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82、第八十二节 兰舟一发风云起

　　无头巨人剧斗正酣，桌面大小的石块不断从空中砸落到江面，声势嚇人。
　　画船顺流而下，对落石根本不予理会。每当有大石自天而降，看看要砸上画船，白青眉折扇轻摇，巨石便似被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拨，顷刻滑落到一边，悄然入水。
　　其余小石子，如冰雹般哔哔剥剥打在船顶上，白青眉俊目微闭，摇头晃脑地道：“小泉，你可知道这世间最打动本公子的声音，是什么么？”
　　林泉道：“自然是登临绝顶，采声如潮！男子汉大丈夫，最想听到的，大概就是大众对自己的膜拜之声吧。”
　　白青眉摇头道：“不是。”
　　林泉谀笑道：“公子雅人，莫非不爱江山爱红妆，更喜欢听床第间那莺鸣燕啼之音……”
　　“俗气！”白青眉失笑道：“二侠想到哪里去了。人生至潇洒处，乃是倾听天籁。”
　　他悠然自得地道：“天地间自然发出的响动，才是这世间最动人的声音。譬如风吹荷叶、雨打芭蕉。小楼一夜听春雨，十年心事十年灯。你听此刻，咱们船顶上这声响，不正是兰舟一发风云起，喜闻征途滴篷声么？”
　　林泉赞道：“好一个兰舟一发风云起，喜闻征途滴篷声！即贴合此情此景，又直抒胸臆，公子不但风雅倜傥，这两句诗中透露出的英雄气概，便是古来多少文豪武杰，也是及不上的啊。”
　　林泉听他对白公子刻意奉承，心头烦闷，想不到当初看起来颇有傲气的二师兄，居然是这副德行。
　　水流湍急，舟行甚速，不一刻，画船便从无头巨人脚肚边飘了过去，瞬间将其抛在身后。距离既近，林染仔细看了下那无头巨人的脚，到了近处，便能发现这腿肚子色彩虽浓□□真，却隐隐有些透明，能模糊看到背后的景物轮廓。
　　难怪病猫毫不顾忌地便直冲了过去，原来飞到近前，他已能确定，这果然就是个影子！
　　“瞧那山顶上，你那两位好朋友，和别人斗得正欢呢。”白青眉在林染肩头上轻轻一拍，将他的脑袋转了个方向。
　　林染凝目望去，只见离开无头巨人影像数里远近的一个山头上，一道白光、一团红云，正绕着一股黑气上下翻腾，不时发生碰撞。每撞得一下，那也是地动山摇，林染身在画船之上，亦感觉为之一荡。
　　林染自得阴阳二息之后，目力奇佳，距离虽远，也能分辨出那道白光，乃是李赏风将穹苍门的仙剑使出了十分功力，只见剑光，不见人影；那团红云，自然是裴紫夏的红绫挥舞了。
　　李赏风曾千里传音，要裴紫夏去助他与魔教长老之首李刑天相斗，莫非那股黑气，就是李刑天？
　　白青眉折扇轻摇，点头道：“你这两位朋友身手不赖，李刑天已算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比之你师父嵇成化亦恐不遑多让。这两位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虽是以二打一，但传出江湖，也足以成名了。”
　　林泉道：“那人使的是穹苍门的剑法！奇怪奇怪，林染这小子声名已裂，怎么还能和穹苍门的弟子，做成朋友？”
　　知交好友就在眼前，林染却眼看着画船划过去了，划过去了……
　　距离越来越远，山顶上那三团剧斗的光影，逐渐变得模糊。李赏风与裴紫夏大敌当前，正凝神酣斗，自然也不会察觉山脚下的河流里，一条画船悄然远去，里面却坐着他们都关心着的一个人。
　　白青眉忽然道：“看着你武功高强的好朋友就在那里，你却不能呼救，还越离越远，你心里是不是很着急？”
　　林染自然不能回答他的话，他便自问自答地道：“自然是很着急的。但是，你更该感到欣慰才是。”
　　林泉识趣地道：“因为他们武功虽高，与白公子相比，却犹如虎豹之于蝼蚁。如果让他们看到了你，妄想来救，这云川水下，必然又多两条冤魂。所以白公子将你封禁，让你无法呼救，那是对你的朋友网开一面，如果你真的够朋友，的确应该感到高兴和欣慰的。”
　　林染口不能言，却微微一笑，心中道：“我便是能动能说话，有白青眉这高深莫测的敌手在旁，又怎敢冒失让紫夏与病猫前来？这二师兄，未免将我瞧得小了。”
　　水路曲折，不一会前面又是一个大弯。画船转了过去，山峰隔障，三团恶斗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江上的水流也复归寻常。林染不知自己这枚“丹药”还能活多长时间，当下抛开杂念，什么也不去想，凝神探索白青眉封禁自己的法门，看是否有解脱之法。
　　正精力集中，渐至入定间，忽听白青眉道：“时候差不多了，本公子要做一件至关重要之事。泉二侠，你若信得过我，便坐在船上，可听可看，但不得多言，更不可阻挠。若做不到，现在便请下船。”
　　林染心中一惊，暗忖，难道这姓白的这么快就要对我下毒手了？
　　林泉道：“公子言重了。既已结盟，我还有什么信不过公子的？我需要公子助我上位，公子也需要我主掌仙界大派凤鸣谷后，为公子稍尽绵薄，咱们各取所需。公子是聪明人，在大事未成之前，想来公子也不会做出令大家遗憾的事情的。”
　　他口口声声说信任白青眉，但话里话外，却点明利害，牢牢扣住了要领。
　　白青眉哈哈一笑，道：“二侠果然是个聪明人，与你合作，本公子没选错人。既然你明白其中的关系，本公子便要在你师妹身上做一些手脚了。你只消记住，本公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共襄大事，勿要多心才好。”
　　听到此言，林染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到林泉身子也是一抖，都不知道白青眉所说的，在师妹身上动手脚是什么意思。
　　白青眉话一说完，自顾自俯下身去，将林荫横抱了起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林荫睡得极是香甜，嘴角还浮着一丝笑意，似乎正做着一场好梦。白青眉抱着林荫跨过帷幕下的门槛，在过道中打开一间舱房，走了进去。未几，重又步出，将船板上的桃儿也抱进了同一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