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离清》塞北萧声

3、无心欲归

　　“冰锋。”一声轻唤，寒光一闪，剑灵冰锋便已出现在古离身后。
　　“你说，如果，连我都忘了竹无心，那还有谁能记得他呢？”
　　冰峰并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要沉默就好，他的主人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
　　“放下，古家人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可，真的很不想放下啊，”叹息般的言语，古离自顾自地说着“多少轮回，多少生死，多少爱恨情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记不清了，太多太多了，记忆就如指间沙，记不清了啊！可是，灰暗的影像中出现的那一抹艳色，我真的不想忘掉啊！万仙来朝，封神之殇，怎么能放下呢？碧游宫，老师，放不下啊！”这么说着，一抹身影闪过脑海，心脏抽痛，古离涩然“哪怕心境倒退，走火入魔，也放不下啊!”
　　泪水滑落脸颊，指尖的湿润令古离愣住，泪水，眼泪？多久了，多久不曾流泪了？

　　“你是谁？”
　　“我吗？非要一个称呼的话，叫我老师吧。”
　　“老师？”
　　“是啊，”温暖的掌心触碰着青翠的碧竹，“才开灵智啊，小家伙，要努力化形啊！”
　　“化形？可是，老师，我不会啊。”
　　“放心，老师会教你的。”
　　幼小的竹无心还只是碧游宫中一根初开灵智的翠竹，他不知道身前的道人是谁，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不知道老师代表着什么，不知道只这一句老师，他便已成了圣人弟子，身份尊贵，一步登天，他什么也不懂，却记住了那温暖的掌心，很久很久，久到化形之后，久到身死道消也不曾忘，不曾忘记那个温和的道人，不曾忘记那一句老师……

　　要有多大的缘分，才能在万千轮回中得你青睐，只一眼，忘不掉，只一瞬，铭心刻骨……

　　日升日落，冰锋已随自己的主人待在这山崖上半月有余，冰锋不懂，不懂什么是情，冰锋只是剑灵，唯其一生，不过是护主二字，时至今日，冰锋依旧记得，十岁少年，逆着光，走至自己身前，白皙手掌轻握，轻轻一拔，便将自己带出剑冢，那时，冰锋不知，自己的主人是嫡系中的顶尖，妖星古离，那时的冰锋只是剑冢中一把并不出彩的剑，却不想，少年竟然选了自己，所以冰锋努力着，努力去与绝渊相较，与那把同自己主人齐名的少主古云的剑灵相较，不是不知比不过，不是不知自己的主人并不在意，只是，终究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配不上自己的主人，怕，有朝一日，不再被自己的主人需要……
　　身为剑灵，冰锋跟随自己的主人走了太久的路，踏过了太多的轮回，世人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冰锋都一一见过，只是冰锋依旧不懂，不懂人的情感，但冰锋明白，冰锋知道，那个人，那个被称为通天的圣人，对主人的意义是不同的。如此才会千回百转都不甘放下，“主人，放不下，就不要放下了。”
　　“恩？”古离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剑灵，“你说什么？”
　　“放不下，就不要放下。”冰锋抬眼与自己的主人对视，再一次重复道。
　　“放不下，不放，不放……”低语呢喃，重复良久，古离只觉多日执念仿若风中柳絮，飘零而逝“哈哈哈，我执迷至此，竟是不如你看的明白了，”胸中沉闷之气一扫而光，心中困顿一息消散，“你说的没错，我古无心，是妖星古离，放不下，又何必强求，既不想放下，我便拿起又何妨？”
　　多日魔障一朝看破，古离心境乍然复原甚至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通知下去，我即日闭关，诸事不理，另，让人送三株血幽花来。”
　　“是。”冰锋躬身应道。

　　“血幽花？送到无心那去的？”古云看着身旁的侍女，问道。
　　“回少主话，是的，冰锋大人来传的话，吩咐送三株血幽花过去。”侍女恭声道。
　　“给我吧，我拿过去。”伸手拿过锦盒，古云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侍女躬身退下。

　　无心小筑，一处水上雅阁，十里竹香环绕，可谓少有的宁静地。
　　古家本界中央处有一座城池，名为古城，为人员聚集之所。但其实，因古家人数不多，而且性情不同，所以古家之人大多都是分居各处，互不相扰。

　　镜湖筑雅阁，风送碧竹香；悠悠宁静处，闲人莫来往。
　　在古城以北有一处雅地，名为碧海竹天，以一泊镜湖为中心，向外方圆十里，翠竹环绕。镜湖之上有着两处雅致楼阁，一处便是无心小筑，另一处，只见门上牌匾书着三个大字，无尘居。这两处楼阁分别建于镜湖两端，由中间的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相隔，长廊两旁的水面上有着几株墨莲径自开放，微风拂过，莲花轻轻摇曳，竹香混着淡淡莲香飘过，好一幅人间仙境。而古家少主古云与妖星古离，正是居住于此。

　　其实，古云与古离很少待在碧海竹天，他们在古城中亦有居所，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待在古城中的，像古离，他待在云雾峰的时候比待在屋中的时候还多。而古云，城主府的书房已是他的常驻地了。
　　而像现在，一旦古离或是古云回到碧海竹天，那就意味着，其要闭关，而且不是一般的闭关，而是闭死关，要么功成出关，要么闭关到死。
　　“看来是下定决心了。”看着手中的锦盒，古云喃喃道。
　　血幽花，古界特有的珍稀植物，是养气补血的疗伤圣品，先前古云轮回历劫时，古离曾以大量精血相助，如今其要闭死关自然要先养好身体，不过，血幽花虽有疗伤奇效，但古离之伤，最应该的是静养慢慢恢复，故而，纵有血幽花，也无法彻底痊愈。

　　“好久没回来了，这里的竹香还是一如既往啊！”站在长廊上，古云笑着对叶孤城道。
　　“这很美。”叶孤城道。
　　“碧海竹天是我和无心一手建的，无论是竹子的栽种还是楼阁的设计都不曾假于他手，这里是我和无心的私人领地。”时至今日，古云提起碧海竹天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骄傲，“初始，不过是觉得此地清幽，当时，我和无心已经开始筹划居所之事，便和父亲提了提，谁知父亲直接将这此地予了我。”
　　“父亲待你很好。”叶孤城道。
　　“是啊，虽然小时候他不能总是陪在我身边，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很纵容我，”话锋一转，古云笑道“其实，二叔也是的，二叔也很关心无心的，只是无心年纪渐长以后便很少情绪外露，又沉默寡言，每次和二叔相处时，便显得生疏得很。”
　　“我却不知少主何时也喜欢背后议论人了？”古离冷眼看着自家少主不同于在外面的淡漠疏离，嘲讽道。
　　“都说了叫大哥，诺，你要的血幽花。”对于这个弟弟，古云自是明白的，也不在意，伸手将锦盒递过去。
　　“冰锋自会去取，何劳大哥跑这一趟。”接过锦盒，古离朝叶孤城骇首“叶大哥。”
　　因着古云的缘故，古家这一代便称呼叶孤城一声大哥。
　　“侍女太慢，更何况，你若想快点恢复，我不来这一趟能行吗？”
　　古离皱眉“我无妨的。”
　　“可你心中总归还是想快一些的，不是吗？”古云目光幽深，语气复杂地说道“血幽花虽是疗伤圣品，但你也知道，损失精血，你最应该的是养之一字，以血幽花为引，调养百年才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安全无后患的方法。然而，这也是你现在最不会选择的方法，因为太耗时，你等不起。所以，你让人送三株血幽花来，三株血幽花是你身体承受的极限，虽然会有痛苦，但大量的药性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你的身体，哪怕那种痛苦远非常人能够忍受。这是一个剑走偏锋的选择，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闻言，古离敛目不语。
　　“让我帮你吧，你我血脉相连功法同源，我助你化纳药性，能更快也更无后患地让你恢复。”
　　“大哥，本不必……”古离的话刚出口便被古云打断。
　　“你损失精血本就是因我之故，我此时助你本就无可厚非，更何况，我是你大哥。”

　　“醒了。”深夜，屋中却未燃灯，月光透过窗格倾泻在一身白衣的叶孤城身上，更添三分静谧。
　　“无心闭关了。”只穿了里衣的古云躺在床上，墨发披散，苍白的面色化去了其平时的凌冽，无形之中为其添了几分柔弱。
　　叶孤城将古云扶起，在其身后垫上软垫，让古云得以靠在其上，“恩，他让我带话与你，梨花开了，正是饮酒的好时节。”
　　闻言，古云唇角勾起，眉眼柔和，缓缓道“终于要启封了吗？”
　　拍了拍床榻，示意叶孤城上来，待叶孤城躺好，古云才又说道，“无心小筑西院有一片雪梨林，雪梨属灵果，有蕴神养灵、镇心驱魔的奇效，幼时，无心在树下曾埋了十坛梨花酿，说是……”

　　“你在做什么？”古云看着忙碌的古离，疑惑道。
　　“埋酒。”小小的孩童却是面无表情，认真的挖着土，将一坛又一坛的酒埋下。
　　“我自然知道你在埋酒，只是，你为什么要埋酒？”古云接着道“我怎不知你何时也喜欢饮酒了，莫不是被三叔带坏了？”
　　“待到轮回出，梨花开时，如若初心不改，便以此相庆。”小小的孩子一本正经的说着，却怎么看怎么让人发笑。
　　“初心不变？”古云失笑，拿出手帕擦拭着古离一双小黑爪“想的可真长远。你怎知你之初心不会改变？”
　　“我不知。但若有一日，我初心改变，无论因为什么，总归还是会找到属于我的路，到那时，这些酒就更有用处了。”古离扬起小脑袋，严肃道。

　　“想笑就笑，忍着作甚？”古云靠着叶孤城，笑道“现在想想确实是惹人发笑，却也该赞一声无心眼光当真长远。”
　　叶孤城没想到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离还会有这样的过去，不觉弯了嘴角。
　　“此番，无心定是下定决心了，若是此番破妄，对于无心而言会是一场大造化，也正好以此补全百世轮回未成之缺”随即话锋一转 “若是看不透，倒也无碍，现今想想，也确实如无心当初所言，他总归是会找到自己的路，到那时，无论是缅怀过去还是眺望未来，这埋了多年的酒的确是有大用处了，只不知，那时他是否还会是孤身一人啊！”古云笑的幸灾乐祸，在亲近的人身边，这位古家淡漠孤冷的少主可从不吝于掩饰自己的恶趣味。
　　“总归，与你无关了。”叶孤城拂过古云披肩长发，“你也该休息一阵了。”
　　夜幕漆黑，星光闪烁，清风拂过，空中淡淡竹香，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