还是尽力一笑:“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啥子理由?就是不喜欢呗,真要喜欢,爱是没有任何缘由的,盲目也好不顾一切也罢,且紧紧抓住眼前欢愉,醉死亦无憾事。想起也觉凄凉,这么多年,竟没爱过,不知是自己太苛刻,还是老天爷太吝啬,渐渐的,习惯孤单,一个人也可以做很多事,渐渐的,忘记了那份萦绕于灵魂深处的凄凉。
有时想想,没爱也挺好,为什么一定要有爱呢?殊不知多少人因爱饱尝苦楚,遍体鳞伤。不受伤总是好的吧,如果就这么随波逐流,一辈子没傻过,没爱过,没痛过,是不是也是一种侥幸?
风已冷,四面传来沙沙声,那是叶子间的狂欢,关碧青的笑容渐渐失色:“我没考虑过成亲,一直没有。”
“现在,还是将来?”辛苍梧不死心,也许太想得到一样东西,就是让人不顾其他,紧紧跟着,追着:“你并不知道将来的选择,但我可以等到将来。”
“没有将来。”没有过去的人,也不会有将来,毫无征兆地,她霍然站起,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已经站起来,自然不能坐回去:“对不起,告辞。”
夜越发凉了,掠过耳畔的风也比白天霸道,借着黑暗的掩护刚烈无情起来。关碧青也分不清自己是在跑,还是在逃,只是心里坠得难受,一丝情绪波动也会不堪重负,整个垮塌。
所以不断对自己说,都会过去的,所有往事,欺凌与伤害,人不是都要经历这些吗?不过是早了点儿,现在长了壳,无坚不摧,除了自己,谁也伤不到,这样很好,所以别再无谓悲戚,沉浸在回忆的梦魇里,用尽全力也透不出一口气,窒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