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春光》漾漾轻云

9、第9章

　　凌晨两点，许笳梦境纷扰，沉于美妙的梦境里。
　　武陵村街最后一个打烊的店门口，魏卓然喊住了徐徐降下的卷闸门。

　　前台小妹妹揉着睡眼，披着外套出来，见了魏卓然，人立马精神，怯生生地打招呼：“魏哥好。”

　　魏卓然盯着皮卡旁边停着的黑色摩托问：“他人呢？”

　　前台小妹不太确定地回答：“车扔在这儿就去隔壁洗澡了。这会儿说不好在哪儿，应该是回家睡了。”

　　“魏哥，你身上……”
　　前台小妹妹捏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魏卓然抄起车钥匙丢给她，走上台阶，掀唇道：“给魏小军打电话，叫他来开车。”

　　前台小妹将卷闸门锁上，到吧台里面拿了件毯子裹在身上，冻得哆嗦道：“魏哥，晚上不回柞水了啊？”

　　魏卓然已经迈进了走廊深处的楼梯，感应灯应声亮，他背对大厅位置摆手，径直上了三楼。

　　走廊新铺了地毯，踩在上面软绵无声，两边的墙壁刚刷了绿漆，头顶的灯是极简的北欧风格，一溜排到最里面的木纹门，给人扑而来一股温馨。

　　这一层显然不是客房，和楼下略显过时的重装欧美风形成反差。

　　魏卓然打开那扇门，里面是套房装修。书房、会客厅一 应俱全。

　　脱掉湿透的衣服，淋浴过后，魏卓然身穿灰色浴袍走到酒柜那里，攀指抽了支红酒，酒液倒进高脚杯，他来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鼻尖埋进透明的杯口，魏卓然轻晃酒杯，仰头小小地抿了一口。

　　窗外，万籁俱静。漆黑的天色罩住小小的村落，映出了玻璃上魏卓然冷然的眼眸。

　　浴袍袖口拂过他的手背，他低头端视杯中的嫣红，眼前浮现了一朵绛色玉兰花。

　　抬眼看向玻璃窗外的另一个世界，路灯下的一个小小院落闯进眼睑。

　　有一盏灯未熄，黄黄的一盏，近在咫尺。

　　-

　　次日，许笳正式来到武陵村扶贫第三小分队报道。
　　手续交接完毕后，她被村支书肖长乐请进了扶贫工作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在村委会一间空出来的房间安了几张桌子、办公椅，装了一部座机电话、两台电脑。

　　其他办公用具估计也是没有，更别说配备空调、饮水机之类的了。

　　肖长乐将她请进去，乐呵呵地说：“小许呀，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线的同志了，你有啥需要的，尽管开口。咱们同骆书记一道，将武陵村的扶贫工作搞上去，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

　　场面话好听，也要会讲的人说才行。许笳估摸着这位武陵村的村支书至多高中肄业。

　　于是也就只是笑笑了事，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提振士气。

　　肖长乐对许笳第一印象非常好，忙着拿暖瓶给她倒水，比起基层工作资历，许笳远不及这位支书，如此殷勤，她实在难以招架。

　　最后实在耐不住，喝了口肖长乐递给她的茶水，趁他回转头盖暖瓶塞子的时候问道：“骆书记今天没来？”

　　肖长乐侧身，叹了口气回答：“昨夜在水库泡了一天，骆书记老毛病犯了，正在村卫生室打吊瓶呢。”

　　许笳忙问：“没啥大碍吧？”

　　肖长乐摸了下后脑勺，“听张菊英早上念叨，恐怕是遇冷着凉感冒了。”

　　许笳点点头，握住了茶杯。
　　“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过去了忙了，最近开春，事情积的有些多。”肖长乐客客气气道。

　　许笳微微一笑，目送肖长乐离开。
　　回到座位，抹桌子掸灰尘，归置简单的办公用具后，许笳接好电脑插头，终于打开了面前这台运行速率非常一般的台式机。

　　电脑屏幕闪了两下，突然死机了。
　　许笳的优盘才刚放进去，还没来得及拷贝里面的文件。

　　拔掉电源线，重新试了试，几番折腾终于将文件导进了桌面指定文件夹。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时间，许笳都在忙着整理归档从村支书肖长乐那里拿到的武陵村贫困户一手资料。这也是先前，骆书记在她之前交代过需要准备的东西。

　　碍于人手有限，杨河乡其他几个驻村扶贫点需要骆书记这位当地的县级科级干部从中协调帮忙，武陵村的贫困户建档工作反而落在了后头。

　　从采集到的现有贫困户资料看，武陵村的一共分八个组，每组包括一些低保户申请资料在内，一组竟有几十户贫困户申请。

　　这些资料垒在一起，堆得比鼻子都高。

　　怪不得村支书肖长乐一听问他要贫困户农户申请，十分钟不到就送来，还顺带拎了一袋子苹果来。

　　“电脑，我不会嘛。”许笳回想起肖长乐的话，对着电脑捏了下眉心，这武陵村村委会，就没有一个会录入资料，核对这些表格的吗？

　　怪不得骆书记电话打到了市里，单位选来选去指定她下乡。对着千头万绪，许笳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大学读得不错，专业在学校又是基础学科里的万金油。学校牌子响亮，毕业去现在的单位又踏实上进，手上这些东西一学就会，没怎么难倒她。

　　忙到午饭时分，许笳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工作节奏。

　　抬头，门口站着张菊英，她笑嘻嘻地朝里面喊：“小许，就你没来吃饭了。快别忙了，婶子做了芋儿鸡，热乎着呢。”

　　许笳看了眼时间，给眼睛滴了去涩的药水，眨巴两下就跟着张菊英来到办公楼后面的食堂。

　　基层两委，像武陵村这种人口规模的大村，一般配备五到七位村干部。来食堂就餐的一般就两三位，一个是住在县城的村支书肖长乐，还有一位则是妇女主任江尚梅。

　　其他村干部，家就在附近，除了村委会有工作需要他们忙之外，基本不怎么露面。食堂自然就更难见到。

　　许笳还从张菊英嘴里得知，他们扶贫队里的小周，今天就往回来赶。

　　柴火灶，大米饭，芋头焖鸡，美味舒坦。许笳本来不怎么吃辣的人，芋儿鸡倒是没搁筷子，又去盛了小半碗饭回来。

　　张菊英也坐在旁边吃，拎了盒辣椒酱过来，让许笳取，“小许，尝尝看，我做的糟辣子，可香了。”

　　许笳用公筷，挑了一小块出来，学着张菊英的样子拌在碗里。

　　“对喽，糟辣子这样吃才过瘾咧。”张菊英朗声一笑，喂进嘴巴一大坨红红的米饭。

　　许笳辣的吐舌头，忙到旁边取水喝，拧开保温杯盖子，门口有个穿白色线衫的年轻小伙子往里面探。

　　背后就听到张菊英的声音。
　　“哟，周游回来啦。”

　　许笳喝水的功夫，张菊英已给面前穿白色线衫的小伙子打好了饭菜端来。

　　“快，趁热吃。”
　　“谢谢张婶。”
　　周游低头扒饭，忽地抬头看着许笳，侧过脑袋问旁边的张菊英，“她是……？”

　　许笳已经吃好了饭，她微笑着伸出手说：“我叫许笳，新来的扶贫专员。”

　　周游摸了下后脑勺，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骆书记说的市直单位调来的小许啊。”

　　许笳莞尔一笑，回道：“我应该比你大，你哪一年的？”

　　周游说了个数字，许笳微笑着说：“比你大点，不过，初来乍到，可得你提点着。”

　　张菊英道：“我就爱热闹，年轻人多了，我就高兴，你们看，我都陪你们吃了第三饭喽。”

　　三个人笑成一团，第一天来武陵村,这工作、生活的气氛一下子提起来，许笳眸光闪亮亮，浑身都是力气。

　　洗饭盒的时候，张菊英给两人端来一盆温水，让许笳和周游用，“虽说已经开了春，可山里的水凉，你俩用热的，油也好洗。”

　　许笳挽着袖子，忙道了谢。
　　一边的水龙头哗啦啦流，周游刷了两下不锈钢筷子问：“才将听张婶子说骆队长昨夜受了凉，在打吊瓶？”

　　许笳点头，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今天一早来听支书说的。”
　　周游似乎心事重重，碗筷碰得叮当响，然后叹了声长气说：“骆书记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县里面原本打算让别人来武陵，他倒自告奋勇，跑到县长办公室立军令状，非要下乡干出一番事情来。”

　　周游没说后半句，许笳也听出来了。
　　他们队伍里的主心骨骆锦荣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领导。
　　有抱负，有雄心，是真心想为贫困地区改变落后面貌的。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万丈阳光，任他徜徉襟怀。

　　许笳眼眸深了深，喃喃道：“扶贫任务重，我们俩得多承担些。”

　　周游赞同地说：“那必须的。”

　　许笳洗干净碗筷，抖了抖手上的水渍道：“那我们下午下了班到村卫生院去看看骆书记吧？”

　　周游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就怕骆书记他……”

　　许笳一笑说：“探望病人而已，我们带点水果就是。”

　　周游吸了口气，看着远处田野间的薄薄雾霭，“行，我们下午就去。”

　　时间一晃到下午六点，许笳整理完手头的资料，脖子酸疼。办公室门外停了辆白色奇瑞，她探出脑袋一看，周游摁了喇叭叫她出去。

　　许笳关了电脑，带上包，锁了门，临出去的时候拎上支书肖长乐上午送来的一袋苹果。
　　纸壳包装袋上写着武陵王氏苹果，果香诱人，个头又大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