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精》烟草树

11、你的家具

　　镜子似乎被说服了。

　　家具们都不再说话，全部都聚精会神地等着那个，温三禾出来发现镜子或让镜子提醒她发现的时刻。

　　温三禾带上餐具用品回到了厨房，这些都是她需要洗的，还有锅和锅铲。

　　不过在洗之前，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装作很随意的将佐料罐子收拾了一下，一边收拾一边随口解说着。

　　“这个罐子里放着的是白糖，味道是甜甜的；这个罐子里放着的是盐，味道是咸咸的，比方说煮蛋的时候就需要盐……”

　　锅铲：哈？蛋里要放盐啊？那是蛋还是盐蛋啊？哦，对了，好像是哦，我看那个视频里好像是放了点白色的东西，我还以为是电视里的人自己的习惯，其实是白放的呢。

　　小微波炉：哎呀，你个蠢蛋，你煮的蛋是不是根本不好吃啊？你都没有放盐！

　　锅铲：你只说我干嘛，我煮的时候，你不也在，你也没觉得哪里缺了个步骤，你还好意思说我？！

　　温三禾解说完调料罐之后，就开水洗碗了。

　　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

　　直到将所有餐具都归为原位以后，一个从前从未听见的声音，在房间里突然出现了。

　　“好久不见了，温温。”

　　“温温”？这个称呼对温三禾来说，真的有好久没有听见过了。

　　这是她的家人对她才会有的称呼，所以当家人都不见了以后，自然也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叫她了。

　　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呢。

　　温三禾停在原地，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发声的地方，而是首先给出自己的反馈，像是生怕晚了一秒，对方就不耐烦地不见了。

　　“你是谁？为什么说我们好久不见？”

　　温三禾很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她过去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但是却又很熟悉。

　　因为这个声音是比妈妈的声音要稍微低沉几分，可还是非常像妈妈声音的声音。

　　“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妈妈的化妆镜，在你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我就一直都陪着她。

　　在你还呆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也看着你，你出生以后我也看着你，一直到你妈妈过世。

　　因为她走了，所以我也沉睡了。”

　　因为镜子的自我介绍，温三禾终于注意到在门边柜子上出现的镜子。

　　她快走几步，走到了镜子面前，垂在腿侧的手有微微向上抬的趋势，却很快被她自己抑制住了。

　　维持着并不接触的距离，她问：“因为我妈妈去世了，所以你沉睡了，那你现在苏醒又意味着什么呢？”

　　温三禾甚至没有去思考镜子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应该说她根本不想去思考。

　　连妖精的存在，她都乐于接受，又更何况是镜子会说话了呢？

　　其实她并不是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是有一种另类的自信，自信自己，再也没有更多可失去的了。

　　所以无论是多么难以接受，多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出现，她都可以非常坦然地去面对它。

　　更何况，镜子说的可是她的妈妈呀，是她思念甚久的妈妈。

　　镜子很快回答了温三禾的话：

　　“我最初的出现，是为了陪伴你的妈妈。当你的妈妈不需要我陪伴的时候，我就会沉睡过去。

　　而你，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你是你妈妈和另一个人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

　　所以我与你之间也有一种牵绊，这种牵绊引导着我，因为你的需要而再次苏醒。”

　　“我的需要？”温三禾喃喃重复道。

　　很快，温三禾冷静下来，她抓住了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期待的一个内容，也是她本来就应该关注到的重点。

　　“你刚才说，你出现是为了陪伴妈妈，一直到妈妈去世，你才会沉睡。

　　那么我呢？我也有什么东西会苏醒，来陪伴我吗？

　　就是你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像妈妈那样陪着我，一直到我死去吗？”

　　温三禾一连好几个问题，问出的都是自己最关心、最渴望得到肯定回答的问题。

　　她已经孤单太久了，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出现，只要能永远地陪着她，不管是什么，她都想牢牢地握在手里。

　　镜子有了片刻的沉默，因为它听见了许多在同一时间响起的声音，那是温三禾听不到的声音。

　　小微波炉：是的，有的！就是我呀！我会永远、永远都陪着温温的！

　　锅铲：不是镜子哦，是我，是我们，我们会一直陪着温温的，陪着你长大，陪着你到老，一直陪你到很久很久以后哦。

　　灶台：只要温温需要，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在的。

　　电视机/小闹钟/大响门/小响门/还有阿床等等，都各自说出承诺：一定、一定会永远地陪在温温身边。

　　听到这些同伴的声音，镜子看着温三禾执拗地等待它回答的脸庞。

　　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寻求答案的急迫，可急迫之中似乎又有一种藏在深处的绝望，像是如果听到镜子告诉她——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像镜子一样的存在会永远陪着她，而镜子也将在不久后，重新跟妈妈一样离去。

　　如果真的听到这样的答案，温三禾或许会再次崩溃！

　　但是好在，幸好有许多家具精已经觉醒，早就已经陪在她的身边了。

　　镜子告诉温三禾说：

　　“每一个需要陪伴的人，她的身边都会有觉醒的家具们的。你妈妈是这样，你当然也是这样。

　　我不确定，我会陪你多久，但是你有会永远陪着你的存在的，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温三禾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这样的幸运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吗？

　　但很快，她的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连眼睛都像一个月牙一般的形状了。

　　太好了，这真的太好了！不管镜子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温三禾的心都被温柔地抚慰了。

　　因为太柔软，太温暖了，温三禾无法抗拒，她的心连同鼻子都酸了起来，眼泪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往外跑了。

　　她已经憋了太久太久了，没有人心疼的眼泪被她藏在了心里面，而今天她终于有一个机会，让自己可以好好发泄出来了。

　　镜子本来接下来还有非常重要的话想说，可是此刻它只能安静地呆在温三禾的身边。

　　看着，也听着她，从一开始眼泪默默地划过脸庞，到中途在原地蹲下，抱着自己嚎啕大哭，再到最后哽咽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会儿之后，温三禾起身，左手拿起镜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满怀期待的问：

　　“那我的家具精什么时候才会觉醒呢？”

　　镜子没有多想，直接开口说：“你的家具精已经觉醒了……”

　　温三禾被眼泪浸润得水亮的眼睛，更加被点亮了。

　　“真的吗？那是哪一个家具？我为什么没能发现？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不肯跟我见面吗？”

　　和温三禾的声音同时出现的，是阿床温柔的嘱托：

　　“请别说出我们的存在，请暂时只告诉温温，锅铲的觉醒吧。

　　如果她知道我们的觉醒，却永远无法和我们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这对于温温来说，或许最开始也会觉得开心，但慢慢的还是会觉得不满足，会觉得遗憾，会觉得难过的。

　　与其这样，还是让温温只知道锅铲的存在吧，锅铲的回应可以被温温知道，这样的话，陪伴的意义才能更好吧。”

　　阿床的温柔是刻在它的身体每一处的，床脚是温柔，床头也是同样的温柔。

　　其它盼望着能够被温温知道存在的家具们，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最初的欢欣雀跃瞬间就消散开来。

　　可是看着温三禾脸上好久不见的笑容，又像是被安抚了一样，就算永远不会被温温知道它们的存在又怎么样呢？

　　只要温温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孤独的，只要让温温知道，她的开心、幸福是被期待着的，那就可以了。

　　大响门：锅铲，你一定要更加努力，更加努力地让温温感到快乐！

　　电视机：我会认真地筛选每一个美食频道，找到最简单最好吃的菜谱，你一定要认真学，一定要给温温做最好吃、最能让她觉得幸福的菜！

　　锅铲：我知道，我一定会加倍！加倍！加倍地努力，你们放心！

　　镜子明白了阿床的顾虑，它也完全理解阿床，因为深爱着温温而产生的所有细致入微的考虑。

　　它在温三禾的期待中，因为善意骗了她：

　　“没有啊，你应该发现它了吧？你不是才吃过它给你煮的蛋吗？”

　　温三禾一下子就转过身去，目光灼灼地盯着灶台的方向，猜测着究竟是哪一个觉醒成家具精了。

　　镜子并没有想要吊温三禾的胃口，但也不等它告知温三禾，锅铲自己就已经忍不住，要跟温三禾真正地打第一次招呼了。

　　被挂在墙上的锅铲动了动身体，跟墙上的瓷砖碰撞起来，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就像是在对温三禾说：“嗨，温温，你好。我是你的锅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