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设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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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虽然微弱至极，但仍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魏无羡的耳里！
他猛地刹住笛音：“温宁？！”
银白阵法的光芒渐渐黯淡，阵法中央，温宁艰难地抬起了头。
在他眼眶中的，竟然不再是狰狞的死白，而是……一对黑色的瞳仁！
温宁张了张嘴，继续道：“……魏……公子……？”
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似乎就快咬到舌头了。可是，的确是人话，而不是无意义的咆哮。
温情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她突然一声大叫，连滚带爬扑上去，吼道：“阿宁！”
两人被这一扑扑得齐齐倒在地上，温宁道：“姐……姐……”
温情一把搂住弟弟，又哭又笑，埋在他胸口，道：“是我！是姐姐，是姐姐！阿宁啊！”
她不停地叫着温宁的名字，其他的修士看样子也想扑到一起，然而不敢，只是相互大叫大笑着胡乱拥抱了一轮，四叔狂呼着道：“没事了！成了！成了！阿宁醒了！……”
魏无羡走过去，蹲到温宁旁边，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温宁仰躺在地上，四肢和脖子还有些僵硬，道：“我……我……”
他卡了半天，终于道：“……我好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魏无羡拍拍他的肩，道：“记得的吧，你已经死了。”
确定温宁当真清醒了之后，魏无羡心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成功了。
当初，因为他一时的冲动愤怒，把温宁催成了低阶凶尸。虽然让温宁亲手指认并撕碎了虐杀他那几名督工，可是温情苏醒之后，面对着这个完全不认得她，只会像疯狗一样低声咆哮、四处撕咬，想吃肉喝血的弟弟，更加痛苦。
冷静下来的魏无羡信誓旦旦对她许诺，他有办法让温宁恢复神智。可谁知道，他根本只是夸下海口、想让温情先安心而已。实际上他根本也没什么把握，只能硬着头皮上。
数日的绞尽脑汁、废寝忘食，竟然真的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温情捧着温宁苍白的脸，泪珠大颗大颗滑落，最终，仍是忍不住，像看到温宁尸体那天晚上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温宁手脚僵硬地在她背上抚摸，越来越多的温家人从周围走过来，不是扑过来加入一起哭的行列，就是用敬畏而感激的眼神看着魏无羡三人这边。
魏无羡知道他们姐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温情也必定不会愿意让外人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模样，转头道：“尘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陌离明白他要说什么，魏无羡示意他和他一起走，“你怎么知道温宁他……”
陌离笑意温和：“当然是卜卦。别忘了，我还可卜卦呢。”
魏无羡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他本来……还有点错觉的。
江澄跟了上来，问：“那阵法。”
陌离道：“那是困灵阵，是我之前布置的，能够束缚阵法内所有的东西。当然，前提是里面的东西带着灵力。”
江澄凝神道：“最多能够束缚什么程度。”
“这个么……”陌离略一思索，给了一个非常直白的答案，“没有试过。”
江澄沉默了：“……”
陌离道：“哈哈，别这么严肃。”
魏无羡奇道：“尘儿，困灵阵是不是只能困住灵物。”
“怎么？”陌离道，“你还想要我做一个困魔阵？”
魏无羡一摊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想如果有困魔阵的话，那我操纵的走尸可就危险了。”
陌离道：“魏师兄，那是需要预先布置好阵法的。我又不能……”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话音。江澄和魏无羡同时眸色一暗。
他们都知道陌离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我又不能点地为阵。
那是陌离有灵力的时候独创的画阵方法。
没有人可以学的过来。
但速度极为快捷。
因为瞬息之间，便可画出成百上千道阵法。
以一人之力，可抵御上万人。
这也是玄门百家没有说出来的，为什么挑拨江澄的原因。
沉默了一会，陌离道：“魏师兄，温宁醒了。你不觉得应该布置一下么？”
魏无羡恍然大悟：“对了，应该要设宴吧！这么好的事！那我……”
江澄挑眉道：“你又要干嘛。”
魏无羡道：“江澄，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江澄断然道：“不了。”
魏无羡知道他心里的疙瘩，不强求他留下来：“行，估计金孔雀又让师姐留下来用晚膳了，那我就先去采买，尘儿你布置下场地。”
陌离道：“嗯。”
尽管三人话音都有些僵硬，但好歹是不再沉默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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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出了门，七拐八绕地来到集市。
集市依旧是以往熙熙攘攘的模样，虽然没有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是也很热闹。
魏无羡晃着身子，到处瞅人。
他知道采买这些东西，只要吩咐家仆做就行了。但是他还是要让自己去做。原因就是因为他想快点离开那一片压抑的氛围。
嘀嘀咕咕了几声，他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个人影身形高挑，一身霜雪之色的白衣，背着一把琴，气质清冷。旁人走路都自觉离他半米远。
魏无羡一扬手，叫住他：“蓝湛！”
那个人本来就走得很慢，他一叫，立刻定住了。
他回头：“何事。”
眸如琉璃，面容俊美，果真是蓝忘机。
魏无羡三蹦跶地跑过去了，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久不见啊，蓝湛！”
说完，他不等蓝忘机继续回答，自顾自道：“怎么，有空来云梦？”
蓝忘机简洁地回答道：“夜猎。”
“行啊你，蓝湛。”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蓝忘机，魏无羡原本的郁闷就一扫而空，“正好被我碰见了，来帮个忙？”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一根手指放在嘴上，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今晚设宴，我出来采买。一个人拿不动，你帮帮忙呗。”
蓝忘机眸子缓慢地滑过他丰润的唇，道：“嗯。”
魏无羡兴致极高：“走走走。”
他走在前面，蓝忘机走在后面。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着适当距离，不近也不远。
魏无羡在卖土豆的摊子面前停下了，拿起一个土豆掂了掂。
讨价还价这种事，当然不能让蓝忘机来做。
魏无羡道：“多少钱？”
摊主眨着精明的眼睛：“三文一个。”
魏无羡喷了：“你这还用‘个’来算的？”
摊主自己拿起一个：“魏公子，恁好生看看。这土豆多个子丰满，方圆几里家卖土豆地都莫得有我这么好地。当然要用‘个’来算嘞！”
魏无羡道：“那我不管，三文一个，你逗谁呢。三文我都能买个包子了！”
摊主道：“魏公子，恁可别说。我这还是给你算便宜地，旁人买我都卖五文嘞！”
魏无羡道：“天杀的杀价！还五文一个，别吓我！总之，必须再便宜点！”
摊主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伸出两个手指头：“两文一个！”
摊主怒道：“恁这是天杀地杀价！不行嘞！”
魏无羡也怒了：“两文一个没有余地！”
二人一番唇枪舌战，蓝忘机在一旁默默观望。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魏无羡和摊主终于商定五文钱三个土豆，讨价还价暂时告一段落。
等摊主给他装好土豆之后，魏无羡一掏袖子刚要付钱，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忙着出来，忘了带钱了。
沉默片刻，他转头看向蓝忘机，刚要说话，蓝忘机却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个精致的小锦囊，从里面掏出钱放在摊主的摊子上。
魏无羡眼一下子直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蓝忘机手里的锦囊：“蓝湛你……还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
蓝忘机面不改色地将锦囊收了回去，平静地看向他。
魏无羡挠挠头：“没想到啊含光君居然还会喜欢这种东西，厉害厉害。”
……看起来还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想了片刻，他没想起来，又见蓝忘机已经贴心地提起了装土豆的袋子，就更没心思想了，去抢：“蓝湛蓝湛，你给我就行了。”
蓝忘机摇了摇头：“还要去买什么。”
魏无羡扫他两眼，哈哈道：“多着呢。含光君可是应付得来？”
蓝忘机看他一眼，自己先走在了前面。
魏无羡一把揪住他抹额：“蓝湛蓝湛你走错了，这边！”
蓝忘机浑身一僵。
幸好魏无羡没做出太出格的事，立刻松下了手：“你走错方向了！”
蓝忘机慢慢地转过来身，魏无羡奇道：“蓝湛，你脸色怎么那么白？”
蓝忘机道：“无事，买何物。”
魏无羡没多想：“买些鸡啊鸭啊什么的，也买点素菜。”
他欢欢乐乐走在前面，蓝忘机寸步莫离走在后面。
今日的天，格外晴朗。
魏无羡回来后，还带着个蓝忘机。
陌离道：“二公子？”
魏无羡道：“哈哈哈，一个人拿不过来，就让蓝湛也拿了点。”
陌离看着向来雅正端方的含光君手提肩扛大大小小的菜，忍不住想笑。再一对比轻轻松松的魏无羡，更想笑了。
他憋笑着将一袋银子递给蓝忘机：“二公子，魏师兄怕是没带钱，这是给你的。”
魏无羡汗颜：“尘儿你怎会如此了解我。”
蓝忘机拒收：“不用。”
陌离坚持道：“魏师兄麻烦你了，还是收下吧。”
蓝忘机道：“不用。”
陌离将钱袋收起来：“好吧，不用便不用。那……留下来吃个饭？”
不等蓝忘机拒绝，陌离又道：“二公子不收钱，总不能连这个都拒绝吧？”
天色逐渐黑了。
灯被点起了，免得谁黑天看不清路摔跤，暖融融的灯光映照着静莲亭内每一个人的脸庞。
过了一会，陌离端着两个菜出来了。
他将这两个菜放在桌子上，魏无羡坐在石栏上一面抖腿一面道：“陌离，就两个菜啊？”
陌离道：“后面还有，魏师兄你下来。”
果不其然，后面还有温情等人端着盘子走过来，一桌十八个菜，一共五桌，称得上是盛宴了。
魏无羡一下子从石栏上跳下来：“蓝湛呢？”
陌离将盘子放下，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应该缠着他胡说么。”
魏无羡道：“我难道是那样无聊的人？”
陌离毫不犹豫道：“当然。”
魏无羡：“尘儿你休要胡说……蓝湛！”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蓝忘机的身影，立刻叫道。
看着魏无羡向蓝忘机跑过去，陌离由衷产生了一种“女儿大了留不住总会跟野男人跑了”的诡异感觉……
蓝忘机道：“何事。”
魏无羡嘿嘿道：“没什么，我叫叫你而已。”
蓝忘机：“……无聊！”
他一转身不理魏无羡了。
魏无羡一时嘴快，连忙道歉：“哎哎哎蓝湛，别不理人啊，我是要叫你吃饭了！”
陌离的声音幽幽地从他背后响起：“魏师兄，你走错桌了，你那一桌在这里。全是辣的。”
魏无羡回头道：“哦哦哦！蓝湛，一起来啊。”
陌离道：“姑苏蓝氏之人味道清淡，你又何须让二公子同你一起用膳。”
魏无羡道：“蓝湛，吃不吃，吃不吃？这可是尘儿做的，味道非常好，不信你吃吃！”
蓝忘机顿了顿，还是在位子上坐下了。
魏无羡一高兴，也跟着坐下：“我就知道蓝湛你不忍心拒绝我，来来来，尝尝。”
旁人都已经开吃了，陌离这边三人还没动筷子。魏无羡突然发现一件事：“尘儿，为什么这一桌只有三个位子？”
陌离将一杯茶水放在蓝忘机旁边，道：“只有魏师兄你才有如此口味，让他们好好聚聚吧。”
魏无羡奇道：“是嘛……”又看见陌离站起身似乎要去厨房，追问道，“尘儿，你去干嘛？”
“我去帮二公子做些清淡吃食。”陌离道，“你先陪陪他吧。”
魏无羡瞅了一眼蓝忘机，小声道：“蓝湛，你吃的起辣吗？”
蓝忘机看他：“否。”
魏无羡吐吐舌头：“好吧，我的错。不该硬拉你过来的。”
又吃了几筷子，开始不断有人敬酒。
魏无羡向来对酒是来者不拒，来多少喝多少。除了心情的确高兴之外，还有其他的因素在里面。
他很高兴地看到，眼前这些人眼里以前对他的一丝丝恐惧没有了。
过往，他并非看不出来，这些温家的人，其实都是有些害怕他的。
这些人都听过他在射日之征中的凶名狂迹，听过他广为流传的堪称凶残邪恶的发泄手段，也亲眼看过他纵尸杀伤人命的模样。最初一段时日，温老太太见了他那双腿就直打哆嗦，温苑也是躲在她身后，过了好些天才敢慢慢靠近他。
然而，此时此刻，每一个来敬酒的人都看着他，这些目光之中，虽然还是有畏的成分，但是，是敬畏的畏，也带着点讨好，带着点小心翼翼。更多的，则是和温家姐弟眼中一样的感激和善意。
喝着喝着，他就有点醉意。
蓝忘机制止道：“别喝了。”
魏无羡冲他一笑：“我酒量好的很呢。蓝湛，你喝不喝？”
蓝忘机摇头：“禁酒。”
“不愧是含光君，出门在外还遵循家规行事。”魏无羡道，“那就不强迫你喝啦。”
陌离早已回来将几盘清淡的菜端上桌，对魏无羡道：“魏师兄，你喝酒喝得太多了。”
“今天高兴。”魏无羡凑过来，“尘儿，你喝吗？”
陌离道：“不喝。”
魏无羡不满道：“蓝湛不喝因为家规，你还不喝？是不是男人？”
陌离道：“自然是男子。”
眼前突然出现一杯酒，魏无羡笑嘻嘻道：“喝呗，是男人来一杯。”
陌离不咸不淡地将他的杯子推了回去：“不喝。魏师兄你再闹我就让二公子把你拖走。”
蓝忘机看了陌离一眼。
魏无羡有点醉意朦胧道：“你让蓝湛来干嘛？”
陌离道：“让你去抄家规。”
魏无羡吓得打了个寒噤：“不抄，绝对不抄！”
陌离微微笑了笑：“我早就说过，你不会想看到我醉酒的样子的。”
魏无羡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蓝湛，借你肩膀靠靠。”他就要往蓝忘机身上靠，蓝忘机躲开了：“无聊。”
魏无羡哭丧着脸：“别那么绝情啊蓝湛。”
他继续靠，蓝忘机继续躲。陌离实在看不下去了：“魏师兄，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你喝的酒是我酿的百花酒，很容易醉。”
“啊，怪不得以前从来没喝过这种酒，”看了一眼清澈的酒水，魏无羡反而清醒点了，“但是也不喝醒酒汤。要不尘儿你给我弹一首曲子？”
“弹曲？”陌离道，“我不善音律。”
“不是吹笛，”魏无羡道，“是弹琴，师姐不是教过你吗？我想听了呗。”
醉酒的人就是哼哼歪歪，陌离扶额：“那二公子不是也会弹琴吗？”
魏无羡道：“那可不一样，蓝湛的琴不能在这个场合弹，画面太辣眼睛。”
陌离嘴角抽搐：“我就能弹？”
“尘儿，拜托啦。”魏无羡可怜巴巴道，“我想听你弹琴。”
“……只此一次。”陌离放弃抵抗，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古木琴，“弹完你自觉去喝醒酒汤。”
他将琴放好，柔软的手指轻轻弹出一个音。
刹那间，一切喧嚣都停止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陌离这边。
温和清冽的琴音从洁白的琴弦上一声声弹出来，交织成网，织成一首奇妙的曲子。
这首曲子所有人从未听过。
让人想起缓缓流淌的溪水，簌簌摇动的玉兰，微微荡漾的莲池，还有天空高远的广阔天空……
蓝忘机从陌离刚弹出一个音的时候，就定住了目光。
他弹这首曲子的感觉，为何那么像小叔。
不同的是，一个是天空细碎白云般温暖，一个是地底深渊黑暗般空洞。
魏无羡满足地勾起唇角：“嗯，好听。”
他点着头，不知不觉，又靠在了蓝忘机肩上。
这一次，蓝忘机没有推开他。
弦停，音止。
陌离唇角笑意温润地看着靠在蓝忘机肩头睡着的魏无羡。
人间旧景。
若是有一人能够与你相伴一生，那便是无比幸福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设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