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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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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央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怂过。
明明陆修就在屋子里,她却始终站在院子外,和一干侍卫静静立着。
因为没人教过她,要是驸马和别的女子共处一室,公主该怎么现身。
或者该说,公主该不该进去。
她站在那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房门半掩着,一个清秀的身形端着药,坐在塌上,陆修背后的衣服掀开,那女子在仔细地给他敷药。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太央,开始细细研究起那女子了。
她身形和太央差不多,不过瘦削了些,头发随意地绾了个髻,耳边挑着几缕发,唇边的颜色有些浅。
她穿着青色的褶裙,袖子挽起半截,显出的皮肤是白皙的。眼角垂下,眼尾下落了一颗细痣,从侧面看去,也是个小美人。
陆修背上的伤口只敷了一半,男人斜躺在塌上,脸转过去,恰好背对太央,极其坦然地把伤口交给了那女子。
二人安安静静,小美人敷着药,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天色要黑了,太央猛然打了个凉颤。屋子内烛火一闪,她往后退了一步,继而转身往回走。
侍卫跟上来,“公主,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她不答话,只是四处张望着。
“公主是要走吗?”
“不走。”她摇头,“我要找一个地方,换一身衣衫。”
“衣服已经脏了。还有我的脸。”太央捂着额头,低首看着地面,“去寻一个休息的地方吧,让我收拾整顿一下。”
这副样子,怎么去见陆修?
一众人都是呆了呆,他们回过神来,道:“是,公主。”
村子入口处住着猎户,家里有几间闲下来的屋子,他们装作是迷路的商人,给了猎户一笔钱,就暂时住了下来。
太央进了屋,沐浴完毕后开始挑衣服,犹豫许久,一咬牙,竟选了件鲜红的云锦长裙。
对镜贴花钿,眉黛远山,她看着镜子里的脸,慢慢有了颜色,连素日里难得摆弄的珠钗,都一一插好。耳边吊着描金细纹银坠,灯火照下来,红唇杏眼,看得太央自己都有些发昏。
她叫人进来,开始吩咐:“你们跟着我,不许隔的太近,到屋子外了便等着我。”
“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她既是这么说了,众人也只有照做。
月上梢头时,太央屏着气,款款地踱到了陆修屋子外。
屋内仍是点着灯,她走过去时,恰好房门被风吹开,陆修躺在床上,那女子就坐在床沿,动静传来,二人俱是往外一望——
太央一身绮罗云袖,立在院子里,身形窈窕有致,头上的珠钗盈盈闪光。她愣了愣,随即坦然地走过来,眉心的梅花钿越发衬得肌如白雪,月色下镀了浅辉。
美是真的。
却与周遭的景色格格不入。
陆修的眸子里有东西深了下去,他看着太央走近,并未动作,只是侧转了头,凉薄的视线从太央身上,一路移到了屋顶。
堪堪凉凉,仿佛世上一切与他无关。
狭缝处漏了茅草进来,男人看着茅草摇摇晃晃,一言不发。
“这位姑娘,你是?”
床沿上姑娘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很有灵气,不卑不亢,问起太央时,像是只雀跃的小兔子。
太央口中的“我是塌上人的妻子”还没说出口,陆修就发话了。
他说:“不认识。阿莲,你不用管。”
太央生生噎住。
陆修一手扶着床沿,头也不抬。
许是瞧出了二人有些不对劲,姑娘转过头:“陆公子,若是阿莲在这里,让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阿莲即刻走了便是。”
“只是你背上的伤,今夜还得贴心照料,公子你看……”
“你不必走。”陆修看她,语气里有了缓和。
姑娘笑着点头,“好啊,公子身上的伤,这几日就由阿莲照顾着吧。只要公子不嫌弃阿莲的医术。”
“多谢了。”陆修嘴角动了动,有了些上扬。
太央全程站在一边,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陆修也视她做空气,和阿莲有模有样地谈着,视线都未曾转过。
阿莲站起身,她拿起桌上的药碗,大大方方地走到太央面前:
“姑娘,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太央有片刻的晃神,她说:“啊,你叫我,叫我叶姑娘就行了。”
许久没这么叫了,念起来,太央自己都觉得有点生疏。
世人只道她一句太央公主,却不知在她十岁入宫前,还是有另外一个名字的。
她曾经叫叶时窈。
“叶姑娘?”阿莲笑,“我见叶姑娘有点面生,是打外面来的?”
“嗯。”太央点头,“今日才来。”
“那,那你和陆公子,认识吗?”
太央看了一眼陆修,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眸子,胸膛微微起伏。
她咬着牙摇头,“不认识,是我认错了。”
阿莲笑了笑,她出去拿药材,门被关上,留太央一人站在屋里。
沉默了一晌。
烛火快燃尽了,闪烁不停,太央一直站着,见陆修毫无反应,只好自己去寻了根蜡烛续上。
灯油滚烫,一不小心,几滴热油溅在了中指,太央下意识“呀”了一声,缩回手时,指上已经红红的一块。
真是笨手笨脚。
她只好叹气,低下头,坐在椅子上,凑在嘴边细细吹着,指尖还是有点疼。过了会儿她想起了额上的东西,便伸手,沿着眉心的梅花钿,慢慢贴了上去。
一指凉意。
她维持这般姿势,抚着额一抬头,就撞见了陆修曜黑的眼。
男人眉头蹙起,一张脸冰冷,绷到完全看不出心绪。
太央的心跳陡然飙升。
明明知道他在装睡,她还是忍不住问:“你醒了?”
陆修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跟到这里来干什么?”
太央看他:“我为什么要来,你是知道的。”
陆修眼睛垂了下去,他不再理会她,转了个身,背对着太央拉上褥子。
似是又要睡了。
“陆修。”太央叫了一声。
他不理,太央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他塌上,靠下身子,在他耳边细细地唤了声——
“夫君。”
陆修的眼皮动了动,眉间的蹙意愈发深下去。
太央身上有舒宜的香气,在夜色里层层蔓延开。她叹了声,低头想看陆修背上的伤,却看不真切,伸了手去揭开衣衫时,手腕倏地被捉住——
陆修转过了身,他一手按着太央,抵在床上,背上的伤口经牵动,隐隐又有出血的征兆。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腾出一只手,抵在她脖子上,“你一路跟过来,是不是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
太央的头发被压住,她动了动,男人手下的力气却更重了。
二人便这么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太央的眼睫似乎就要触到他修挺的鼻梁。
末了太央垂下眼睛,她从头上取出一只银簪,锋利的一端朝向自己,递给陆修。
她说:“我知道你敢动我,来,用这个动手。”
对付陆修,软弱无用,只有比他更决然,更不顾,才有可能从他手里扳回一局。
这道理,太央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知晓二人间隔了太多东西,她也不急于一时成事。
陆修幽凉的眸子直视着她,而后他伸手,从太央手里扯过了发簪。
“你知不知道,我最是恨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男人抬起了下颌,手捏着发簪一路推进,径直压在太央方才灼伤的指上。他手心是异常的潮热,盖下来时,太央忍着痛,咬牙看他。
只消再用力一点,发簪便能贯穿皮肉。
太央做好了让他扎的准备,闭上眼的瞬间,手上的力度却收了回去。
男人没有扎她。
她觉得眼前有影子在晃动,睁眼时,陆修已经撑着床沿立了起来,他手里攥着发簪,五指捏得泛白,发簪已经划过他的虎口,留下长长的血痕,在滴血。
太央有些吃惊,“陆修?”
男人眼里有些茫然,复杂,他用力扔了发簪,身形转过去,复又躺下。血迹在床上斑斑驳驳。
“叮。”
发簪被扔到了墙角,太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避开陆修受伤的后背,跳下床沿,蹲在陆修的面前,看他凛然地闭着眼,伸手抚了扶他的额头。
陆修没理她。
不知怎么,太央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她寻到纱布,半跪在塌边,给男人把手上的伤口包上。
陆修要抽回去,太央死命拽着不放。
“你不是睡了吗?睡了哪来那么多事,我想包扎就包扎。”
她低首下去的时候,耳边的银链垂在了陆修的指上,男人睁眼,就见太央侧着头,从他的角度看,他的手恰好托起了太央的下颌。
陆修的神色终于有了缓和。
太央抬头问:“你觉得好些了吗?”
男人把头转过去,不说话。
“陆修。”太央有些无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塌上。
“你打算在这里待到几时?”她问。
男人默了会儿,他低声说:“不用你管。”
“那好,你在这里待多久,我便待多久。”
太央凑过去,将男人的手放在他怀里,“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出去了,我就带你回去,嗯?”
她不急。
一年都熬过来了,没有什么,比知道他还安然活着更舒心的了。
“陆修。”她又说,“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怪我没有给你说清。”
“对不起。”
话一出来,陆修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太央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其实,她想说,她和仲微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
自那天陆修没打招呼地来寻她,在偏廊下撞见了她和仲微在一起,男人登时面色黑沉,立即掉转了头去,太央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也再不肯来公主府,私下里更是一味绕开太央,无论她说什么,陆修都不肯听。
他生来便不是温和的性子,和京城里的纨绔相比,做事格调一模一样,逐射骑猎,样样不落,骨子里天生一股桀骜劲儿。
年少风流,又生得一副好样貌,陆修在京中的盛名一度传得很开。
直到他和太央扯上了关系。
当初,是太央故意招惹陆修。她是随意之举,陆修也不是好说话的角,二人你来我往,明争暗斗,慢慢地,陆修出入太央府里也多了些。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算正常。
直到一日,二人喝了点小酒,天色欲晚,春风也吹得人有些迷乱。她二人不知道谁先动的手,总之一不小心,就衣衫凌乱,滚到了塌上。
一夜春宵。
这大概是个,两人都不怎么想承认的意外。
所以说世人常道:酒色耽人,都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慢慢来了,大家搬好椅子,拿好瓜子和西瓜,看戏啦~
(不虐,男女主都是比较活跃的性子,放心吧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