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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莲花池上卧莲花仙 ...

  •   卫瑾先是个领兵打战的人,平日里军威赫赫,话一出口便自带了不容反驳的威严。此时柔情冷了半片,再说出的话叫宋观玉听了便连剩下的半片也荡然无存了。
      宋观玉往另一边缩了缩,神情忐忑,看着卫瑾先就像是看着什么不得了的洪水猛兽般,答道“技艺不精,将军见笑了。”
      宋观玉这么一缩,显然是一副不愿同卫瑾先亲近的模样。卫瑾先有些委屈,既委屈又恼怒,脑子一热,心一横,借着酒劲,便将宋观玉拦腰抄起。
      “啊!”
      宋观玉根本没料到卫瑾先会有这般动作,当下吓得脸色煞白。
      “别喊。”
      怕招来人,卫瑾先忙出声喝止,蹙眉的表情被藏在白玉面具后,声音却一贯森冷骇人。
      宋观玉惊魂未定,手刚伸出搭住卫瑾先的肩来稳住身形,却在卫瑾先的命令后又吓得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搬。
      “你住哪个宫殿,我送你回去。”
      卫瑾先解释道。
      宋观玉眸色顿了一顿,几番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细声推拒道“小伤而已,怎好劳烦将军。”
      既然已经这般情形依着卫瑾先那种说一不二,顽固执拗的性格自然没有将人再放下的打算,不容反驳地又问了一句
      “哪个?”
      见再推拒下去也是泥牛入海,徒劳无功,宋观玉方将玉指虚虚向某个方向一指,低声道“长信殿,有劳。”

      碎月银辉,一地霜华。
      灯火阑珊,梅香隐隐。夜里风至,传来远处未歇的笙歌管弦。可是走在夜风里的卫瑾先不觉香,不觉冷,不觉笙歌曼妙,满心满眼,都是偎依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心上那个人一动不动,乖巧温顺,软成一团蜷在他的怀中。比月色更柔的是他的眉眼,比春梅更艳的是他的容颜,就连那轻微的呼吸声,落在卫瑾先的耳中都是世间最为动人的歌……
      看着月色下那张恬静的脸,倒是让卫瑾先想起与宋观玉的初次相见。
      那年时值盛夏,御花园的莲塘中莲花开得正好。几个皇子公主闲来无事便效仿起古人“画船撑入花深处”“一片笙歌醉里归”,泛舟塘上,载酒赏花。
      卫瑾先下了朝,无所事事地闲晃到莲塘边时好巧不巧地就遇到了那群皇子公主们。
      因着年幼时的一些间隙,卫瑾先对那群皇子一向没有好感,远远瞥见他们一行,正想装作不见地绕道而行,可惜却迟了一步。少女眼尖,卫瑾先刚要回头时就听见某位公主对他喊道“瑾先哥哥,瑾先哥哥看这边!”
      几位公主闻声,皆趴在船舷上向卫瑾先招手。并自作主张地向伺候的宫人吩咐道“靠岸靠岸,让瑾先哥哥也上来乘凉吃莲子。”
      卫瑾先虽不愿和他们一道却也不好意思驳人脸面,只好依言上了那艘精致的画舫。
      莲子清甜,于卫瑾先来说却稍嫌寡淡;莲花虽美,却叫耳旁传来的那些聒噪的谈笑声败了兴致。卫瑾先靠着船舷,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水面,眼神放空,神游物外。
      目之极处,一个黑点在水面上渐渐扩大,渐渐轮廓清晰。一叶小舟行于水上,随水而行,迎面飘了过来,舟上还卧着一名白衣少年。
      卫瑾先一直觉得,当年惊鸿那一瞥是命里的定数,是逃不开的劫,是化不开的缘。是以,眺望远方的目光才能穿透层层叠叠的花叶,穿透岁月里的风雪,穿透长长的时光精准无误地找到他命里的那个人。然后窥见了尘世中最瑰丽的风景,听见了繁花开在心田的声音,猝不及防心跳失序,跌跌撞撞堕入情网。
      接天莲叶碧,映日荷花红。流水潺潺过,缓缓送扁舟,而宋观玉就躺在远处那叶小小的扁舟上,跟周围的碧叶荷花融为一体,远远一看,就像卧在莲叶之上的莲花仙人,纤长白皙的手上抱着一卷摊开着的书,恬静地睡去。青丝如瀑,与白色纱衣一同散落在轻舟上,像是无瑕宣纸上洇开的浓墨,墨色在卫瑾先眼里蔓延开来,顺着流水,一直洇到了卫瑾先的心里……
      “那是……”
      卫瑾先眼神粘在宋观玉身上再移不开。好像不小心一个错眼,那仙人也似的人就会融到一片碧色中去。
      “那不是七皇兄吗?”
      “诶?那可不是观玉么?”
      “观玉又是看书看得睡去了吧?”
      原来叫做宋观玉,卫瑾先心道,果然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美玉琼瑶,出尘绝美,不染尘埃。
      “你们几个小声些,莫把观玉吵醒了。”
      一个皇子蹙眉提醒道。
      于是,画舫与轻舟擦肩而过时,一行人都噤了声,看着舟上的宋观玉随流水远去,不由心生感慨,暗自羡慕起这份云淡风轻,恣意洒脱。
      “到了,多谢将军。”
      长信殿的牌匾堪堪入眼,宋观玉便伸手向卫瑾先推了推,仿佛再多片刻也不愿忍耐。
      卫瑾先却恍若未闻,脚步顿也不顿,直把人抱到殿门口了才小心地放了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珍宝。
      可是哪怕是动作温柔,脚一沾地宋观玉还是因为疼痛微不可察地凛了眉。
      本能一般,卫瑾先在宋观玉开口道谢前先一步蹲了下去,径自撩起他的裤脚来查看他的脚伤。
      “将军,使不得!”
      宋观玉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意味更加明显。
      “必须热敷,不宜走动。”
      久征沙场,受伤已成家常便饭。卫瑾先对于一些小伤的处理方式也颇为熟稔,不敢多看,君子地瞟了一眼便又把宋观玉的裤脚放下,抬眸说道。
      繁星入眼,璀璨生辉。面具后的表情写满了深情,但任何人都看不到,当然也包括卫瑾先自己。
      宋观玉怔忡了片刻,眼里不知何故染上了黯然之色,再启唇,语气已然一片冰冷。
      “将军有心了,请回吧”
      声音如果有温度,那一定会将周遭的更深寒露结为冰渣,一点点嵌入卫瑾先的心里,直将他冻得手脚僵硬,遍体生寒才终于大梦初醒。那些经年累月的痴心妄想还没来得及燃起一点星火便已然被无情地扑灭,不能说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痛,忍不住难堪,毕竟始终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见卫瑾先还没离开,宋观玉神色又冷了几分,斟酌了一下,言语更加冷淡绝情。
      “还请将军以后莫再一意孤行地对别人好了。可能,于将军来说只是好意,是救人于难,是举手之劳,但于别人,却未必见得是件好事。会……叫人为难。”
      卫瑾先听见宋观玉夹在北风中的叹气声,似乎当真十分为难。

      回忆中断。
      面前跳耀的烛光下,宋观玉还在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瓷碗中的汤。朱唇被汤汁润了色,含了朱丹般嫣红艳丽。
      “慢点喝,小心烫。”
      卫瑾先放柔了语气说。
      “嗯。”
      宋观玉抿嘴点了点头,低眉顺眼的脸上再瞧不见当年淡漠的神色。
      卫瑾先心神微颤,喜得只当在美梦之中。
      一盅汤,宋观玉只喝了半盅便把剩下的向卫瑾先推过去。柔柔地说“将军……也喝点儿醒醒酒吧。”
      “好,我是有点醉了。”
      卫瑾先就着宋观玉喝过的汤匙,舀着汤汁送入口中。
      约莫真是醉了吧,醉得离谱,才会生出“心上人是心甘情愿嫁给自己,而不是自己以军功邀赏得来的“赏赐””的错觉来。
      汤喝完了,该喝合卺酒了。
      照着喜婆教的姿势,卫瑾先和宋观玉的手臂勾到了一起。
      “听说你不会喝酒?”
      卫瑾先问。
      其实关于宋观玉的一切,卫瑾先曾经都一一打听过。关于宋观玉的一切他都了如执掌。譬如宋观玉喜茶不喜酒,喜静不喜动,喜素雅而不喜艳俗,喜诗书而不喜丝竹,喜芸芸众生而唯不喜一人,此人便是他卫瑾先。
      卫瑾先正想把宋观玉手上的酒换成茶,便听见宋观玉说“一杯而已,无妨。”
      卫瑾先闻言抬眸望向宋观玉。
      宋观玉刚好也向卫瑾先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匆匆一眼,又连忙各移开。
      今非昔比,时过境迁,当年的冷意不复存在,连空气都弥漫着让人心慌意乱的暧昧气息。
      宋观玉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般羞赧,万般柔情夹杂其中。如春山雪融,繁花初绽,落花流水,缠绵悱恻,一派旖旎。此时这般望去,那双春水荡漾的水眸中纵有千万言语,定也是娇羞无限,情意拳拳的绵绵爱语。
      不见卫瑾先有所动作,宋观玉低头动了动手臂,似是温婉地催促。
      卫瑾先暗自平复了一下心跳,道了声“喝吧。”便与宋观玉一同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咳咳……”
      宋观玉从未喝过酒。这一杯一饮而尽,虽不是烈酒,也足以呛得他的美眸上漾上水光,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也平添了动人之色。
      “没事吧?”
      卫瑾先搁了酒杯,长臂一伸绕到后面,不轻不重地帮宋观玉拍着后背。
      “不碍事,喝得急了些。”
      宋观玉解释道,语毕还抬起脸来,美眸一弯,便朝着卫瑾先露出一抹笑来。
      卫瑾先怔怔然,一切似梦非梦,美好得令人无措心慌,令人感到不真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醉糊涂了?
      宋观玉不是不会笑,宋观玉的笑他也见过,可是,他从来不敢奢望,宋观玉有一天会对他卫瑾先笑,哪怕是以往做过的那些美梦,都不曾有过这般美得不像话的光景。
      卫瑾先想起来,他记忆中唯一见过的宋观玉的笑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那年,边境安稳。卫瑾先一个武将留在京城吃着皇粮,无所事事的倒是悠闲得很。只是每天都要上的早朝,最是让他觉得枯燥乏味。
      这日,早朝结束后,卫瑾先正往宫门走去,途中却被一名宫女拦下。
      宫女毕恭毕敬地表示,自己是某位公主宫中的侍女,公主殿下仰慕卫将军许久,想他去自己寝宫喝口茶,用些点心。
      卫瑾先本就不善推辞,对方又是身份的公主,闻言只得应承下来,与那宫女一同步往那位公主的寝宫。打着早去早回的主意,卫瑾先走得飞快,后面的小宫女只能小跑着跟上,但在路过御花园的某处时,他脚上却不自觉地一顿。
      彼时朝阳正暖,燕子低飞,绿柳新绦,春色满园。湖边的石桌旁坐着两个正低头对弈的人。一个身着朝服,挺拔俊逸;一个素衣白衫,秀雅端方,可不正是当朝丞相陆凤凭澜与七殿下宋观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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