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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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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肃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似有若无,明面上是为了救女儿不得不勉强为之,暗地里却已经狠狠撩了别人的效果。
他做任何事情,总是会将结果导向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此时见方回仿佛受到了巨大触动,他并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反而用了一招以退为进,留下句:“为师去看婉儿,你……你自己好生领悟,晚间再来寻你。”
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了方回的院子,留在方回眼中的,只是一个因为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这一走,正是欲盖弥彰。
如果留在原地,两人打个哈哈,说句抱歉,便能将这事儿揭过去,一旦离开,反倒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朦胧,愈发让人多想,更加深了方回心头的悸动。
院子里只剩下靠在树干上的方回一人,可心脏的猛烈跳动却怎么也缓和不了,最后还是默念了无情道心法,才强行压下去。
论修为,秦肃元婴修为确实比不过方回的化神修为;可论心计,方回在秦肃面前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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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秦肃踏着月色,重新来到方回这儿,更深露重,进屋带来一片微凉。
方回此时正如在清静峰时一样,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吐纳。
几百年的静修,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察觉到屋里的凉意,他睁开眸子望向门口的秦肃,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秦肃转身关上房门,缓步踱到方回跟前,低头瞧着盘腿而坐的人,笑问:“怎么不去睡?”
方回直言:“无需睡眠,打坐亦可恢复精力,还能增进修为,一举两得。”
秦肃却道:“那是在外头,如今你我在伤情煞里,这具身体修为增进再多,亦是无用。”
方回一愣:“并非刻意如此,只是习惯了。”
秦肃挑眉:“你本就天赋绝佳,修行又是百年如一日的勤勉,如此看来,修为进阶如此快速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单只修行可不能助你找到爱人的感觉。”
说完便轻笑着拉住方回的手腕,将他拉得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床榻走去。
在床边站定,秦肃又道:“可记得你年幼时胆子甚小,夜里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旁人怎么哄都哄不住,但只要为师在身边陪着,你便能安然入睡?”
方回初时并没有反应,盯着床榻上那唯一的一个枕头瞧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自己年幼时对秦肃这个师尊甚为依赖,虽然师娘和婉儿师姐都待他十分不错,可他仿佛就是认准了秦肃似的。
秦肃说他胆子小,夜里只有让他陪着才能入睡,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胆小,而是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最为信赖的人来陪着。
后来懂事了,才知道师尊平日处理宗务和教导他修炼已经很累,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他入睡,更是辛苦,他便不会再这么做了,有时还会尽己所能,偷偷地为师尊分担。
此事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年幼时的小秘密,旁人谁也没有告诉。
他那时当真以为他们两人会是整个乾阳界关系最融洽的一对师徒,可谁能想到,到头来就是他此生最信赖的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那以后死里逃生,他也曾有过一段时间惶惶不可终日,当初有多信赖秦肃这个师尊,那时便有多想杀回道宗质问此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对待自己!
直到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无情道心法,他下了狠心,自废原先的金丹修为,改修此道,幸运的是,此道与他甚是契合,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很快便重返金丹,直至凝结元婴。
原本修为提高了,便能实现自己那杀回道宗质问的心愿,但是无情道虽然修行极快,随着修为加深,他的感情却在逐渐消散,对秦肃的恨意,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关于秦肃的认知里,只剩下两个既定事实,此人是他的大恩人,也是他的大仇人。
恩仇相互抵消,便是形同陌路。
所以他返回道宗以后,只按照宗门元婴真君的待遇,择一清净峰头闭关潜修,不问世事。
直到十五年前,他的修行遭遇瓶颈,必须入情方能破解。
恰逢宗门新弟子试炼,他在登天梯上看中小蝉坚韧的心性和善良的品格,便出面收做弟子,带回清静峰精心教导,此外,也确实是存了一份将她作为入情对象的心思。
他如今虽情感淡漠,但此生感触最深的一种情,便是师徒之情,以记忆里那人的举动为指导,十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谁知道后来一时不慎,竟会中了盈月道君的秘咒,以至于发生阴阳洞天之事,如今更是为救被伤情煞所困的婉儿师姐,必须模拟出他认知最苍白的爱情。
而这两件事情,又正正好好都与秦肃有关,当真是世事难料!
“……回儿?回儿,上床。”
秦肃的声音将方回从记忆里拉扯回来,他挣了挣,将手腕从秦肃手里挣脱出来,抬眸不解道:“这是何意?”
秦肃只是指着床榻道:“你睡,为师就像当年一样,在旁边陪你。”
方回想着,先前按照秦肃说的话来做的那几件事情,都挺有效果,便不再迟疑,脱了长靴上床躺好。
见此,秦肃也在床沿上坐下,轻轻牵起方回的手,在他掌心拍了拍:“放松些,这么紧绷可怎么睡得着?”
听了这话,方回才发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挺得笔直,状态如此僵硬确实不可能睡得着。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呼出,如此循环往复,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手掌被熟悉的温暖所包裹,恍惚间,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年幼时的情景,自己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撒谎,都要让身边的人陪着入睡。
身体的放松,再加上有意识地想要睡着,没过多久,方回便真的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一旁,秦肃垂眸看着呼吸逐念平稳的人,背在身后掐诀的手指一松,助眠的法诀便随着微弱灵光完全消散。
但已经进入梦乡的人,却不会因为法诀的消散而清醒。
秦肃确认过方回已经熟睡以后,便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面朝方回侧躺在他身边,闭上眸子。
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十指相扣,就好像那新婚夫妇一样,同床共枕。
夜,还很漫长,对于已经睡着的人而言,却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
翌日清晨。
方回从沉睡中醒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掌被紧紧握着,身边也多了一个人,那人呼吸平稳而有规律,微暖的气体吞吐在耳边,带来些微的氧意。
他当然知道身边人是谁,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敢动弹,原本早已放松的身体,也下意思地重新僵硬起来。
没过多久,身边人动了,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轻轻在他颊边印下一记亲吻,而后又自然而然地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随之而来的一句话,更让他的身体僵硬成一根横梁。
他听得清清楚楚,那人说的是:“清妹,今日怎的醒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