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动》临渊而羡

1、全文完

　　“客官，您的茶来了。”

　　店老板毕恭毕敬地端上一盏茶，递给坐在茶亭中央剑眉星目的男人。

　　这里是一处山清水秀的郊野茶亭，店老板是个洒脱的人，这辈子活够了，钱也赚够了，只想寻觅一个地方，松快地度过余生。

　　而就在今天，他接待了近十几日来的第一名客人。

　　男人生得潇洒挺拔，背负一柄黑布包裹着的长剑，接过茶盏的手上有薄薄一层茧子，看来是个江湖中人。

　　老板见男人接过茶，也不退下，而是撩开衣摆，笑着一伸腿就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客官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吧？怎么会来我这荒郊野地？”

　　男人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老板冒昧，只是静静地盯着杯盏中漂浮的一片叶尖，许久答道：“江湖纷尘俗乱，怎比得上这一处清净。”

　　他这话像是在回答店主的问题，可目光却似透过那茶叶，飘向了久远的回忆。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店主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模样十分和蔼滑稽，“大侠不妨给我这老头子讲讲江湖上的趣事？我也好久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黑衣男人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杯身，抿了一口：“既承蒙店家款待，我也是当讲些故事以做回报。”

　　“不知老先生，可曾听过那白云城叶凛言？”

　　叶凛言年少时就继承了父亲城主的身份，以一己之力，将白云城发展为天下十大势力之一，不可谓是不成功。

　　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位城主大人年轻的时候，曾经结交过一个禁忌般的人物。

　　“叶凛言的那位陈年旧友，便是越青山。”

　　当年，年仅二十的少城主叶凛言在城外荒郊野地，从一群野狼口中，救下了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已经被灭门的七清门大弟子越青山。

　　当时江湖中人都传闻七清门是触怒了江湖十大势力之一的移花教，故而被毫无还手之力地灭了门，全派上下一百五十六口人，无一人生还。

　　因为七清门只是个小门派，所以压根无人敢插手这门血仇，更不要提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人收留这意外逃出的大弟子了。

　　索性也无人认得这小门派的弟子，只是叶凛言不一样。

　　而叶凛言只是冷冷地盯着浑身浴血的越青山看了许久，将他带回了城中。

　　他将越青山藏在自己的府中。待到越青山醒来之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越青山已死，今日起你叫叶鸿鸣。

　　“你认得我？”越青山十分惊讶。

　　——
　　“这可就纳闷了，这叶凛言不是常年闭门不出么，怎么会知晓那七清门的大弟子？”店老板也是十分好奇。

　　黑衣男子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
　　越青山年纪轻，性子又极为偏激骄傲，此刻获救非但没有如负释重，反而十分压抑，恨不得马上出去报仇雪恨。

　　而那日叶凛言没有回答的他心中的疑问也日日折磨着他，让他不断思索，这人为何要救下自己？又是为何要让自己成为白云城的人？

　　这些疑惑得不到解答，越青山年轻气盛的心日益不忿，越发地不想这样苟且地活在他人的安排中，终于在某一日，偷偷出了白云城。

　　那日，他在用过膳之后和叶凛言说自己要闭门修炼一会，然后便在房中用叶凛言教予他的易容术，带上了出城的令牌，就出了门。

　　而在他出城不久之后，一个人也悄悄跟上了他。

　　少年的骨骼已经得到了良好的发育，成长成了一具有力的躯体，巴不得马上好好闯荡一番，谁知刚刚出城不久，就遭到了移花教众的围杀。

　　原来，那移花教众人早就听闻了这位大弟子获救的风声，暗中调查了已久，知道他年轻气盛，只是苦于白云城的庇护，不敢接近。而那简单的易容术，自然也是瞒不过他们的。

　　越青山渐渐陷入困境，正想绝望地以身殉道之时，却见那位年轻的少城主——叶凛言自空中翩然落下，使出的剑法却是狠绝之极。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叶凛言眼中充血地将周围的那些埋伏者杀了个七零八落。

　　直到叶凛言拎着一把带血的剑，走到自己面前，越青山才反应过来。

　　叶凛言不甚在意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拭去脸上的鲜红，蹲下身对着面前视死如归的小少年看了许久，笑出声来。

　　“你怎么样？”叶凛言眉目轻松，丝毫不像刚刚杀了十几人的样子。

　　“为何……要救我？”越青山看着叶凛言，眼中充满不解。救了自己，便是公开与江湖十大势力之一的移花教为敌。

　　“许是因为看你顺眼吧。”叶凛言笑得很随意。

　　自这天以后，越青山再也不轻动出城的心思，每日随着这位少城主练剑修习，一同用膳观花。

　　甚至随着相处时间变长，越青山还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那便是——叶凛言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一副庄重淡漠的模样，也许，他是不同的。

　　一种奇怪的心思在少年心中缓慢滋长，即便后来他的实力足以一敌移花教，也再未提过出城的事。

　　他也曾想过，如果一辈子不出城，就这样和这位少城主日日习剑，一辈子做他的好弟弟，也许也挺好的。

　　直到那日，他发现了叶凛言的秘密。

　　那人房中的书架后，有一封落了灰的书信，上面写着，见字如晤。

　　信中交代了自己与移花教结仇的经过，说明自己预料到今后的局势，打算让座下大弟子，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越青山到白云城中历练，恳求老友让自己这位儿子隐姓埋名，好生照顾他余生。

　　正是七清门掌门的手笔。

　　那一瞬间，越青山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失望、负气、羞愧、伤心，或是皆有之。

　　原来那人悉心照顾自己并全是因为喜欢自己。

　　但他最终还是释然了，毕竟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少年了。

　　第二日，他拜别了叶凛言，那人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也没有挽留，只是眉眼淡淡地说道：“想回来了，随时可以回来。”

　　至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越青山这个人，人们都传闻他或许是死了。但是却突然多出了一名名为叶鸿鸣的青年，行侠仗义，却从不计较得失，旁人问他是否和白云城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

　　“故事就这么完了？”店家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还以为那白云城主会出言挽留。”

　　“许是知道不该挽留。”男人笑了笑，“一个想走，一个觉得不该留。”

　　语毕，男人起身付了茶钱便离开了，店老板站在他身后，突然道：“有缘再见呐，叶大侠。”

　　叶鸿鸣没有回头，他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名为家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MVP：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