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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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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和忍冬都是第一次来宜丰县城,裴九一路上东张西望,很是好奇,几次想要进铺子,逛小摊,都被忍冬拉着制止了。
三人风尘仆仆赶到春晖书局,没想到陆照影不在,袁月华也不在。新招的伙计不识得清荷,只说东家喊掌柜的回家见客,却不愿再透露更多。至于袁月华是何人,竟不曾听过。
裴九趁机道:“先陪哥哥转转这宜丰县城,一会再来书局,先生想必就回转了。”
清荷心中疑虑重重,向伙计打听了陆照影家住何方,才答应裴九先在街市殇逛逛。
陆照影被父亲叫回府,其实还和清荷有那么一点关系。陆照影其父名唤飞炎,乃大儒迟然在太学学习时的同学,二人交情匪浅。只是几年圣人经典读下来,迟容入了官场,一时风头无二。陆飞炎则还未等到加官晋爵,就被其父一纸书信叫回了家,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两人洛阳一别,数十年未见,此番迟容前往茂县看望顾家人,迟然专程嘱托儿子绕道宜丰,拜访陆伯父。
陆家名门望族,是临川不二的世家。陆飞炎也是其中一脉,不过单传已久,倒成了最不成气候的一支。
好在陆飞炎颇有经商天分,各类铺子开遍颍川,家底厚实丰裕。
陆照影生母,陆飞炎的原配早逝,为了照顾爱儿,陆飞炎一口气纳了五个姨太太,五人莺莺燕燕,陆府倒也热闹非凡。
陆府正堂内,陆飞炎看着正襟危坐的迟容,长叹道:“三郎啊,老夫与你父一别二十余年,如今迟兄亦双鬓斑白否?”
迟容尊敬回道:“家父朝堂沉浮,如今早已白发满头。”
陆飞炎眼神空远,似乎想到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半响才想起还没介绍儿子,忙道:“这是犬子,陆照影。”
陆照影作揖,问了个好。他听父亲提起过,迟容是受父亲委派看望顾吟海一家。迟容少年模样,温润如玉,翩翩谦和,当下心中透亮,这怕是两家长辈安排儿女相看,不禁心中偷乐了一会,觉得清荷同迟容倒也相配。
陆飞炎又道:“三郎不妨在宜丰多盘旋几日,四处游玩一番,改日伯父让照影送你去茂乡。”
心中浮现出清荷幼时的模样,迟容微微扬了扬嘴角,复恭敬回道:“伯父拳拳美意容岂敢不领,只是侄儿此来乃需速归。不瞒叔父,并州战乱两年,朝廷无力再管,梁汶已成割据之势;南方水患四起,农民流离失所,隐有揭竿之象。时局如此,家父不敢懈怠,亦告诫我不可流连忘返,早归襄助为要。”
陆飞炎点点头,皱起眉道:“太子一案以来,九州震荡,并州世家盘错,又有外患,局势最为复杂。可不曾料到梁汶割据之势形成的如此之快。”
陆照影道:“并州事起,梁汶便作壁上观,保存实力,如今多方角逐,实力消耗殆尽,他黄雀在后,坐收渔利,可不是大杀四方。”
迟容哀叹道:“并州大族多利令智昏,朝廷官员又胆小如鼠,可怜了并州百姓。”
陆照影又道:“年前听闻南方水患,奈何南方甚远,消息阻滞,三郎久居中枢,可否细说一二?”
迟容想到南方惨状,目光悲戚,娓娓开口。
大成一朝,南方已辖管百越,这次水患主要泛滥的揭阳、龙川,就是原闽越之地。
元和九年入秋以来,两地暴雨连连,多时可达数月不止,此般天象已隐有涝灾之势,且两地百姓因暴雨颗粒无收,承担不了赋税。
谁料当地府县为了政绩,不思救灾,不想抚恤民生,反而欺上瞒下,强加田税。民生多艰,四散而逃者众。不多时洪灾发作,没有逃跑的百姓全部遭了殃,府县看再也瞒不住,担心上面查办,纷纷找门路调任。留下些没门路,觉得也没活路的官员,勉力支撑。
陆照影沉重道:“原来南方水患看似天灾,实则亦人祸。”
迟容道:“更可恨的是,两地官员虽按律当革职查办,然不少人得了庇护,竟然也奈何不得。”
陆家管家从侧旁靠近陆照影,低声道:“外面有位叫顾清荷的姑娘求见。”
陆照影眼睛一亮,喜道:“快请”,转而又对迟容道:“三郎,你还未及拜访顾家,顾家清荷已寻着你的踪迹上门了。”
迟容一愣,倒有些脸红,方才的镇定也去了大半,喃喃道:“清荷,我与她已许多年未见了。”
清荷带着裴九忍冬在街上转了一圈,总有点心神不宁,看到路边有卖糕点,便称了二斤。
裴九笑道:“清荷姐姐,我又不喜欢吃甜的,你买这些做甚?”
忍冬却道:“阿姐是想去陆府寻先生?”
清荷点点头,摸摸忍冬小脑瓜,赞道:“孺子可教”。
彼时,清荷还未可知,她与迟容这一见,足够余生不忘怀。
清荷拎着点心,带着忍冬和裴九,进了陆府大门。陆家宅邸不大,胜在精美,曲折迂回,别有巧思。
管家引着清荷一行人进了正堂,便退下去奉茶。
清荷见堂中坐着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心知这便是陆照影的父亲,忙带着忍冬、裴九上前请安,三人仪态不凡,又礼数周到。
陆飞炎豪爽道:“顾祭酒的一双儿女,风姿无双,这位裴小哥亦是人中龙飞,后生可畏啊!”
陆照影扶起清荷,悠悠道:“火急火燎的来,可是知道我府里来了大人物?”
清荷皱眉不解,那边陆飞炎指着迟容道:“顾家清荷,你且看看这是谁?”
清荷将目光移向一侧,只见有亭亭君子含笑立于一侧,眉目温柔如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清荷。”他轻轻的念出她的名,即使相隔漫长岁月,还是熟稔于心。
像久经寒冬感知到的第一抹暖风,像龟裂大地逢着的第一场春雨,少女清荷的心不知为何酥酥麻麻,好似那日在春晖书局第一次喝酒般飘然。
迟容一笑,轻快道:“清荷,你可还记得我?”
“迟家三郎,迟容。”清荷也是一笑。
裴九似乎瞧出点什么苗头,忙大大咧咧的插在二人中间,强行做了番自我介绍,迟容涵养那是一等一的,不但不生气,反而真心实意的夸赞了裴九几句。
茂乡来客分头落座,管家恭敬的奉上新茶。清荷难得神游天外一回,双眼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下众人复又讨论起方才的话题。
陆照影道:“三郎方才说两地官员得了庇护,那这玩忽职守一事,又是如何传入京中?”
迟容道:“总算有人良心未泯,携了两地百姓血书如今面呈家父。家父见此惨状,第二日便上禀了圣上。然我父在太子一案后,便不得圣心,是以此事弹压至今,亦未见批示。”
裴九奇道:“顾二叔常说你爹同他是莫逆之交,为何二叔褫夺官爵,你爹还身居要职?”
裴九说的粗鲁,道也问出了陆家父子的疑问,迟容神色不变,淡淡道:“太子案伊始,我父亦极力抗争,主张详查。然圣心难测,只罚了父亲的俸禄,并未再做其它处理。”
裴九了然道:“皇帝老儿定是碍于你父亲的名气,要不也早像我二叔一般,不知道去了哪个穷乡僻壤。”
陆照影道:“说对了一半。”
忍冬肃然道:“迟伯父虽然位列三公,但不领太学,并非士子之首。”
话虽然未点破,但众人心中都明白,顾家兄弟能领三千太学生请愿,这足以震惊朝野的号召力,才是今上下定决心严办他二人的原因。
陆飞炎一直在旁边端坐,未曾言语。这几个后生,让他心中震颤不已。
自家儿子洒脱不羁,博通古今,自是非凡。没想到其余小儿,年纪虽小,也各个不凡。迟容外圆内方,君子气节。裴九明察能断,气度非凡。最让人诧异的当属九岁的忍冬,小小年纪稳若泰山,沉稳内敛,却能一语中的。
陆飞炎感慨道:“今日和你们坐而论时局,仿佛又回当年太学。奈何岁月不饶人,陆某此生有负凌云志,只做得富家翁。”
又留众人住宿吃饭,只可惜大家各有心事,一一婉拒了,陆飞炎便安排儿子亲自送他们几人回茂乡。
即将启程时,陆飞炎单独叫住儿子,问道:“你可是喜欢清荷姑娘?”
陆照影一呆,又快速道:“儿子并无此意,立业之前,我还没心思考虑这些。”
陆飞炎不依不饶:“那你同袁姑娘又是如何?”
陆照影大力摇摇头,道:“我对她更没那种心思。”
说罢不顾老父絮叨,翻身便登上车,一眨眼跑远了。
陆飞炎摇摇头,心想这颗独苗都叫姨娘们给惯坏了,过了弱冠竟然还不谈婚论嫁,抱孙子不知是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