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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很难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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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职业习惯
方得月的住处挂着的还是那种螺旋状节能灯,在正中央悬挂如同悬梁刺股里的苦胆,被哪本书打到,整个房间光影晃动。景哲坐在地上,看着光线从方得月下颔错落而过,形成一个深刻的锐角,他的眼睛里也有一盏灯,忽近忽远。灯晃得太催眠,景哲有点头脑发昏,“你嘴角怎么了?”他突然坐起来问。
方得月嘴角有一块紫了,像是皮下出血,他之前以为是影子,原来是真的不对劲。
方得月下意识摸了一下嘴唇,“没什么,被狗咬了。”他扭头,把书又一本本摞上去,好像是在砌砖。
“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吗?”
方得月横了他一眼,景哲立即噤声。
景哲死活没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狗会咬这里吗?然而都还没登记就过问对方的私事,好像是有点不太好,说好的互不干涉呢,慑于方得月的威严,他踟蹰了一下,没问出口,讷讷地说:“要不待会去药店吧?”
方得月从书堆里翻出了户口本,拍了拍灰,“速战速决吧。”
说到结婚,景哲心头一捧热血,想着就算是生意,多少也要有些仪式感,大家都是头一次结婚,凭什么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他胸口拍得山响,扭头对在整理要提交的资料的方得月说:“你相信我,我不会坑你的。”
方得月手里拿着他的户口本,幽幽抬头望他,冷冷发问:“原来你不姓王?”
景哲语塞。
这能怪他吗?
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当然是用的假名啊谁会在咨询代考的时候就用真名啊啊啊,景哲在内心大喊。
方得月挪开视线,继续一页一页翻下去,淡蓝的纸张印着只有户主一人的讯息,“无所谓。”他说。
人人都有苦衷。他做代考,所谓的“苦衷”的申辩见得太多,没有苦衷和隐情的人也不会找上他,无所谓。
“我想和你说一下关于孩子的事情。”
“在商言商。”方得月打断他,“我们只是在审查组家访的那几天演几出戏,孩子怎么来的,是什么样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像是生怕听到景哲的隐情似的,秘密这种东西,在没有共同背负的觉悟之前,最好听都不要听,听了都是一种负担。方得月只想要二十万,其余的关于景哲和那小孩的一切,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在二十万的购买范畴之内。
景哲张张嘴,最后还是好脾气地笑笑,“他……他是个很乖的小男孩,现在已经三岁多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方得月,补充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们到民政局的时候人家刚刚上班,今天也许真是个黄道吉日,差点没找到停车的地方,景哲好不容易找了个犄角旮旯加塞,手心都是汗,险些压着实心白线,方得月隔着窗玻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知是否是对他倒车入库的水平表示不屑。
求婚他是有千百种绮丽构思,不是在万丈高空热气球上就是五百亩花田中,可那些梦幻气泡落了地,变成户口本,照相,盖章,就质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他俩跟在人家腻腻歪歪的情侣后面排队,仿佛不是去结婚,而是去交违章罚款的。
别的小情侣坐在一起腻腻歪歪地填材料,方得月似乎天生擅长这种繁文缛节和冗长表格,在柜台扫了一页贴在玻璃上的打印出来的注意事项,就开始埋头填表,填完自己的把景哲的那份也抓过来填完了。
“你,你记得住我的身份证号码?”景哲看着他流利地逐项推进,有些惊讶。
“18位数字很难背吗?”方得月头都没有抬。
景哲释然点头,想着这也是人家的职业习惯,他知道做替考的大多数记性不错,可没想到方得月已经趋近过目不忘的程度。
方得月的家长证就摊在一旁,景哲有些好奇,偷偷瞟了几眼那份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一份小册子,第一页有淡粉色的印花和发证机关的钢印,另外还有考试认定的红章,正盖在方得月的一寸照上,油墨有些晕开,染得方得月半边脸庞像是涂了胭脂,有种朦胧的纤丽感,然而本尊硬得牙齿都要磕掉。照片里的那副样貌比眼前的人又年轻许多,脸色青白,眼神直视镜头,嘴角抿着,有种野生动物般不信任的敌意——简直就是个小孩子。家长证需要成年后才可以报考,他那时大概刚成年吧。这样的小孩子去考家长证,他想象着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填完表就可以在大厅里等着叫号了,景哲事到临头,反而开始有些心里发憷。虽说结婚是人权,可他这桩婚事,来得稀里糊涂,名不正言不顺,过了万事大吉,不过,也理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