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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魏长倾 ...

  •   29. 魏长倾——如果历史只是一层面具。(下)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这是《九歌》里,湘君唱给湘夫人的歌,讲的是湘君对湘夫人的思念。湘君看着秋风乱叶,洞庭起波,踩着白薠纵目四望,但见沅水芷草绿,澧水兰花香,想起了湘夫人却不敢言。

      我突然笑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这首《湘夫人》来?

      “二爹爹!”花小妖唤我一声,爬到我膝上,看着我眨眼睛,“你干嘛笑那么甜?在想娘亲么?”

      “小孩子别乱说话,这么晚了,快睡觉去!”我轻轻推了推他,花小妖却耍赖起来,蹭着不肯走,反而搂着我的脖子道:“二爹爹,这林子哭地好吓人,你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怕~”

      “你都十三了!放在大户人家,再过三五年都能娶老婆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到时候看谁会嫁你!”

      花小妖不服气地顶嘴:“你都二十了,不也没老婆么?明明喜欢娘亲又不敢讲,算什么嘛……”

      我拍拍他的头,轻叹了声,没说话。

      花小妖不依不饶,继续道:“二爹爹,你要是喜欢,就该去争啊,你读那么多诗词歌赋用来干嘛的!?不就是一句话:学问之美,在于使人一头雾水;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

      我笑笑打断他,道:“小妖,萧灵不是一般的女子。看似爽快利落,可她到底藏了些什么,根本没人说地清。武林大会上虽然少林和福田镖局都承认她是盟主遗女,可你听说,从水晶殿里来看,她似乎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你才想来查水晶殿的底细是么?”花小妖接口说道。

      “对。”我点点头。

      其实我很怕,我似乎隐约可以预料到,萧灵背负着,是她与我,都无法承受的秘密。而我内心,却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渴望,想接近她,想了解她。却更加怕接近她,怕了解她。这样扭曲纠结的感觉几乎让我疯掉,相信她?爱她?似乎都在对与错之间徘徊不定。

      “二爹爹,”花小妖靠在我怀里,轻轻地说,“我愿意相信小灵,就算小灵真的是魔教的人,她也依然是我娘亲。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依然愿意相信她。”

      天上月余一半,月辉之下,风动影移,竹声杳杳。

      萧灵,我很想你……

      *******我*是*据*说*很*销*魂*的*分*割*线****************************************

      “十年前的事情,我都以为不会再被提起了……”君山老朽扶着竹椅坐下,唤来小童沏上君山银针,“唉……天意如此。”一夜思量后,他终于决定告知一切,或者一部分。

      “这洞庭湖的水晶殿,你也该知道,其实就是个守灵殿,天门教历代教主灵位供于地下,从开教圣主杨凤鸣开始,前一任教主死后必归在列,哪怕期间有过夺位篡权,数异其位,这个规矩也一直没变。唉,不用惊讶……因为能在水晶殿立下灵牌,才能算是天主教被认可的教主。水晶殿这个地下灵宫是修建在洞庭湖之下,天门教刚立教时,洞庭湖本有九河流入,水晶殿正处在九龙之心,承天立地,顺风顺水。白驹过隙,有一人异人在一条河水源头动了地脉,于是河水慢慢枯了,‘九龙天尊’顿时少了一龙,当时是吾师指点,在地下又养了条蛇,以稳四方。但是这洞庭本是灵气戾气集聚的地方,一条蛇哪里能镇地住滔滔地气,但是吾师就说过,再有灵气的蛇,最多也撑不过两个甲子年,结果果然,唉……”

      我忍了忍,很想打断他的回忆,终于没说话。

      老者沉浸在回忆里良久,这才续道:“水晶殿按照本来的制式,该是两閸一閘,閸负责守卫,閘掌管门匙。……”

      “不对呀,”花小妖插嘴道,“我们进水晶殿时,明明有好多人……啊,那个猪头殿主倒是说过,他是个司閸。”

      老者摇摇头:“他们常年累月镇守在此,自然要招些下人来伺候,司閸司閘除非教主下令,否则无法踏出离开此地。”

      “那……怎么只剩了他一个人?”花小妖听得入神,反倒忘了我们到底是来问什么的。

      老者又叹了一声,道:“另外一閸一閘阵亡于十年前芜湖一役。”

      我浑身一阵,终于说到正题了!

      “天门教教主必须每五年祭奠一次,这是开教圣主杨凤吟立下的规矩。十年前,君教主出现在江南,也是此故。天门教创教至今,有近七百年历史,这些古老的规矩,到后世基本都忘差不多了,君教主当时严守教条,其实也是下下之策。武林中总是对萧盟主歌功颂德,说他大灭魔教之类的,但天门教七百年传承下来,教内人才济济,哪里是一个人能覆灭地了的?……树大毁于蝼蚁,天门教覆灭的真正原因,是内乱。”

      我心里漏跳一拍,自小听闻的神话传奇,突然就出现了不一样的版本。

      “当时天门教内在君残雪麾下,隐隐分成护法,长老,祭司三派势力,在武林其他派结盟前,金木土三位护法就已经叛乱了,后来被大长老联合大祭司平息下来,可是护法之下,几乎是绝大部分的天门教精锐战力,全部被长老和祭司残杀殆尽,甚至很多没有参与叛乱的人也被诛杀……”

      “不对啊,”花小妖忍不住道,“君残雪难道不管么?中原武林和天门教那时关系该十分紧张吧,君残雪就这么看着魔教大伤元气?”

      老者端着茶盏,却不喝,道:“君残雪……”他目光失神,似乎在回想往事,有些虚无,隔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那时君残雪刚刚与教主夫人成亲,根本无心教务。”

      “教主夫人?!”我奇道,“君残雪成亲了?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位教主夫人?”

      老者道:“当然,你们正派武林恐怕永远也不愿意提这位教主夫人的名字吧?这位夫人姓萧,闺名一个晗字,正是萧谡萧盟主的亲生妹妹。”

      这……这岂不是萧灵的姑姑??君残雪就是萧灵姑父????

      “萧谡年纪轻轻能当上盟主,不过也是以牺牲他亲身妹妹为代价,她妹妹迷住君残雪的神窍,教内四分五裂,互相残杀。然后在萧谡当上盟主后,他妹妹接连行刺了教内几个上祭司,又一把火烧了大哭楼,再逃之夭夭。君教主这才幡然醒悟,看清了这位教主夫人的嘴脸。其后,他开始打整教内,可是却已经回天乏数,教内元气大伤,且相互猜忌,各怀鬼胎,几个长老祭司野心勃勃,自己亲信七零八落……为使教内齐心协力共御外敌,君残雪在整顿教务,肃清教规,也颇有成效。”

      我心里有些骇然,天门教即便是在如此残缺不堪之下,也能和武林联盟对抗数年。那它鼎盛之时,“所见披靡”恐怕并非虚言。

      “后来就是‘每五年一祭’的时候,教内几个祭司被君教主削减了羽翼,早怀怨恨,便挤兑教主一定要亲自去祭拜,以身作则,严守教规。君残雪被逼无奈,便想悄悄来此,祭奠一过再立即返回。”

      “可是却被人发现对不对?”花小妖接口道。

      “对,”老者叹道,“谁能想到,君残雪竟把教内这等机密的事情都告诉过那位教主夫人,故而,一进江南就落入萧谡的陷阱。最后居然被围逼在芜湖,四面楚歌。当时,君残雪所带亲信不多,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芜湖边一处天险苦苦守着,等待援军……”

      我看那老者又似乎要走神,便接口道:“后来是不是就有魔教部众来救他?有个魔教长老就想出了‘围魏救赵’这招,带着魔教部众杀向扬州,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把当时在扬州别庄的萧谡夫人和其一双子女尽数杀掉?”

      “哦,对,江湖上是这么说的。”老者道。

      “难道不是么?”花小妖问。

      “君教主那时来江南,除了祭奠外,还在想着能再见一面萧晗,哪怕她把天门教害到如斯地步,可君残雪他……唉!痴念痴念……”老者闭上眼睛,喃喃念着。

      “然后呢?”花小妖忍不住催道。

      “带着部众前来的魔教长老其实根本不想去救君残雪,他想杀的也根本不是萧夫人,而是萧晗。想取了萧晗的人头去打击君教主,如果君教主一着踏错,他正好杀而代之,登上教主的位子。扬州大火的消息传到水晶殿时,水晶殿的二閸一閘顶着违背誓言的,一路杀去了芜湖……只是回来时就只剩了任殿主一个人,他也中了内伤,养了十年,也还不到原来二分功力。”

      “那……萧晗呢?她死了吗?”花小妖问道。

      老者手一抖,道:“死了。萧谡也在那天死了。萧谡的妻子,儿女,都死了。君残雪也跟着死了,芜湖一役之后,君教主已经死了,其后的日子不过是他的一具行尸走肉,三年后,这具行尸走肉也死在了玉门关。”

      “萧晗是怎么死的?”花小妖还是不死心地问。

      “死于大火,不过焦尸一段,哪里分得出来。”老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知道的,就只是这么多了。”

      我怔怔地看着老者,脑子里已经完全茫然一片。

      传说,真相,故事,谎言,事实……是否历史完全被扭曲篡改,其实,只是一片面具?

      “嗖——”百炼乌钢鞭如灵蛇出洞,一鞭勒着老者的脖子,我握着鞭子沉声喝道:“你是谁!!”

      老者唇微动,还未答话,我只觉脑后生风,心里一惊,立即侧身一让,“嗯——”左臂上一痛,我忍不住一声闷哼,却见臂上插着一支竹签,正在流着血。我喝道:“暗算偷袭岂算英雄好汉!”说着一把拔下竹签,那细细竹签居然插入肉中有一寸来长,更令人心惊的是,我居然避不开!

      “何老弟,不是说好今日你与我下一局么?怎么?怕了吗?”说话间,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出现在门口,身影一晃,说到“怕了吗”时,居然就在我身边了。正是之前在亭中与我问答的那个老人。

      我急忙往旁边一跃,手里的鞭子却依然缠在君山老朽脖子上,叫道:“小妖快走!”

      花小妖已然退到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逃出去,听得我叫,带着哭声道:“二爹爹你怎么办?!”

      君山老朽似不在意,对花白胡子的老人一笑,道:“和客人聊天,忘了时间了。你多少年没练功夫了,倒是没落下。”

      花白胡子的老人也“呵呵”一笑,道:“老了,不行了。”

      我鞭子一紧,低声道:“魔教余孽……你们到底是谁?!”

      君山老朽被我一勒,脸涨地通紫,我只看见花白胡子的老人眉头一皱,一个影子如鬼魅般飘来,我手上一痛,再定伸时,鞭子竟然就被缴了去!这……这等身法,怕是和南宫赐一般……不!应该是比南宫赐更快!

      君山老朽轻咳了两声,道:“老弟!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成,快把兵器还了人家。他不会杀我。”

      花白胡子的老人哼了一声,顺手把鞭子甩给了我,道:“如果我不再,他可能真就起了杀心。就凭这个,一会儿让我五子。”

      君山老朽微微笑了一下,转而对我道:“我说的这些,你愿意相信也罢,就当我在说书也罢。不管真的假的,天命已定,都已无力更改。你走吧,你同伴已经在等你了。”

      我脑中突然电光一闪,低声道:“其实你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花小妖听的对不对!?你识得他父亲!他父亲是谁?!是君残雪吗?!”

      君山老朽笑着摇摇头,道:“去吧。前路漫漫,又多荆棘,你们路上多多小心。”

      我正在犹豫,花小妖却突然扑过来,哭道:“二爹爹我不要离开你!~呜呜呜呜~~~”

      君山老朽高声道:“画叶?画叶!来,给公子领路,公子要回去了。”

      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花白胡子老人,又看了眼花小妖,敌强我弱,实在不宜相争,只有与萧灵碰头后再做打算。如此想着,我伸手抱起花小妖,向外走去。

      “魏公子,”君山老朽在身后说到,“当年之事,不用对萧姑娘说了,她都知道。你当心隔墙有耳。”

      我心一凛,一句“隔墙有耳”,似话里有话。我征询着回头一望,却见君山老朽挥了挥手:“去吧,别回来了。”

      我一咬牙,抱着花小妖,走了。

      *****************************************************************************

      花小妖一路上分外沉默,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伤,未伤经脉,并无大碍。稍微休息后,便带着花小妖坐船回岳阳。花小妖正趴在船舷上,一对大眼睛望着洞庭水色湖光,空洞洞的。

      我摸摸他的头,他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泪光闪烁:“二爹爹……我爹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不要我?他如果是魔教中的人,那我……”

      如果花小妖是君残雪的儿子,武林定不会饶过他,即使他是个孩子,那他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搂搂花小妖,道:“别胡思乱想,你爹爹是我。”

      花小妖一怔,猛然扑到我怀里,死死抱着我,呜咽地哭了:“……二爹爹……我怕……”

      我拍了拍他,心里如五味陈杂,道:“别怕,有我在,别怕……”

      “……如果他、他们知道了,那我怎么办……二爹爹……我怕……呜呜呜……”

      “……他们不会知道的,我们谁也不告诉。小妖乖,别怕,一切有我。”

      洞庭湖的水碧波荡荡,湖上水烟欲说还休,远山朦胧不见轮廓,一切如梦亦如幻,真的假的,尽被掩盖。

      江湖之大,可以吞下一切,却总露出凤毛麟角,似是无意,又似有心。

      是否历史,就是一张面具?

  • 作者有话要说:  回老家过年,所以过年期间没办法更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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