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情人啊》果果猪

6、六颗笋

　　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从谏朝秦五更伸手。
　　“烟。”
　　秦五更微怔之后忙从包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递过来。

　　二人走出销售二部，春笋跟在从谏后面。
　　他握香烟打火机的右手揣在裤兜里，西装下摆一堆叠在手腕处，左手自然下垂，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在身侧轻轻晃。春笋偷瞄他的手指。
　　没有戒指。

　　不过国内不像韩国，很多已婚人士不戴婚戒。

　　他带她来到一个凹字形的小阳台，嵌在楼体之间的一个小小空间。他拿出香烟和打火机要点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介意吗？”
　　春笋看着他两指间的香烟，好心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蓝色告示牌。

　　从谏垂眼看向地面，春笋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地上一个很旧的方便面桶，半桶水里漂着七八个烟头。
　　原来是约定俗成的违反规则，她无需替他操心。
　　春笋耸肩表示她不介意。从谏把香烟点燃。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八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少年变成了男人，男人学会了吸烟。

　　春笋特别想知道他把她带到这里是因为什么，可她知道他这个人，不想说的时候用铁棍也撬不开嘴巴。尽管疑窦丛生，还是忍着。
　　只是她嗓子有点干。
　　春笋忍不住轻咳了声。

　　从谏把半支烟掐灭丢进方便面桶里，转身面对她，说：“又离家出走了。”
　　他用的肯定句。
　　……
　　是啊，又。
　　等等，又？

　　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天早上在711才第一次见吧？
　　他怎么知道她离家出走了？

　　……等等！
　　他认得她！

　　春笋拧着眉头看从谏。
　　既然认得她，还三番两次的装不认识，搞什么？逗她玩？
　　这么好玩？
　　她有点生气。
　　于是就有点逆反。

　　“从总监您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开始装糊涂。
　　从谏平静地看着她，春笋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笑得多么狡黠。
　　从谏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收据递过来，春笋接了。
　　收据上赫然是昨天机场那家西餐厅，就是她吃完牛排没钱付的那家，金额跟她吃那餐的价格分毫不差。
　　当时她忙着跟餐厅经理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来吃霸王餐的，服务生过来说已经有人把钱付了，她想找恩人的时候，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是你？”春笋惊讶地看向从谏。
　　他帮她付的钱。
　　所以昨天在机场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她了。知道她所有的卡都被冻结了。既然他肯定地说出她离家出走的事实，那大概率也看到她和江一燃一起离开机场，大概率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啧。
　　他这么会藏怎么不去当间谍啊。

　　春笋把收据折好攥进手心，咕哝：“钱我以后还你的。”
　　加起来欠了他两次。
　　“不急。”从谏说。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着，轻柔的风穿过两人的间隙，仿佛带走了时光，漫长的八年。

　　春笋率先忍不住。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几年前。”
　　“你在这家公司做多久了？”
　　“几年了。”
　　……

　　无语子。
　　还是这么难聊。

　　春笋无可奈何，从谏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就跟那天晚上从校长室出来后一模一样。她追问他为什么说两人谈恋爱，他就这样看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
　　后来嘛……
　　后来发生了好多事，好多好多……

　　他出现在她最迷乱的少女时期，让她看到了人生有更多的身不由己。跟他相比，她遇到的那一点点挫折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她的反应显得如此矫情如此不知人间疾苦。尽管这些大都来自于她的观察和共情，他从未主动朝她伸出援手。
　　他只是用自己的存在来反衬她的幸运。

　　春笋顿时释然了。
　　往好处想，现在跟八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次比，他多说了十四个字，于是春笋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我爸逼婚，我不同意。我爸把我的卡都停了，一天只给我一百块，于是我离家出走。”春笋摊手，“事情就是这样。”
　　她的态度十分坦诚，但是从谏依旧眯起眼打量她，仿佛在验证她这话的真伪。

　　春笋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晃了晃，自我解嘲道：“不过这次比上次好点儿，这次我是开车离家出走的。”
　　上次也是个冬天，她半夜一个人骑自行车跑出去。后来他背着又冷又困又累的她回家。
　　她问过他为什么能找到她，他不说。她记得趴在他背上，半睡半醒之间看着天边由黑变白，太阳慢慢升起，橘色阳光的温暖。
　　十分温暖。

　　“车还不错，可停车费太贵我付不起，明天我就不打算开车了。对了你要不要租？车不是我的，使用权可以送你，租金我算你便宜点儿，顺便给我增加点收入。”

　　半晌无语。
　　从谏淡淡说：“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自顾自走了，春笋跟在他后面。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春笋跟在他身后。
　　从谏没说话。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春笋继续问：“招聘的时候你装作跟我不认识，是为了避嫌吗？”

　　还不说话。
　　那继续问。

　　“面试的时候你跟董事长说了什么？”
　　“听人事说销售二部是刚成立的，你之前在销售一部做副总监的，为什么要分离出来？”
　　“办公室里只有五张桌子，你们原来有五个人，我来了之后就变成六个了，座位的问题要先解决吧？”
　　“我的工作内容具体有哪些呢？面试时说那些太笼统没听太明白。”

　　在春笋喋喋不休的询问中，二人走到销售二部的门前，从谏停下，转过头看着她：“一个问题。”
　　春笋吸了口气，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那个：“你招我进公司，是认可我的能力，还是因为是我？”
　　从谏目光沉下去，留下三个字。
　　“你说呢？”
　　他推开门走进去。

　　我说？
　　我说你个大头鬼！！！

　　春笋心情忿忿地回到办公室，从谏已经在最里面那张单独的大桌子后落座了。她发现属于自己的那张桌子已经收拾出来了，秦五更正在擦桌子。
　　春笋过去要接手，被秦五更拒绝。他边擦边说：“马上就完事儿，你别沾手。办公用品在抽屉里，你看还缺什么就跟我要。咱们二部没有内勤，杂事儿小事儿都归我。以前总监助理是胖子兼任的，你来了他就解放了。”

　　春笋想起陶丽丽。
　　“销售一部有内勤吗？”
　　“有啊，不过刚辞职，这次应该也在招聘。咱们二部没一部业绩好，公司不给配内勤。我也闲着，就兼职呗。”

　　“你确实挺闲的，这个月业绩还挂零，这样下去饭碗都不保，内勤的活儿也别想干了。”门口传来洪亮的声音。春笋转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肩上扛着单肩电脑包，凌乱的头发泛着油光，满身沧桑奔波的气息。

　　“胖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下周吗？”
　　“有个财务表格非逼着我回来做，十一点前上交。我把大宝留在客户那边，自己先赶回来……秦五更你能把桌子收拾收拾吗？！东西都流我桌上了！”
　　“谁知道你能提前回来呢？”秦五更捏着抹布过去，把文件夹和资料册归拢到自己桌上，胖子喘着气，肥硕的身躯挤进工位，坐下的时候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新助理来了，打个招呼。”秦五更提醒。
　　胖子回头看到春笋后，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
　　“来啦。”
　　春笋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
　　“我先忙完这个事儿，再聊啊。”胖子挥挥手，转回去打开笔记本进入工作状态。秦五更则埋头整理自己的桌子。

　　春笋无所事事地坐着。
　　她先看旁边的仇飞舟，仇飞舟在专注地看产品资料。
　　她悄悄转动转椅，偷偷转身。
　　从谏在她后面。
　　想看看他现在做什么。

　　一沓文件挡住她的视线。

　　春笋诧异地看向仇飞舟。
　　“把这些合同录到电脑里，五号字，仿宋字体。中午吃饭前录完。”仇飞舟的声音毫无感情色彩，他的视线则依旧落在他自己手里那份产品资料上，不屑于给她一点目光。
　　这没头没脑的敌意。

　　文件厚度，得有五六十页。
　　“这么多？全部吗？”春笋问。
　　“不然呢？”仇飞舟斜她一眼，带着“你是白痴吗”的神色。

　　春笋越过厚厚的文件瞄向从谏，他的注意力在电脑屏幕那边，并没有分给她。她接了合同，转回来，把合同放到桌上，拿出手机开始一页一页拍照。
　　“你干什么呢？”传来仇飞舟不满的声音。
　　“拍照啊。”春笋说，“然后照片转文字，我有wps会员，很快的。你要不要用？我账号可以借你。”

　　……
　　仇飞舟脸色阴晴变幻，朝后方狠瞪一眼，阴沉着脸回去继续看他的产品资料。
　　前方传来胖子嗤嗤的笑声，秦五更也捂着嘴巴肩膀抖动。
　　春笋朝后看，从谏依旧看着电脑，面色无常，单手握拳抵着唇，唇角上扬的弧度。

　　她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回来继续给合同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