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故事》浣皖

2、十年泪

　　　“王妃，小公子来了。”

　　如雅月本是歪着身子看着书，见儿子来了，便笑着放下了：“墨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来娘亲这儿了？”

　　只有五岁的南墨糯声糯气的说：“娘亲，墨儿好久没有见过父王了，是不是父王不喜欢墨儿了？”

　　如雅月已是百孔千疮的心早就无知无觉了，但是面对还什么都不懂的儿子的话，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难道要告诉他，孩子，你的娘亲不是你父王喜欢的人，甚至你的父王厌恶你的娘亲，责怪你的娘亲占了他心爱人的位置，就连你的出生都是意外，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你。

　　她不能，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托生在她的肚子里才不被期待，才让他的父王所不喜。

　　他只有五岁，什么错都没有。

　　如雅月摸摸南墨的头，温柔的说：“你父王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可是他期盼了很久才出生的啊，只是你父王太忙了，朝中那么多大事，总是忙些的。”

　　“娘亲，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如雅月本想说‘你是个男子汉了，要学着一个人睡了’，可是看着儿子一脸的期盼，拒绝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今晚娘亲就和墨儿一起睡。”

　　如雅月轻松拍着孩子的胸口，嘴角含笑。

　　“王妃，小公子睡了，您也休息吧。您的身子自从生了小公子就一直不好，今日还吐了血，太医说，您再不保重自己，可就……”王妃的陪嫁丫鬟小桃

　　如雅月咳嗽一声：“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好不了了，左右不过这俩年了。我什么都没了，父母兄长，相公，强撑到今天也不过是墨儿还小，本就没有父亲的宠爱，再没了娘亲，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欺负。我费尽心思，把药当饭吃，也不过是多撑些时日，到底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了。”

　　说着又咳了一嘴的血，丫鬟们惊慌失色，如雅月却是淡定的很，漱了口后又道：“我只能盼着我死后，王爷能够看在我腾出了王妃的位置的份上，善待墨儿。这样，我泉下也能够瞑目了。”

　　小桃不赞同道：“王妃说的哪门子的丧气话，只要您活的长久，小公子自然不会受欺负。咱往好里想，不想不好的。”

　　“我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安慰自己也是没用的。不过我会努力让自己多活些日子，若是能够的话，我也想看着墨儿长大。好了，你也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这天是如雅月的生辰，府里却是如往常一般没有半点喜色。

　　“王妃，今年也不办生辰宴吗？府里许久没有喜事了，不如借此也热闹热闹？”

　　如雅月笑笑：“不过是一个生辰，再说了，王爷也不喜欢，就不用大张旗鼓的，免得徒添不快。和往年一样，我们几个在屋里聚一聚就够了。”

　　小奈撅着嘴：“咱们王妃就是太委屈自己了，当初在家时，哪个不是把王妃捧在手心里，哪里像现在连个生辰都不能好好过。我们王妃哪里不好了，容貌，才华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怎么王爷就看不见呢。一天到晚就知道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心上人。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还不一定呢。”

　　如雅月抬眼扫了一眼小奈：“你啊，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和我进府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吗？我在王爷心里可是一点分量也没有的，这话若是被他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

　　“王妃，王妃，王爷回府了。”

　　如雅月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动了，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清醒过来，即使他回来了，又怎样，也不会来她这，也不会见她一面。

　　他厌恶她，从接到圣旨那一刻就恨上她了，即使她也是无辜的，只是被皇家随意利用的，可是谁在乎呢。

　　小桃心疼的说：“王妃，或许王爷愿意见您了，不如，奴婢去问问？”

　　“不用了，既然早知结果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我也是在不知怎样面对他，不如不见。”

　　“王妃……”

　　“好了，你们也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了。早就习惯了啊。”如雅月面上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

　　小奈看大家情绪低落，就笑嘻嘻的说：“哎呀，今天可是我们美丽大方的最好的王妃的生辰，不许不开心。虽然不能大办，但是有小公子，有我们也足够了。”

　　小梨点点头：“没错，我们几个同王妃一起长大，王妃的生辰也一直有我们陪着，以后也是有我们。”

　　“王妃，王爷往这边来了。”

　　几个人一听这话都慌乱起来了，没想到王爷居然会过来，是既高兴又担心。

　　王爷冷着一张脸进了门，坐到主位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

　　“王爷今天怎么过来了，不知有何事？”如雅月温柔如水，笑盈盈的问道。

　　王爷冷冷的看了王妃一眼，然后又突然扯了嘴角，笑了笑，只是那个笑容太干太没意思了。

　　“我来呢是要告诉你，星儿有孕了，你好好照顾她，我要母子平安，你明白吗？”

　　“星姨娘有孕了？这是何时的事？她怎么不让个丫鬟来通报我一声呢？倒是劳烦王爷走这一趟。”如月雅心中是对星姨娘的做法不满意的，可是王爷不在乎星姨娘逾矩，也不在意自己这个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王妃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

　　“前几日她不舒服，瞧了太医。她身子骨儿弱，你看着点，多排几个妥帖得当的人过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王爷。”

　　小梨满是担忧的看着王妃：“王妃，您不要难过。”

　　如雅月自嘲一笑：“难过，我早就不难过了，在爹娘喊冤而死，大哥二哥战死疆场，我如家只剩我一人时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眼泪都流干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感情去为那些事难过呢。”

　　小桃红着眼眶硬笑道：“好了，咱们不说那些惹人伤心的话了，不是说要为王妃庆祝吗。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去忙活去吧。”

　　如雅月半躺在榻上拿起未看完的诗册静静的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就像是一尊雕塑。

　　天擦黑，整个王府都井然有序，下人们偷偷的点了一盏长命灯，希望王妃长命百岁。

　　青藤院，如雅月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小桃几个说着吉祥话。

　　“好了，你们都停停吧，说了这么久，我耳朵都累了。”如雅月无奈笑道。

　　南墨语气黏黏糊糊的，却努力扮作大人的模样拿着酒杯对如雅月说道：“娘亲，墨儿祝愿娘亲长命百岁，每天都开开心心，永远陪着墨儿。”

　　如雅月看着心肝宝贝小大人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娘亲也希望墨儿可以一辈子开开心心。”

　　这天一早如雅月刚吃完药倚着，王爷就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椅子。

　　手指着她，一脸的厌恶：“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星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七个月了，都成了型了，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简直令人发指。我见你便觉得恶心。”

　　如雅月面无表情，看着他骂，等到他停下了才开口：“我不知道她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小奈哭着跪下说：“王爷，这真的和我们王妃无关啊，王妃这几日一直病着，躺在床上，也就今天有了点起色，王妃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会去做那些事呢。再说了我们王妃一直都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人，又怎么会去害人呢。王爷。”

　　王爷冷冷的说：“王妃能言善辩，就连手底下的小丫鬟都伶牙俐齿。我警告你，在她进来前，好好当你的王妃。”说着甩袖就走了。

　　如雅月强撑的那么一口气陡然一松，立马喷了一口血，到了下去。

　　顿时人仰马翻。

　　自那以后如雅月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到了这天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王妃，您还要陪着小公子长大看他娶妻生子呢，您不能就这么丢下他啊。”几个丫鬟早已哭的不能自已了。

　　“我就把墨儿托付给你们了，我，我不信别人，明白吗？”

　　“娘，娘，你别丢下墨儿，墨儿害怕。”南墨哭着说，又转头哭喊：“父王呢，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见娘亲？”小小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恨。

　　如雅月不舍的看着南墨，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努力摸摸他的脸，可是还没摸到，眼神就散了，手也垂了下去。

　　“王妃”嘶声力竭的哭。

　　另一个院子一声婴儿的哭喊声响起。

　　“恭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天阴沉沉的，王府里一片素白，走过的人脸上都带着哀伤。

　　是夜，王爷愣愣的看着如雅月的灵牌，还是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个让自己无比纠结的女人就这么死了，一句话都没留给自己，就像他与她不过是点到为止一般。

　　小梨心里恨着他，可是小公子还在就不能得罪他。

　　对着他笑实在是做不出，只能面无表情了。

　　“王爷，这是王妃临终时让奴婢交给你的。”

　　王爷接过木盒，打开，震惊不已，大声问道：“这个玉佩她怎么会有？说啊，这个玉佩应该在，应该……”

　　“这个玉佩是王妃十二岁那年去相国寺上香时救得一个人所赠。”小桃语气充满了恶意：“王爷，你说小姐救得是谁呢。”

　　王爷痛苦不已，心中都被悔恨占据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啊？”

　　“你给过她机会吗？后来你灭了小姐满门，就再也说不出了。”

　　小桃走出门，抬头看天：“小姐，你是恨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