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长大了》临倾

13、看望

　　白术本来正蜷在被子里，怀里紧紧攥着那只大熊，被子完全盖过脑袋，只露出了发顶几根翘起来的头发，睡得正香，隐约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先是腾出右手捂住了右耳，过了两秒才往上钻了钻露出了眼睛和鼻子，再过两秒才松开右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闭着眼接通了电话，带着些许鼻音软绵绵地说道：“你好，这里没有订外卖哦……快递放在门口就好了呢……”

　　奚枫听着他比刚才还要再更懒散的声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说道：“打扰您休息了，十分抱歉。巫池先生发烧了，请问您方便过来看看吗？”

　　“我没有固定的工作和休息时间哎……拿人手短嘛，不过我不会开车呢……方便找人接我嘛？”白术说着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先是把熊摆在床上坐好，才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脱衣服。

　　“司机已经在您家门前待命了，辛苦您了，多次打扰，十分抱歉。”奚枫站在一楼的厨房处，一手摆弄着冰块，一手拿着手机回答道。
　　语气饱含歉意，脸上倒一点表情都没有。

　　“毕竟是拿钱办事嘛，我们都算是打工的哎，不用这么客气啦……”白术似乎已经清醒了，语速也稍微快上了一些，听起来和平时无异，但他依然是闭着眼在摸索着放在一边衣架上的衣服，似乎没有睁眼的意思。

　　奚枫很快弄了一个冰袋，一盆冰水混合物和一条不大的毛巾，就端着盆朝巫池的卧室走去，正打算再说一些客套话，就听对面说道：“客套话就不必多说啦……我会尽快赶到的…灰灰…”

　　“知道了，”奚枫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虽然没有应付过这样的人，但是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是他的职业必备技能，“再见，路上小心。”
　　虽然有点生疏，但他见过自己的姐姐是怎么应付巫池的。
　　都是不喜欢客套的人，思维方式应该差不多。

　　白术闻言愣了一下，睁开眼，笑了两声，用空着的手在自己头发上揉了两下，说道：“好。”才挂了电话。
　　他并没有马上把手机屏幕熄灭，而是举在面前，眯着眼看了一会没什么软件的桌面，然后才把手机抛在床上，继续穿衣服。

　　楼上房间内，奚秋坐在少年床边的椅子上帮他削着苹果，少年微眯着眼所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奚秋姐……”巫池吸了吸鼻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答应，只有水果刀划在苹果上的声音。

　　又过了两秒，巫池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起来再哄吧。
　　脑袋有点重，身上还有点冷，空调到底开没开啊……

　　奚秋看着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少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车上，白术缩在车后座上，怀里搂着他的大熊，闭着眼似乎在补眠。

　　“嗡—嗡嗡——”本来安静祥和的环境被他口袋里振动的手机打破了，他似乎也不恼，很快睁开眼，接起了电话：“摩西摩西……有什么事嘛？”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不在家？”电话对面的男声里透着着急。
　　对哦，自己这时候应该在家睡觉的，之前出门的时候也忘了放纸条了。

　　“巫池池那边出了点事，我去看看而已啦……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呀？”他记得陆云泽今早出门的时候说了有工作的，按理说不会这么早回家，“工作不顺利嘛……？”

　　“不是，是太顺利了，所以提早结束了。时间安排和预期有偏差所以就买了点吃的打算放回家的。”陆云泽把买好的东西放进了冰箱，接着说道，“是你喜欢吃的那家糖葫芦，刚好路过就买了两串，放冰箱了，你忙完可以回来吃。巫池…怎么了吗？”

　　白术笑了两声道：“看来面试过了，但是不会立即开拍？”
　　“嗯对，”陆云泽回到了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回答道，“因为马上另一部要开拍了，适应期有点短，所以……”

　　“没事啦…这语气我早就习惯惹……”白术轻轻揉着怀里的熊的耳朵，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巫池池又不乖惹…发烧惹…温如担心所以我过去看看而已啦……”

　　“又发烧了？”陆云泽微微皱了皱眉，想起来前几天巫池回消息奇怪的时间点，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应该提醒他的。”
　　四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感冒需要休息的人该起床的时间。

　　白术稍微动了动脚，换了个姿势继续缩着轻声道：“别自责啦……你永远走不进一个封闭了内心的人心里的……”
　　“只是起得早，有这么严重吗？”陆云泽再次皱眉，举起杯子靠在自己嘴边喝了一口，问道。

　　“只是小感冒，只是起得早又怎么会再发烧呢……可能不仅仅是起得早叭……”白术听着对面沉默了几秒才接着说道，“小鹿鹿也别太担心啦……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事情都说呀…很多事情是要慢慢来的呢……”

　　“我今天也不是很忙，晚上去看看他会不会很打扰？”陆云泽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
　　“你可以提前问问他…或者你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呢…？”白术用熊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最后说道，“如果不是特别晚，我觉得惊喜也不错哎…朋友之间是该有点惊喜呢…”

　　“也是，你以前就经常给我惊喜…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晚上就不回来吃了，下午忙完就去找他，太晚的话会打扰他休息吧。”陆云泽用嘴唇轻轻地摩擦着杯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嗯…那我接着补觉惹…灰灰……”白术忍住了打哈欠的欲望，坚持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才挂了电话。

　　前面的司机闻言，开口提醒道：“离巫池先生家还有一段距离，白先生想睡的话可以从后面拿一条毯子出来盖着，不容易着凉。”

　　这天气就穿了一件灰色短袖，下身也就穿了一件深蓝中裤，虽然车里开了空调，但这装扮在十二月的北方是会把人冻死的吧……？

　　没想到这位白先生摇了摇头，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谢谢你惹……”

　　司机：……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听他说话就真的很想打哈欠呢……

　　薛温如到巫池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是奚枫开的门。

　　“巫池还在睡？”薛温如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虽然这个问题在两分钟前他已经发短信告知自己的老板了，但他还是极有耐心地又汇报了一遍：“是的，两点四十测体温的时候烧就退了，三点二十七醒来了一次，喝了一杯水吃了一颗苹果就接着睡了。中间只喊过一声，奚秋姐，就没有再说过话了。白术先生也在客房睡觉。”

　　薛温如把外套递给了他，一边朝楼上走一边说道：“等白术醒来就可以把他送回去，报酬由袁芷负责。”

　　房间内的奚秋见到推门而入的薛温如，抱着手里的平板很快站了起来，微微鞠躬道：“老板。”

　　薛温如“嗯”了一声算作答应，走到巫池床边也没坐下来，只是低着头俯视着少年还略有些潮红的脸颊道：“我和他单独呆一会。”
　　“是。”奚秋也没多嘴提醒他巫池还没醒，只是低着头出了房间，还顺便关上了房门。

　　房间又重归宁静，薛温如看着少年不安分的长睫毛，轻声道：“你想要什么？”
　　巫池抿了抿嘴，伸出手把被子朝上拉了拉，盖住口鼻才睁开眼，带着鼻音小声道：“我不知道。一直在惹你生气，对不起。”

　　“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薛温如抬手把他的被子又拉回了下巴下面，说道，“你是想闷死自己让我更生气？”
　　巫池只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闷闷地说道：“我只是怕传染给你。”

　　“这么远传染不了，”他听到巫池的回答，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伸手把他捂着嘴的手又塞回了被子里，执着地问了第二遍，“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

　　“与其说是对生活不满意，不如说，”少年眨了眨他好看的桃花眼，轻声道，“我是在对自己不满意。仅仅是失足落水就耽误了这么多工作……所以，对不起。”

　　“我倒是没听出这两者有什么因果关系。”男人轻哼了一声，“你就是不工作，星河也能养你一辈子。”

　　“我不需要别人养我，”不知道为什么，薛温如觉得少年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多加思考，就听见他接着说道，“我也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你想一个人生活。”这回不是问句了，薛温如听出了少年话语间的意思，但他随即嗤笑了一声，道，“是会做饭了，还是会收拾自己了？”

　　巫池被嘲讽了也不恼，毕竟他了解这人的脾气，越是嘲讽越是在乎。
　　他跟着笑了一声道：“我可以学，但我想一个人生活。”

　　“理由。” 薛温如收起了嘴角的笑，依然不是问句。
　　“反正你可以在家里装监控吧？所以我会按时吃饭的。毕竟你会采取强制手段不是吗？”巫池依然笑眯眯的，眼睛也微微弯起，就像他平时面对摄像头那样。

　　“我没有在你家装过监控，现在不会装，以后也不会。”薛温如平静地说道，语气倒不像在发誓，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他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再次说道，“理由。”

　　“温如，你这样以后不能有孩子啊，”巫池看着他狭长的眼睛，轻声道，“你会问你的孩子为什么想要长大吗？”
　　“人的成长需要契机，需要事件引发。无缘无故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薛温如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以后不想养孩子。”

　　也是啊，毕竟你最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事物了，巫池暗暗地想着。

　　“契机……啊，”巫池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大概是影帝先生的片子看多了？”
　　薛温如似乎有点意外这个回答，他沉默了两秒才问道：“陆云泽？”

　　“嗯嗯对！马上要做邻居的那位。”巫池眯着眼笑了起来，“他的作品启发了我。”

　　这回男人没有再提问了，只是像往常一样下起了指示：“可以一个人住，食物每天都会帮你准备好，按时吃饭、睡觉。吃饭睡觉前和奚秋说一声，根据你三天内的表现和身体状况再决定后面的事情。
　　“虽说要自己生活，很多事情都要学习，明天起我会请专门的人来教你。今天奚秋先帮你准备好食物，我就带他们一起走。”

　　巫池听完后，很开心地应道：“好。”

　　一小时后，巫池站在房门口，目送三人下楼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坐在床边，脸上没了之前灿烂的笑容，喃喃道：“成长…吗？哈…我大概只是累了吧。不好意思呢，影帝先生，让你帮我挡了次抢。”

　　接着又呆呆坐了一分多钟，他才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轻声道：“好不容易把人都哄走了，工作工作！”

　　一次性写了个开心，也不用在家里一直挂着笑脸的巫池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晚上按时吃了晚餐，然后就去冰箱了拿了五颗百香果又回到了客厅。
　　之所以只拿了五颗，是因为冰箱里只放了五颗。

　　本来正坐在客厅沙发里一边发呆一边挖着百香果吃的巫池突然听见了门口响起了门铃，抬手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觉得可能是奚秋又跑回来了，于是放下百香果就出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见了一张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他愣了一下，就见那人扯下口罩，摘下眼镜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人露齿一笑道：“听说你又发烧了就来看看你的，对了，还给你带了点东西，不知道用不用得上。”说着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露了出来，手里拎了一个小袋子。

　　巫池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懵懵的，傻乎乎地重复了几句：“你来看我？因为我感冒？还给我带了东西？”

　　“嗯对，是这样的。有好一点了吗？我白天有工作所以没来得及过来，晚上忙完了过来的，想着这个时间你应该还没睡。是打扰到你了吗？”
　　陆云泽见他脸上连笑容都没挂上，本来自信的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说不定他因为生病，七点多就想睡了呢……

　　“没有没有，”脑袋还有点沉沉的巫池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被楼道里的风吹得有些冷，下意识拉紧了睡衣的领口，接过男人手里的袋子，笑了笑道，“我已经好很多了，还劳烦你跑一趟，谢谢啦。进来坐坐吗？我一个人在家。”

　　说完笨拙地蹲下身找着一次性的拖鞋在哪，陆云泽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他乱蓬蓬的后脑勺，被厚重的睡衣包裹着的衣服，手指微微搓了搓，刚才碰到他的手指…好凉，感冒还是没有好吗……他抿了抿嘴，蹲下身脱鞋。

　　巫池刚找到，伸手拿了一双，猛地起身准备转身给站在门口的男人，结果就感觉脑瓜顶一阵痛，还伴随着“嘭”的一声。

　　“没事吧？”门口的男人的手比他自己的还快，直接摸上了他的脑袋，他只来得及“嘶”了一声，手已经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头，结果刚好覆上了男人温热的手背。
　　男人一只手手掌正轻柔地揉着他撞着的地方，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他的肩，像是在安抚，嘴里还跟着他“嘶”了一声：“听起来就很痛……站得起来吗？去沙发坐着缓一缓？”

　　“啊…没事，拖鞋。”巫池在摸上别人的手背后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很久没被人这么温柔地摸脑袋了，所以觉得怪怪的，只好换个话题。

　　陆云泽轻轻拨开他凌乱的长发，仔细察看了几秒，呼了口气，放下手接过拖鞋，朝少年笑了笑道：“看起来没什么事，谢谢你帮我拿鞋子。”
　　说完就这姿势穿上了，顺带拉起了因为穿的太过厚重而有些行动不便的巫池。

　　巫池站起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谢谢陆哥了，家里没人，我也不懂厨艺……”
　　“没事，”陆云泽跟着他往客厅走去，抿嘴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吃过了，只是来看看你。”

　　什么呀……影帝先生，拜托你不要这么温柔好不好……
　　不过是个朋友游戏罢了……求求你不要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