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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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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上,纪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敷着面膜,随手拿过一本室内设计杂志,靠在枕头上细细翻看起来。
她在国外读的室内设计,但国内风格和国外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比如色彩、格局、风水布局等等,都在要考虑差别的范围,这些还需要她慢慢了解适应。
纪桑一边琢磨,一边点开手机备忘录做起笔记。
正认真着,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接着,探出一颗圆脑袋。
纪垚小声问道:“姐,你现在有事吗?”
“等等,你先站那儿别动。”纪桑起身从梳妆台拿过一瓶香水,先将他从头到脚喷了一遍,才说,“行了,进来吧。”
纪垚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委委屈屈地揉鼻子:“我洗过澡了。没海鲜味了。”
纪桑觑他,问:“什么事偷偷摸摸的?”
纪垚指了指楼下:“来了好几个叔叔阿姨,都是和咱家一样开渔业公司的。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爸不让我听,把我赶上来了。”
纪桑闻言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拉过纪垚,两人光着脚偷摸到了楼梯口,有墙壁阻挡,能让楼下的人看不到他们,却能清晰地听到说话声。
“……虽说会给我们补偿,但这几个钱能用多久?说到底还是咱们亏大了。现在生意本就不好做,整个温市也就剩这块地方可以打打渔了,不让我们打渔,让我们做什么去?上街头乞讨吗?!”一个愤怒的声音说。
另一个人长叹一口气:“可他们理由比咱们正当。我看这个度假村啊,是非建不可了,咱们几个人去闹也没有用啊。”
纪桑听了一会儿,算是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有个大集团要在他们这片地方开发度假村,很多像她家这种小小的渔业公司要被拆除了。
纪垚听得害怕,担心问:“姐,公司要被拆了,那还怎么赚钱啊?”
纪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听楼下的一群人已经商量好了办法。
“我打听到,明天时氏集团的负责人要亲自来考察,咱们去码头上堵他!”“好,就这么办,咱们人多,非要讨一个说法不可!”“纪老板,这件事儿就由你牵头怎么样?”
纪有志拍着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听到这话的纪桑眼里却露出了一丝担忧。
虽说这一群人在当地都是响当当的老板,但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就这么一腔热血地和那个所谓的时氏集团叫板,犹如蚂蚁撼树,总让人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回到房间,纪桑用手机搜索了时氏集团和温市度假村两个关键词,果然跳出几篇报道。说是他们这个小镇海洋资源面临枯竭,不利于可持续发展,时氏集团将度假村选在此地,可以提升当地经济发展质量,造福当地百姓……洋洋洒洒几千个字。
气得纪桑差点把手机摔掉!
呸!资本家都是无情又虚伪的!
纪桑愤愤不平地去搜时氏集团负责人,准备骂他几句解气。谁知对方似乎很低调,不仅没有个人社交账号,连张照片都没有。
纪桑正一肚子气没处撒,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喃喃道:“时氏集团……京市的时氏集团?”
那个晚宴上奚落她的人不就是……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纪桑瞳孔一震——这人是不是克她?!
居然还从京市千里迢迢跑来克她?!
*
第二天晚上,陈爱花做好了饭菜,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吃,自己却忧心忡忡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门口望着一个方向。
纪桑和纪垚对视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们两个也同样没有胃口。
好在不一会儿,纪有志的老式奔驰突突地开进了院子。
三个人听到声音,立刻站起,忙出了门一齐围过去。六只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车窗,倒将纪有志吓了一跳。他打开车门下来,拍了拍陈爱花的肩膀:“好了好了,大夏天的不热吗,快带孩子们进屋吧。”
见他尽力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纪垚沉不住气了:“爸,你别想瞒我们,我和姐都已经知道了!”
纪有志看了眼陈爱花。陈爱花摇摇头,也惊讶。
这时,纪桑只好站出来将昨晚偷听的事情说了一遍,道:“爸、妈,这件事你们不该瞒着我和阿垚,我们已经长大了,一家人要一起面对问题!”
纪垚挺了挺胸,表示自己真的已经很高很大了:“我姐说得对!”
“你、你们……”纪有志摸了摸这两天消减下去的啤酒肚,又是无奈又是感慨,“好好好,进屋再说进屋再说。”
于是,一家四口坐在了饭桌前,听纪有志汇报今天的堵人战果。
“没想到时氏集团这个负责人呐,”纪有志喝了口小酒,“年轻,却比老油条还难弄。”
陈爱花问:“你们见着人了?”
“哪能。”纪有志说,“根本进不了人家的身,只派了一个秘书来打发我们。我就远远看了一眼,果真是,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气度轩昂、器宇非常。”
纪桑吃了口菜,纠正:“器宇轩昂、气度非凡。”
纪有志拍了下手:“啊对,就这么个意思。”
纪垚不爽道:“爸,他都要把我们家搞破产了,你怎么还夸他?要我说,应该是老谋深算、阴险狡诈!”
纪有志道:“还是我儿子有文化。”
纪桑问:“所以你们做了什么?谈判结果怎么样了?”
闻言,纪有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啤酒肚:“他派来的那个秘书巧舌如簧,把我们请到办公室喝了一下午的茶,说是补偿价格还可以商量。”
也就是说,渔业公司是非拆不可了。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纪桑垂下眼眸思索几秒,问:“时氏集团的负责人什么时候走?”
纪有志:“听说还要过几天。怎么了?”
纪桑眯了眯眼睛:“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停止收购。”
*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由于到了禁渔期,温市的海岸码头停满了归港的渔船。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庞然大物随海浪上下起伏。
远处的海面还算平静,暗蓝色水纹荡漾开来,慢慢驶过一只巡航的私人游艇。
“这块地儿我盯很久了,没想到还是让你先下手为强了。”祁寞双手撑在栏杆,眺望海岸边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石屋,“别说,还挺有特色,用来开发度假村正合适。不过我听说,昨天有人堵上门来了?”
“嗯。”时璟膝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正在低头处理文件,闻言端起手边香槟喝了一口,“一些小人物罢了,已经打发走了。”
“你可别小瞧小人物。”祁寞坐到他身边,翘起二郎腿,顺手也端了一杯香槟,“温市属于我们南芜市。我多少也知道这里的一些事情。比如说——”
他指了指脚下:“这里,民风彪悍。”
时璟挑了下眉:“怎么说?”
祁寞喝了口酒,故作神秘:“总之,你别掉以轻心。没那么快善罢甘休的。”
正说着,助手接了个电话匆匆走过来,和时璟附耳说了几句话。
祁寞听见了些许,冲他挤眉弄眼,像是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没那么简单糊弄吧。
正好这时,游艇靠近了岸边,时璟也看见了岸上前来堵他的人影。祁寞咋舌:“啧,还派了个单枪匹马的姑娘。”
游艇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码头停下,时璟上岸,秘书递来一叠资料,为难道:“时总,那姑娘不肯离开,说是可以不见到您,但一定要把这份资料给您。说是……说是有关度假村实现双赢……”
他声音小了下去,不由感到心虚,自己真是疯了才帮她递话,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居然敢大言不惭地给时总提建议……还说时总之前的方案不好……
时璟接过了厚厚一叠纸。
黑字密密麻麻,犹如蚂蚁搬家。
他唇角绷直,一眼没看,随手一扬。
两个小时前。
纪桑费了好一通功夫,才混入这个被临时封锁的码头,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秘书将她连夜整理出来的共赢方案交给时氏集团负责人。
她顶着大太阳、吹着腥咸的海风、冒着黑两个度的风险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游艇上岸,眼见资料到了人手中,没等她唇角扬起,就见一阵猛烈的海风吹过。
纷纷扬扬的纸张漫天飞舞。
比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还要凌乱。
纪桑先是愣了,几秒之后,是愤怒,是不甘,是委屈。
她熬夜准备的资料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当作垃圾扔掉了,还是当着她的面!
如果她的目光可以杀人,对面的人已经死一百次了吧!
纪桑捏紧了拳头,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对面,时璟警告秘书:“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物上,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吗?”
秘书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无用之物是指资料还是那位姑娘,唯唯诺诺:“是……知道了,时总。”
绕过码头就是停车场,丁有已经等候在那边了,接了时璟和祁寞一道去市里。中间有一段十分钟的山路,是通往外面的唯一途径。丁有正专心致志地开车,谁知道旁树林里突然跑出一道人影,吓得他赶紧踩住刹车。
“天呐,这是不要命了吗?!”他惊呼。
得了时璟眼神,他忙打开车门跑过去查看。
“你没事吧?是你?”丁有讶异道。
纪桑抄近道来堵人,不想跑得太急差点被车撞,正惊魂未定,抬头见是丁有,也愣了一秒。
但随即回过神来——她后悔没在那天的饭菜里下毒!
“你让开。”纪桑一手拨开丁有,往黑色迈巴赫的方向走去。丁有赶紧回身拦她,可纪桑铁了心往前冲,他不敢用力怕伤到她。
纪桑跌跌撞撞走到一半,车上下来一个人。
他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休闲,一手插着裤兜,眼角眉梢透露出一股懒散意味。但举手投足间,让纪桑感觉这人不是精英就是二代。
幸好她记得那年轻男人的模样。
于是,祁寞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姑娘中气十足道:“你一个小喽啰闪开,叫你们老大下来说话!”
祁寞:“……”
指了指自己鼻子,不敢置信:“小……喽啰?”
车上的时璟也听到了她的喊话,脑海不由浮现祁寞在游艇上说的一句——当地,民风彪悍。
“行吧。小喽啰就小喽啰。”祁寞没脾气了,这姑娘敢不要命地拦车,今天不解决个明白以后怕是要出事儿,“我们老大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我了,你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纪桑盯了车子几眼,又将目光回转到他脸上:“你做得了主吗?”
祁寞迎着她狐疑的眼神,忍不住笑出声:“我从来不骗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纪桑自动略过他的插科打诨,开门见山:“那好,我就直说了。我们这里靠海吃海,赖以为生的就是大海,如果你们收购了这片地方,改造成度假村,那原住民的生活怎么办?你们有解决措施吗?”
祁寞说:“我们给了补偿金。”
纪桑冷笑:“补偿金并不能覆盖我们的损失。”
祁寞:“那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纪桑趁机说出了自己连夜整理的方法:“我认为,可以参照大商场模式,民宿、渔家乐是参与度假村的品牌,而原住民就是品牌方。我们可以给时氏交租金,这样大家都有利可图。”
祁寞笑了笑:“可这样一来,我们很难管理啊。”而且并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纪桑道:“大家各退一步,不行吗?”
祁寞用一种很天真的眼神看她。
“势在必得的东西,为什么要退一步?”几步之遥的车子发出咔哒一声,车门轻轻打开,一个人影走下来。
纪桑彻底看清楚了自己想见的人。
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一尘不染的锃亮皮鞋,这份整洁与矜贵似乎和荒芜的山路格格不入。
没了晚宴旖旎气氛的渲染,没了面具的遮掩,他的五官比想象中还要凌厉,眉毛是深邃的墨黑,鼻梁高挺,眼窝略深,一张好看到不近人情的脸。
时璟含着几分薄凉的眼神望向了她。
纪桑突然打了个哆嗦,连话也说不太利索,毕竟上次见面,他还要她赔钱来着。她内心祈祷着,希望他没有认出自己……
时璟也的确没认出她,他开口:“时氏之前做过调查,这几年你们这里的鱼类资源不断减少,如果不想别的出路,你们依靠的大海也迟早抛弃你们。”
纪桑尽量挺直脊背:“所以说,我们可以合作共赢。”
“时氏从不做赔本的生意,你们的加入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纪桑据理力争:“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别人的利益?”
时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抱歉,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利益?”
纪桑:“……”
虽然心里痛骂一万遍资本最无情,但时璟的话也同时点醒了她。他确实没必要考虑别人的利益。就像她今天来这里堵他,为的也是自己的利益。
纪桑想明白了这点,便知道自己做的都是徒劳,说不定在他们眼里,她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天色逐渐变暗,时璟一行人上车离开了。
纪桑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才沿着山路默默地往家的方向走。
昨晚刚下了一场小雨,路面修修补补的不平整,她没看到脚下有一小滩水坑,踩了进去,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裙子。
“……真是倒霉。”纪桑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她在心里反复给自己打了几下气,擦干眼泪,笑着推开门。不过家里没人,应该都还在公司里。
纪桑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给温美发消息。
纪桑:【你说世界上两个人会天生相克吗?】
温美:【?】
温美:【亲爱的,你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吗?什么时候搞起玄学来了?】
纪桑:【没,随便问问。】
温美甩过来一个算命链接:【这个网站测字超准的。】
纪桑点进去看了看,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和时璟的名字输了进去。本以为他会克她,谁知测算结果竟是——天作之合。
纪桑:“……”
呸呸呸,晦气,一点都不准!
温市,国际酒店。
时璟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了时老爷子的电话。原来是他小叔时励回到了京市,老爷子催他回去一趟一家人聚一聚。
时璟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丁有敲门进来:“时总,刚才有人在您门口鬼鬼祟祟的,看我来了转头就跑了,留下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密封好的信件。
时璟微微拧眉,拆开看了几秒,眉头愈发锁了起来。
“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丁有说,“身形高高大大的,脸上戴着口罩。要不我让酒店前台查一下监控。”
“不用了。”时璟手指动了动,将薄薄的一张纸折了几折,重新塞进信封。“我要去一趟度假村基地。”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丁有看了看手表,好奇信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可时璟已经随手塞入了兜里。于是只好说:“好的,时总,我现在就去开车。”
晚上九点,海边的夜空呈现一抹暗蓝色。今夜无云,星子稀稀疏疏地坠落在边际。
时璟下了车,往停泊渔船的海港走去。
丁有给他在后边照明:“时总,小心脚下。”
时璟回头道:“你留在这里。”
丁有不明所以,但身为一个助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自觉还是有的,于是说了声“那您小心”,就安静地留在了原地。
时璟继续往前走,直到登上海边一艘最大的渔船。
渔船上放着渔网,勾着几只被遗忘掉又被晒干的鱼虾。腥咸味潮湿又浓重。
时璟环顾四周,却没什么人影。他定定道:“出来。”
无人回应。
时璟手指微动,下意识摸了下裤兜里的信件。约他私下见面,却要装神弄鬼一番,究竟是谁的手笔?搜集对时氏不利的商业机密,目的又是什么?
他飞快思索,却没注意到的是,暗色中,凌乱的渔网悄无声息地被拨开,一个人影从之后走出,手中举着棍棒,正慢慢靠近身后。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
平静海面上不经意地绽开一朵浪花,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但这小小的动静很快就淹没在无边无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