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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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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应龙默了一瞬,回身看了看面部僵硬的妻子,又回过头问:“你想好了?”
察觉到这其中的松动,陈龄之近乎于慌乱地叫道:“应龙,你不能纵着他胡闹!”
傅清庭点头:“想好了。”
陈龄之将胳膊抱在朱红色织锦团花旗袍的襟前,正抵着丝绦编织出来的盘扣,断然道:“我不同意,如果你们父子两执意如此,那么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傅应龙看向妻子,镌刻着戎马生涯印记的粗犷面容上浮掠出些许无奈,这种神情与他刚硬的面部轮廓很不相称,竟奇妙的有了种宠溺、迁就的柔软姿态。他和缓了声音道:“影舟迟早是要结婚成家的,若是嫁进了我们家,正好与你作伴,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总好过她去给别人当儿媳妇吧。”
陈龄之遥想了丈夫所描绘出来的场景,有些许心动,但视线一触到傅清庭,面容上稍稍溢出来的柔软松动立马触冰,冻得坚实严密。
傅应龙继续慢悠悠地说:“外面鼓吹自由恋爱,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咱们都是过来人,那些情啊爱啊早晚有寡淡的一天,若是只奔着这个去,最后吃亏的还是女孩子。影舟又不是个有城府、有心计的姑娘,放任在外面找对象,未必会有好结果。”
陈龄之侧过身子,不去看他。
“当然,凭着陈家的家世门第,若是父母操办找个如意郎君总不是难事,可城中显贵就那么几家,适龄当婚的年轻男子就更少了,论财力势力总是与陈家相差甚远,又怎么能分辨出他们的目的是否单纯呢?”
“况且我也并不是说你嫂子的坏话,她一门心思只在晏棠和晚音身上,未必能在影舟的婚事上用太多心。你哥哥默之倒是疼她,可毕竟是男人,外面又忙着事业,只怕到时候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陈龄之默不作声,胸中却涌过一丝怨气,这些年影舟名为缙绅之家的小姐,可在细枝末节里所受的冷落与怠慢她全看在眼里,偏偏以她的立场抱不了不平。傅应龙站起身,将苍劲的手覆在妻子手背上,谆谆劝道:“我老了,这个位子迟早是怀文的,影舟将来就是督军夫人,她跟怀文能过在一起最好,若是不能,总也不会让她吃了亏。”
‘督军夫人’四个字仿佛化作千钧重的大石砸在她的心上,她摩挲着指间棱角尖锐的钻石戒指,细嫩的指腹上漫过凸利的触感,一时生出些报复性的快意,陈夫人不是想让晚音来攀这个名头吗?偏不叫她如愿。
她缄然不语,算是默认了。
傅应龙对妻子的意思心照不宣,便将秘书小姐叫进来,让她通知下面宴会延迟一个小时,请陈默之上楼。
陈默之早些日子去豫中转了一圈,意在拜访故交顺道收购一批德产的锻造机械,辗转两个月,近日才将将回彦远。黑色华光四射的燕尾服下是难以遮掩的疲倦,他手里捏着石楠木烟斗,由秘书小姐领着进屋,见傅应龙热情非常地起身与他握手。
“默之啊,出去这么些日子,看着你瘦了。”
陈默之看着热络的傅督军,陡觉后背有些凉飕飕,中年发福的圆脸上挤出几丝僵硬的笑:“叫我上来有何公干?”
傅应龙爽朗大笑:“没有公干,有点私事……”
他耐着性子将前因后果讲清楚,陈默之脸色不豫地看向傅清庭:“我总共就两个女儿,被你挨着挑拣了一遍,少帅好威风。”
傅清庭原本坐在沙发上,听到他的质问,站起身,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有冒犯之处,望陈先生见谅。”
起居室里的灯光很亮,这是陈默之第一次见到成年之后的傅清庭,他穿了一身剪裁精细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丰神俊朗,像是学成归国的学者,带着浓隽的书卷气息。
陈默之的脸色有所缓和,视线从傅应龙的身上又移到陈龄之:“龄之,你也同意吗?”
陈龄之将披肩在手腕处卷了卷,流苏穗子缠绕在一起,很有些凌乱。她尖巧秀致的下颌微微压着,一副优柔的样子,脑子却转得飞快——什么少帅,在外面流浪了七年,乍一回国,以为在他身上撒些金粉就能镀成个金身。这些年,她这位督军夫人可没有安分地守着内帷,背着傅应龙在军中苦心经营了些人脉,就是他哥哥傅文庭在世的时候,也得忌惮着她这位后母,安安分分地当个孝顺儿子。
既然他要订婚,那她就给傅应龙一个面子,订就订,且走着往后瞧。
她轻轻地冲哥哥点了点头。
陈默之露出些诧异的神色,紧晙着妹妹,她的一双眉眼描画的浓蕴,淡淡扫了层金粉,雍容明艳地望着哥哥,挑起一缕稳如泰山的笑。
陈默之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得问问影舟的意思……”
傅应龙挥了挥手,有些不耐:“你们陈家人真啰嗦,不就是订个婚,父母之命,媒……”他被儿子凉凉地眄了一眼,讪讪地住口,拍了拍膝盖朝外面吆喝:“请影舟小姐上来。”副官在门边应了一声,依言下楼去了。
陈默之在气质矜贵清冷的傅清庭身上打量了一番,微抬裤腿坐下,歪头看了看傅应龙:“我怎么觉得怀文像是被你绑架来的。先说好了,我们家女儿还小,也不愁嫁的,如果不情愿不必勉强。”
傅应龙道:“我跟你说实话,跟晚音,他不太情愿,但是跟影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陈默之转而问傅清庭:“你跟影舟见过面了?”
傅清庭点头道:“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傅应龙拍手大笑:“看,这就是缘分!”
陈默之作为影舟的父亲,极矜持地没有接他的话茬,缘分?见了三次面就订婚,还真是够有缘分的。
起居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影舟拎着冗长的裙摆进来,有些紧张地向着傅应龙和陈龄之打招呼:“姑姑,姑父。”
傅应龙笑容慈爱,朝影舟点了点头。
她跑去父亲身边站着,浅蓝缕花高跟鞋踩得哒哒响,连带着珍珠耳坠随影摇曳。
傅应龙还是充当了那个解说的角色。
影舟下意识地看向傅清庭,脸颊上的红晕慢慢化开,她低了头,说:“《婚姻法》写着,男女之婚姻必以自由意志。”
室内一阵寂静,傅应龙哈哈大笑:“你跟怀文真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