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笙》luosuan

1、春遇

　　三月三，拜、饮、游。
　　一大清早，各家各户就大开门户，通风，扫除，拜祭祖宗。袅袅的香烟，从城中各处飘散开来，在朦胧的春雾里，凝而不散。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这样的天气里，自然是不适合探春踏青的了。城里大大小小的未婚姊妹们，失望地垂下临街的帘子，掩了门户，长吁短叹。
　　溟国，男女之防极重，“嫂溺，而叔不得援手”已是定文。小门小户的贫苦人家，女儿是拴在门里的，不到嫁日，是不能随便迈出家门一步的。而大户人家，规矩就更甚，自家亲戚见面，也是男女分隔，隔帘而对的。
　　就这样一个国家，却又有一条极开化的风俗：三月三，祭拜祖宗之后，所有的未婚女子，都可以临街而望，向路过的男子掷花表达心意。如果男子也对那未婚女子有意，可以叩门求亲。
　　去年，临汾的煌家公子楚歌，被掷了三百单八朵鲜花，却一门婚事都未曾定下。也因着，今年才及笄的姑娘们都一心一念地盼着三月三早点到，能一赏那潇洒俊彦的临汾第一公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不景气的天。人家煌家多有钱有势，又怎么会让自家公子，淋着雨去满大街乱转呢？
　　于是落帘的落帘，闭户的闭户，小户人家的女儿，大多褪下新衣，换上粗布衣衫，开始了一日的活计。
　　但就这样的春雨里，临汾一处高阁上，却是彩帘高卷，佳人倚案。
　　女子唇角含笑，倚在窗前，隔着漫天飘散的雨丝，望着街上的青石路。手上拈着一支淡粉的芙蓉，轻轻地捻动。
　　这样的天，临汾街上也不是没有年轻男子走动。其实，还算是相当多的。毕竟只是小雨，怎么能挡得住君子好逑之心。
　　就看着街上衣着光鲜，打着油纸伞的年轻男子们，不时抬起头来，左右打量，指望着讨个漂亮媳妇回去，偶尔有哪家闺女还没死心，支着帘子的窗格前，往往便围着不少年轻人。
　　可是，这高阁之前，美人窗下，却是路影匆匆，半天也没人驻足。
　　也是，这秦楼楚馆之地，又岂是寻觅良妻佳媳之所？
　　随手在案上斟一杯酒，和着春雨中微沁的凉意，缓缓饮下。少女愈加明亮的眼睛，透过春雨，投向远方。
　　不远处的聚仙楼，是临汾最大的食馆。这样的雨天，旁人或许宁愿躲在家中，但那些才子书生们，却多携酒聚首，吟风颂月，伤春悲秋，借着各种由头，来展示自身的才华。聚仙楼上，这会儿，自然也聚满了那些读书人。
　　好好的吟霄阁里，“嗡嗡”之声不绝。或吟诗，或罚酒，把个临轩赏雨之地，弄得个乌烟瘴气，喧杂不堪。
　　年青男子摇摇头，躲了出去。
　　吟霄阁漫漫的迴廊上，细雨如丝，随着清风，飘散进来。一般的读书人，自是不愿去淋这丝雨的。丝雨如酥，诗情画意，可是淋久了，也不免湿了袍袖，染了风寒。多自止于廊内窗阁前。
　　年青男子迎着风，感受着不时飘洒在脸庞上的雨丝，阁内噪杂缭乱的声音，似乎渐渐淡去，躁动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雨下得越发大了，一眼望去，整个临汾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春雨如酥晓雾掩，临汾雨来清明前。”男子低吟出声，看着迷雨又呆了一阵，不觉摇了摇头。他怎么也伤春悲秋起来？看着被雨润得微湿的衣袍，男子摇摇头，准备回去了。
　　正举步间，却觉一缕视线萦绕。抬头，透过密密的雨丝，远处只有一座与吟霄阁高度相当的楼阁。明明看不清，却又似乎明明白白地看见那明亮的眼眸，隔着春雨，炯炯注视着他。
　　男子一路回阁，那视线如有实质，似乎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
　　迈出聚仙楼，一旁小侍打起油伞，“公子，回府吗？”
　　他摇摇头，径自向楼阁方向行去。小侍打着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丝雨如梭，密密地落下来，到了彩阁前，下得更稠了几分。男子抬起头，雨落在他眼里，刺得看不清高阁窗前的人影。反是身后的小侍，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好……好漂亮的小姐……”小侍赞着，连打的伞都歪斜了，似乎只是为了把楼阁上的美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男子听了，微微一笑，淡淡抬眼。
　　小侍虽是自幼跟随他深居府中，但也不是没什么见识的，如此失态，倒反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是如何美丽的佳人，竟让他的书僮都失了心。
　　只是他只及瞥见一眼那女子的侧脸，彩帘就落了下来。帘后那人倚窗站了起来，转身似乎便待离去。
　　“等等。”他急叫出声，话一出口，才惊觉鲁莽。
　　帘中人回身凝看，他却呐呐不知所言。那人轻灵一笑，彩帘掀起一角，和着铃铃的笑声，一朵淡粉的花儿，从帘中跌落。
　　年青人急上一步，接在怀中，却是一朵布捻的木芙蓉。淡淡的粉色自花心洇开，恰似最婉约的嫣红。
　　再抬起头，彩帘空垂，微微摇曳，帘中人已然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