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我罩你》舒沁橙

4、第四只娃娃

　　第四只娃娃

　　下午这几节课，往常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恨不得一下子就到了放学时间。

　　然而今日，一班的同学有的精神依然好得很，他们频频将视线瞄向苏语盼的方向。

　　没办法，另一个人气场太强，而且位置在最后，他们就是想观察也太显眼，只得退而求其次，看向另一个当事者。

　　这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向来最会拖延到他们的下课时间，每当看到这老师被安排在末堂课，同学都会小小抱怨几句。

　　但是，令人意外的，在钟声响完之后，数学老师同时也阖上书本，说出了大多数人心心念念的二字：“下课。”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大家都还愣在那儿，老师发现了以后，轻咳一声，笑着问：“不习惯是不是？没掌握好教学进度是我的不对，不该拖延了你们宝贵的下课时间，老师反省过了，今后会注意，所以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呀呼──”同学们终于反应过来，有人甚至还为此欢呼了一声，数学老师笑笑地起身离去，一班的同学们都觉得今天的老师看起来特别亲切。

　　──除了苏语盼。

　　四周同学都忙着整理自己的物品，今日他们的动作特别缓慢，放一枝笔进笔盒里都能放上十秒钟，大家不管动作快慢，忙着收拾东西时，只有她依然握着笔，没有动作。

　　忽然间，她被一道阴影笼罩，尹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他本就高，苏语盼这会儿还坐在椅子上，她要看他还得仰起头。

　　“发什么呆？”尹谅抬眉，背书包的方式与别人都不同，直接单手捏着，书包看起来并没装多少东西，不似苏语盼自己的，装着今日要复习的课本与明日要预习的书，装得鼓鼓的。

　　苏语盼默默将笔放进笔袋里，尹谅也不催她，只是说了一句：“我到门口等你。”

　　苏语盼点点头，他走到前门门旁，倚墙而站。

　　苏语盼以为他说的门口是站在教室外面，结果他却是等在教室里边，忙加快手上的速度，背起书包往他那儿快步走去。

　　“我好了。”

　　“那走吧。”

　　老样子，依旧是尹谅在前她在后，两人步出教室，同学们似乎炸了开来，明明是放学时间，除了他们二人以外，竟没有其他人走出教室，彷佛热火朝天地在里头讨论着什么似的，比下课时间还来得热闹。

　　但这些两人都不知情，苏语盼随着尹谅走上公交车，放学时段，车上仅仅只剩一个空位，尹谅往那个方向走去，苏语盼则找了有栏杆的位置抓着。

　　今天苏语盼的母亲要开会，不会太早回家，让她晚餐自己在外面解决。

　　她问过尹谅，究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他没有回答，只说去看了便能明白。

　　“班长。”

　　才想起尹谅，他的声音就从后头传来，苏语盼吓了一跳，疑惑地扭头看他。

　　“过来。”

　　苏语盼以为尹谅是让自己站在他座位旁边好说话，顺从地跟了过去，却发现尹谅斜斜靠在椅子上，根本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坐。”

　　尹谅以眼神示意，苏语盼则是摆了摆手，“不用了吧，你坐就行。”

　　这话方落，公交车转弯，苏语盼没有防备，因离心力的关系整个人往旁一倾，尹谅眼捷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才没有让她跌出去。

　　稳住身子后，苏语盼惊魂未定地对他道了声谢。

　　尹谅松开手，“你还是坐下吧，下次我要没拉住你，你给摔了我可过意不去。”

　　苏语盼感觉到自己方才被握住的手腕还隐隐作痛，为了拉住她，尹谅手上用了力气，白皙的手上一圈淡淡的红痕很是显眼。

　　她思量一番，觉得自己逞强站着的话只会给尹谅带来麻烦，再者他说的也没错，若没他拉住自己，肯定会摔得凄惨，认命坐下，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老实坐着就行，一会儿就到了。”

　　尹谅一手抓着拉环，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苏语盼鲜少与人靠得这般近，窘迫之余，只得将头面向窗外，尽可能去忽略他的存在感。

　　放学时间与下班时间集中在一块儿，这条公交车的路线又是偏热闹的地区，随着一站又一站过去，上车的人数也越来越多，能站的空间渐渐变得没那么充足。

　　尹谅的身子挨着她的手臂，苏语盼往里面挤，试图空出更多空间给他，眼角余光瞄到他手中的书包，顺手接了过去，放在自己腿上，与自己的书包相叠。

　　他垂眸看她，眉毛挑了挑，苏语盼解释：“先放我这儿吧，人太多了。”

　　他的书包用手拎着，现在车上人又多，手上的包难免成为阻碍，还是让有椅子坐的她拿着比较妥当。

　　“谢了。”尹谅说。

　　“不用，这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很小，广播的音乐声加上周遭乘客聊天的音量各种混杂在一起，尹谅听得并不仔细，只得弯下身子，靠她靠得近一些，问她：“你刚才说什么了？”

　　苏语盼正要开口，公交车此时右转，尹谅虽及时扶住椅背，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苏语盼又正好转向他，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双双眼睛瞪得老大，近到足以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长度。

　　苏语盼才发现，尹谅的眼睛虹膜颜色是偏淡的咖啡色，很好看，换做平常她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尹谅站稳之后往后退了退，苏语盼也别过头，若无其事地看外头的风景。

　　跟不熟的人靠得如此近，实在尴尬不已，苏语盼不知应拿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尹谅──虽然她表现出来的也都是一张扑克脸。

　　“这下扯平了。”

　　苏语盼再回头看他，尹谅下颔抬了抬，示意她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一圈红痕虽已经消退不少，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抱歉，我太用力了。”

　　苏语盼用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的，就是看着严重些，是我该谢谢你。”

　　有了方才的经验，苏语盼特意将说话音量提高了点，免得又发生同样的惨剧。

　　幸好，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尹谅已经按了下车铃，结束了这一段双方都不太自在的车程。

　　苏语盼起身，背起书包准备下车，公交车的座位空间并不宽裕，背着书包还要侧身挪出来，没有用手固定住的话背带总是会滑，光是走到车门前这几步路苏语盼就调整了至少三次，在第四次时，尹谅看不下去，伸手接过。

　　尹谅的手往下沉了沉，险些没拿住，他一脸意外。

　　“……你这包里是装了铁块是吗？”

　　虽这么说，他还是顺手背在身上，苏语盼解释道：“我就是装了教科书而已……我可以自己背的。”

　　尹谅将自己的书包扔给她，“行，那你背吧。”

　　抱着那干瘪的书包，苏语盼眼睁睁看着尹谅走下车，忙跟了上去，“那个，我说的是我的书包。”

　　下车后，尹谅径自走在前方，苏语盼想拿回自己书包，却因为尹谅将带子整个斜背在肩上，她无从下手。

　　尹谅先到花店买了一束花，交由苏语盼捧着，她双手捧着花，更没有机会能夺回自己的书包，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尹谅再到水果店买了一篮水果自己提，苏语盼看他买的这些，心里隐隐作出猜测。

　　“我们是要去探病吗？”

　　市立医院就在前方，看着尹谅笔直朝那方走去，苏语盼觉得自己猜的应该不错。

　　尹谅头也没回，就答一个字：“嗯。”

　　他进到医院大门后熟门熟路地领着苏语盼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摁亮了五楼的楼层。

　　“尤子期，三年级学长，单亲，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升上高三后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在校外打工，维持家计。”

　　他说的人苏语盼并不认识，却知道这话应该还没说完。

　　写有五楼字样的灯号熄灭，电梯门开启，尹谅边走边替她介绍。

　　“这家医院有分单人房、双人房、四人房以及六人房，最便宜的六人房一天床位要价二十元，加上检查费、药费等等，一天大约是一千元。”

　　苏语盼虽不知道尹谅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仍是安静听着。

　　“而一千元，是尤子期十天的工资。”

　　尹谅转身，看着苏语盼。

　　“尤子期，便是你今早看到的那个学长。”

　　苏语盼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

　　这话代表，尹谅已经猜到今天早上偷听他们说话的人，是她。

　　果不其然，尹谅自口袋里翻出了一字夹，喃喃说道：“我们学校没有发禁，女同学们喜欢在头发上下功夫，用的发卡一个赛一个样式别致，色泽缤纷。”

　　接着，他将手中的一字夹放到苏语盼的浏海前比对，这发卡就如同苏语盼这人，笔直朴素又低调，相当不引人注目。

　　“会用这么不起眼发卡的女孩子，在学校里，你是唯一一个，班、长。”

　　尹谅说完，将发卡攥在手里，紧紧握着，那双颜色极淡得眼睛垂眸直视着她，苏语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很有转身逃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