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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6.

      宋湛一在同莫代吵架的时候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他开心极了:“你要割就割吧!公司有急事我要走了。”

      拿着小刀抵在手腕子上的莫代无声的流泪控诉:“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要放任我去死吗?那好,那好,我满足你,我马上就去死,顺了你的心!”

      他最近在帮学生排话剧《雷雨》,因此说话的口吻也跟舞台剧似的。

      三番五次的威胁已经让宋湛一对他免疫了,本来这次是因为莫代发短信说好聚好散,没想到这人根本毫无悔改,还像个女人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湛一不耐烦了,推开酒店的门就走了。

      原本想的分手炮他已经不做指望了。

      此时,电话铃声已经响到了最后的阶段,在最后一个音节停止之前,宋湛一按下了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哽咽声:「宋总,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路先生去世了。」

      风雨已吹灯烛灭,姓名长在齿牙寒。
      只应物外攀琪树,便著霓裳上绛坛。

      十几米外的红灯猩红刺目,像是死神的脸悬在空中。

      宋湛一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方向盘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来,这诗是莫代以前还跟他好的时候诵给他听的。

      也不知怎么,别的爱情诗都没记下,光记住这一句拗口的。

      绿灯亮了。

      他一踩油门,前面的车还没来得及发动,两辆披风戴雪的难兄难弟就撞在了一起。

      宋湛一如梦初醒。

      他快速下了车,站在马路中间,在穿梭往来的车中逮住了一辆计程车,飞快的钻了上去,用一种赶着投胎的急切命令司机迅速前往第一人民医院。

      那辆被遗弃的捷豹敞着车门,任由风雪肆虐。

      他在急诊处大门看到了秘书小姐,她的眼睛红得像喝醉了酒,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身边,风雪两二人的头发吹的胡乱飞舞。

      宋湛一丝毫没有公德心,他从那些排着队推进急诊室的担架间窜来窜去,快速的来到秘书和医生的面前。

      “他在哪?”

      医生问:“他是家属?”

      秘书点点头。

      “跟我来吧。”

      医生带他们下到地下三楼,宋湛一感到古怪,他用夸张的声音质问:“你们在糊弄我呢!哪有病房在地下室的!”

      没有人回应他。

      电梯门叮地响了起来。

      入目之处,是一片静谧。

      冰冷的白织灯间隔有序地贴在天花板上,地板是老式的起白点的棕色大方砖,白色的墙壁上刷着半墙深绿色的油漆,看着像教室。

      宋湛一心底升起一股被气乐了的愉快,还没等他笑出来,那块惨白的一闪一闪的灯牌打碎了他的幻想。

      停尸房。

      不要,不要!

      他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医生和秘书对视一眼竟然架起他的两条胳膊野蛮的往前走。

      宋湛一拼命的挣扎,挣得面红脖子粗,青筋凸起,可一点用也没有,那两个人就像是提着一只待宰的畜生一般毫不留情的把他送进了停尸房里。

      那房间里有着整面墙高的铁抽屉,那些大抽屉又差不多半米高度,一米宽度。宋湛一知道这里面都躺着一抽屉一抽屉的死人呢。

      他吓得惊声哭叫,扭了头就要跑。

      医生的手突然变长变粗,将他从门边抓了回来。

      这时,一辆担架车朝他们滑了过来,直直的冲着宋湛一。

      不要,不要!

      他想尖叫,此时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来,快看呀,你的男朋友,他的尸体还是热的呢。”

      “是啊,宋总,你摸摸看,还是热的呢。”

      医生和护士的五官像融化的油彩一样从脸上掉了下来,最后只剩两张血盆大口疯狂的蠕动张合。

      他们抓着宋湛一的手掀开那块白色的布,当宋湛一的手碰到那块布时,人脸的位置突然被冒出来的黑血快速染红。

      宋湛一握着拳头想往回缩,医生将他死死按住,秘书声嘶力竭的尖叫:

      “快点!”

      然后握住他的手猛的一掀——

      7.

      “湛一、湛一,醒醒!”

      宋湛一猛的睁开眼,对上了路又那双纯粹关切的眼睛。

      他一把抱住他,猛烈的喘着粗气,汹涌的泪意简直噎的他快要窒息了。

      “水!水!……啊,泼了。”路由用右手高高的举着杯子,左手一下下的摸着宋湛一的后背,帮他顺气:“……做噩梦了吗?”

      宋湛一没有回答,只是害怕的将他抱得更紧。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要不要喝点水?”

      宋湛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闷声儿的点点头。

      “那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

      路由感到自己颈窝处的脑袋又左右动了动。

      “好了,真的没事儿了,来,深呼吸。”

      他觉得有点儿好笑,怎么宋湛一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做了噩梦还跟小男孩儿似的,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熟悉的薰衣草香带着身体的热度,温暖的钻进宋湛一的鼻子,没多久就让他极度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他放开手,整个人像一个小老头似的佝偻着背。

      看样子可怜极了。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不用。陪我躺一会儿。”

      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后,路又任由宋湛一抱着他倒回床上,乖巧又温顺。

      至少在宋湛一看来是这样子的。

      路又听着耳边的呼吸像通风扇一样又粗有响,他已经比较习惯了,自从两个月前他跟宋湛一在一起后,隔三差五这个男人总要做噩梦。

      每次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但这不是路又奇怪的点。他奇怪的是为何每次看到痛苦的宋湛一,他的内心竟然会毫无波澜。

      那片心湖像结了冰,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被自己的残忍和冷漠吓到了,为此一度深陷内疚。

      坦白来说,他确实不喜欢宋湛一——当然,这是一个绝顶好的男人。成熟、成功,有风度又体贴,最重要的是很忠诚——这些美好的品质凤毛麟角的聚集在同一个身上,竟然奇妙的对他毫无吸引力。

      路又也感到疑惑。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虽然不敢说自己完全不在意相貌、财富,但他也足够现实的知道要求一个这样的伴侣太过梦幻;他也不是个自卑的人,虽然宋湛一很完美,但过早的独立生活早就让他能正确面对自己的贫穷。

      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他对宋湛一毫无感觉。

      现在,他躺在床上,被男人抱在怀里,心里静的像一潭死水。但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叫他回忆男人对他有多好,天呐,他能感动的落泪。

      主动为他的母亲安排最好的医生和病房,主动帮他的父亲解决赌债——那可是一大笔钱。为了不让自己感到自卑,这个男人甚至还拟定了一份三十年的工作合同,承诺他如果衷心于公司那么这些债务就一笔勾销。

      诚然,他虽然对宋湛一毫无感觉,但当男人向他示爱的时候,他百般犹豫,最后还是接受了。

      宋湛一的大度不能成为他丧失感恩的理由。

      如果能让他感到开心,在一起就在一起呗。路又想,反正爱情可以培养嘛。

      两人在一起后,宋湛一依旧表现的毫无瑕疵。

      他和家里出柜了,却没有说自己的男朋友是谁,路又知道他在保护自己。有应酬的时候他也不会晚归,大多数时候甚至带着自己一起谈生意。

      男人还为自己买了保险,受益人填的是路又。

      他说:就算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也要你过得好好的。

      路又疑惑的看他,不懂为什么日子过得好好的要说这种话。

      这不是没来由的话。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宋湛一一直心惊胆战。他记得梦里那个送他回来的人阴郁的声音,那人说:用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一样,交换,见到路又的机会。

      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如果是路又,那为什么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呢。

      莫非是生命?

      宋湛一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近他终于发现了真相。

      那一样,就是路由的对他的爱情。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毕竟上一世二人如胶似漆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路又的笑,路又的眼神,路又亲吻他的样子,路又红着脸说情话的样子……那些流光溢彩的画面都是他的珍宝。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无法掩盖的,那么不爱一个人也是无法伪装的。

      第一次亲吻后,他激动的看着路又的脸,可那双湿润的眼睛里除了惊讶只剩尴尬。

      第一次xing 爱后,他抱着路又诉衷肠,对方乖巧的躺在他的怀里悄咪咪的打哈欠。

      这种冷淡的反应不止让他失落,更让他恐惧,他拒绝那个心底里的念头冒出来,为此他更加拼命的对路又好,但这就像个死循环,无论他再怎么好,路又对他还是那样子,这就越发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路由很好。他体贴,他可爱,他年轻,他上进,他有千百个好处,但他不爱自己。

      宋湛一无法描述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难过。

      他抱着路由,心里却像被冰刺穿透。

      8.

      五年后。

      “她还好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宋湛一站在产房外听到老远处传来一个激动、高昂的声音。

      护士长呵斥道:“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抱歉抱歉!”路由双手合十:“我、我、我要生孩子了!”

      护士长扑哧一声笑了,朝他摆摆手,随他去了。

      傻男人,都要做父亲了还这么不着调。

      路由的皮鞋在医院的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他小碎步狂奔,一下子冲进了宋湛一的怀里。

      “她、她怎么样?”

      “很好很好。”宋湛一话音刚落,产房里就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啊——啊——!”

      路由瞪圆了眼睛,惊恐地看看紧闭的大门,又看看宋湛一。

      后者连忙亲了亲他的额角,安抚他:

      “没事,别担心,产妇是这样的。”他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搂着人的手指却在微小的抖个不停。

      几分钟后,产房里传出婴儿第一声嘹亮的啼哭,路由眼眶一下子红了,当第二声传来时,路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宋湛一的眼眶也红了。

      五年了,他们一起生活,没有激情四射,没有惊天动地。他们的伴侣生活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细水长流。

      有多长呢?

      长到他们从未分离,长到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宝宝。

      路又趴在玻璃上看里面百八十个保温箱里装着的红皮小猴儿似的婴儿。

      他的眼泪唰的又掉了下来。

      “呜——宋湛一——我认不出哪个是我儿子了!”

      宋湛一,一个历经千幸万苦终于成熟的男人,好笑又怜爱的替自己年轻的爱人擦掉眼泪,握住他的肩膀,轻声说:“看,那边第三排,倒数第二个。”

      路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跟躺在这里的其他婴儿并没有什么不同,皮肤嫩红,五官褶皱,有点丑。

      但他很喜欢,心里很感动。

      他摸了摸宋湛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握住了他,又把那只手拉下来,双手握住了他。

      “谢谢你,”他说着,眼泪流进了嘴巴里,又苦又咸:“我爱你。”

      宋湛一闭了闭眼,将他抱进怀里。

      那句‘我爱你’,老天,天知道他等了多久。

      那不是一句关乎爱情的我爱你,那是一句关乎亲情的我爱你。

      路又感谢他,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路又爱他,以丈夫的身份,家人的身份爱他。

      也许天底下没有纯粹的爱情,但天底下一定有纯粹的亲情。

      宋湛一抿住了嘴,最终还是不住叹息。

      唉。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爱情到最后都会成为亲情
    所以,我还是个亲妈。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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