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几度》祝踵

7、洋

　　我第一次被接回余家时刚满十五岁。
　　临走前，母亲不断叮嘱，让我一定要对余家的小儿子好。
　　哪怕装，也要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但当我看到那个有点婴儿肥的男孩仰着头向我咧嘴微笑时，还是没忍住动了坏心思。
　　好想看他哭起来的样子。
　　我假意温柔的吻了他的眼睛，背后却死死掐住他胳膊上的小肥肉。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眼眶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依旧冲我笑。
　　我自觉无趣的放开手。听他有些口齿不清晰的自我介绍。
　　“哥哥！我叫余虞。我很喜欢你！”
　　谁是你哥哥。谁又想得到你的喜欢。我内心十分不屑，却还是被迫回道
　　“我叫祖洋..”

　　“父亲”是一个商人，他不会允许没有价值的人存在于他的身边。而我的价值，就是当余虞的挡箭牌。
　　他对外宣称对我十分重视，可能会选我当余氏下一任接班人。
　　放屁。
　　当晚我就被“请”到绑匪家里“做客”。接受“热情”的威胁和毒打。
　　不得不说人的生命真的很坚韧，哪怕我饿的两眼眩晕，被打的浑身是伤，当我认为我下一秒就要死的时候，我还依旧活着。并且活着等到了救援。
　　在病房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我身上哭累睡着的余虞。
　　我恍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原来鱼也会流泪...

　　我的母亲死了。死因是自己用手枪爆了头。
　　呵，谁他妈的会信？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有勇气拿枪自杀。她估计连扳机怎么扣都不明白。
　　葬礼很冷清，母亲生前没有几个朋友，唯一深爱的男人还让她当了三儿。
　　我狠狠地磕了几个头，打算走的时候被一个人拽住，这时余虞已经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抽条成了一个细长的少年。
　　胡乱塞给我一把糖，然后做亏心事一般急匆匆的跑了。
　　我没吃，母亲刚去世，就吃原配儿子送的糖，未免有些讽刺。
　　而我对余家的恨，也在母亲死后到达了顶峰。
　　我用生命做赌注，包揽了一切黑暗和危险，来换取在余氏的地位。
　　遍体鳞伤后，只有余虞为我流泪。

　　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我越走越高，我也对余虞越来越好。因为不得不承认。
　　他撒个娇，比我杀十个人都有用。
　　所以，在他十八岁那年，我送了他一份大礼。
　　当着他的面，崩了他爹，或许也是我爹。

　　“哥，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我正忙着给他带脚镣，没功夫回答他。
　　“我想，我会变成一条鱼。”
　　我斜着眼睛瞧着他，然后温柔的告诉他。
　　“余虞，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欺身压上他，野兽一样用力撕咬着他的脖颈，他眼眶微红，却再没掉下一滴眼泪。
　　后来我才想起来，他本就不是爱哭的人。

　　我是刀俎，还是海洋？我是恨他，还是爱他？
　　我不知道。
　　可当我看见他一步一步走向海洋深处时，我好像又有了答案。
　　我没有阻止他和他的眼泪一同坠入海底，我没理由阻止他变成一条鱼。

　　三月十五号，本该是他十九岁的生日。我在酒店的鱼缸里看到了一条黑色的金鱼。
　　很瘦很小。
　　我知道，它一定就是我的小虞。
　　这次，我不想在禁锢它了，它该获得自由的。可我的小虞太笨，总是被抓回来。我耐心的，一次一次送它回去。
　　终于，在七月二十号这一天，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保护他，保护他自由的权力。
　　一把消音枪，一颗子弹，结束了我荒唐的一生。
　　我以我曾经最不屑的方式，成为了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