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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为娘 ...

  •   林夫人却坐不住了,十几年未见的老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她的心也跟着揪着,不由站起来,来到老母亲身边,细细劝解。林如鱼见了,也说:“外祖母不必忧心,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一起想想办法才是。”
      林海少不得也站起来,说:“岳母大人不要太过伤心了,小婿自认还有几分绵力,若有用得着小婿的地方,自当竭尽全力。”
      贾赦贾政等也站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劝,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停住了哭声。她拉着女儿的手,说:“敏儿,贾家到头了啊!你我母女十几年未见,我本来一心盼着与你相见,哪知昨日琏儿从你那回来,带回一个可怕的消息。也是我贾家出了蠢妇,如今说不得,得靠敏儿之力了,母亲无颜见你啊!”贾母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夫人一边心疼老母亲,一边惊疑,不由问:“母亲,到底出了何事?”贾母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来。
      在下首的贾赦见了,便把昨天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原来昨天贾琏含着怒气回到贾家之后,叫了几个得力的人,把妻子的东西掀了个底朝天,把妻子藏着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俱翻了出来,最后翻出来一个小箱子,里面净是些借据和房契地契。贾琏看着上面按着的一个个血红的手印,越看越是心惊,这才知道妻子竟真的胆大包天,敢放重利,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家折在这里头!贾琏又仔细回想林家小表弟说的一字一句,他不过刚刚上京,又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最后得出一个贾琏害怕不已的结论,小表弟莫不是从国舅爷那里得知的吧?若是国舅爷已经得知,那皇后娘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贾琏越想越怕,越想越怒,喝令把妻子平日里信任的人全都绑了,在院子里乌鸦鸦跪了一地。贾琏的妻子王氏便在这时进来了,她因坐轿,比骑马的贾琏慢了不少,她刚进府门便有人向他禀报贾琏翻尽了她的东西。王氏心里也含着怒,所以她一进来,便和贾琏吵了起来。
      两口子这一番吵架闹得阖府皆知,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皆知当家奶奶在外放了利钱。在贾家两三辈子的豪奴皆认为贾琏太小提大作了,不过是放利钱,也有知道放利钱害人甚深,暗自对王氏不屑的。

      万幸贾家还有一位清明的主子,那就是贾母。当她得知王氏放利之后,也不顾平时里对王氏有多喜爱,当即把她关了起来。又喝令贾家上上下下一律不许再议论这件事,若是再有风声一律打死。
      贾母这才把一干人等叫过来细问,待她从贾琏口中得知,或许放利的事皇家都知道了,吓得险些晕厥过去。贾家的爷们也都慌了,他们毕竟常在外面,知道放重利的罪名有多严重。贾琏又把其余的事情说了,甚至连他和父亲的妾私通的事也说了出来。
      此时却无人计较这个,他们都在闷心自问自己都干了哪些事,细细思量之后,不由大惊,若是皇家都知道,那等到算帐之时,只怕抄家流放的罪名还算轻的。一时间,有惶恐不安如贾政的,也有满不在乎如贾赦贾珍的。贾赦贾珍说:“祖上立下若大的功劳,才给我们挣下这番家业。老圣人也念着祖宗的功呢,到如今年节赏赐一次也没落下,可见老圣人还是顾念着贾家。再说了,宫里还有一位贾家的娘娘,让她给皇上求求情,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这些小毛病,我们都不再犯就是了。”
      贾母听了,险些又气晕过去,怒骂:“休要再提娘娘!你们都是贾家的爷们,除了借着娘娘的势横行霸道,可想过争气一点儿成为娘娘的靠山?可怜我的元春在宫里苦熬,却有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家人拉后腿!”贾母气得不轻,用手里的沉香拐杖使劲顿地。“现如今你们做下的肮脏事都被皇家知晓了,不想着怎么补救,竟然想混赖过去?你们当皇家是什么?皇家略动动手指头,我们全家都得死!”贾赦贾珍撇撇嘴,不再说了。贾政抖着嗓子,问:“母亲,我们该怎么办?”
      贾母看着贾家的儿孙,都要大祸临头了,有的还不以为然,有的虽满心惶恐,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她的心凉了,才知贾家后继无人到何种地步,她一时有些心灰意冷,说:“你们先别慌,等明日我那外孙来了,先问问他是不是从国舅爷那里得知的。若不是,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所以,当林如鱼回答确是从国舅爷那里得知的消息,贾家上下才一片痛哭。

      贾赦简单说了一下,无非就是证实确有王氏放重利之事,至于贾琏偷他的妾,他收授贿赂之事则一字未提。贾母满怀希望的看向林海,问:“贤婿,此事可有转寰的余地?”
      林海沉吟了一下,回道:“岳母,律法明令:凡民间私放钱债,‘每月取利,不得超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若以此论,不过把多获得的银钱还回去就是了。只是放重利免不了会惹上人命,若是沾上了人命,此事便不能善了。小婿还听闻琏儿媳妇还包揽了几宗人命官司,这些事便是王公贵族也不敢轻易插手,琏儿媳妇的胆子确实大了些。”
      贾母闻言,脸上的神色极不好看,昨夜里她连审了王氏的几个陪房亲信,俱都招了。王氏包揽了好几宗人命官司从中获利,已经害死了十余条人命。放重利竟也有四五年了,手底下也添了几条人命。若不是王氏是王家女,昨天夜里就死了。只是,这件事情若掀出来,别人看见的,都是贾家,是贾家包揽诉讼,是贾家放重利,一切都要赖在贾家头上。
      贾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连连叹息:“糊涂啊!糊涂啊!”她泪眼看着坐下的一干儿孙,哭着说:“十年前的平乐候府怎么没的?只因为逼死了一个庄户,那个庄户的婆娘日子过不下去,一头碰死在平乐候府的石狮子上。后来皇命以‘残暴不仁’的罪名把整个平乐候府夺爵抄家下狱,虽然没有死,却比死更难受。你们成日里仗着祖宗的寸功,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把平民百姓不当人,殊不知在皇上面前,我们连平民百姓还不如呢!”贾母极为痛心,看着儿孙们低头不语,她仰天长叹:“事到如今,说不得要舍得我这张老脸,舍得这身诰命,还换你们平安了。只可怜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全完了!”贾母说完又呜呜哭起来。
      贾母此言一出却让贾家的人大惊,他们全都站起来跪下,阻止贾母:“母亲(老太太)不要!”一溜跪在贾母面前,痛哭:“母亲(老太太),若您这样做,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就是因为有贾母在,贾家才能撑得起国公府。否则,凭贾珍的一等将军和贾赦的三等将军爵位,在王公贵族云集的京城算个屁,至于贾政的五品官,更是个小虾米。那些王公贵族和贾家交往,大部分看的是贾母的超品诰命,若是没了贾母,谁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脸面?”贾母冷哼一声:“我们还要什么脸面?先把命保住再说吧。凤丫头的事儿(贾琏之妻王氏)就够我们全家下狱了,更何况还不止如此吧。”贾母看向林如鱼,问:“外孙,你说,国舅爷还说了什么?”林如鱼面带犹豫,说:“外祖母,您还是别问了。那些事,皇上肯定容不下的,若按罪名论,抄家流放就算开恩了。”
      “说!我倒想知道这些不肖子孙都干了什么混帐事!”贾母怒极,显然不给儿孙们留面子。
      林如鱼扫过贾家的一帮人,有惊慌的,有躲闪的,也有不在乎的。他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想,反正他只是听从外祖母的话不是吗?
      “大舅舅,以好古董之名收授巨额贿赂,那些人也打着大舅舅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了心肝的事。还有,大舅舅为了夺取几把扇子把原主人诬陷下狱,几乎丧命。最重要的一点是,大舅舅曾经派琏二哥去过两次平安州。京爵结交外官,这是皇家最忌讳的一点,不知大舅舅所图者何。”
      “二舅舅,虽无功,也无大过。但是经二舅舅一手举荐的贾雨村,其人阴险毒辣,害人无数,所到之处皆打着贾家的旗号,贾雨村所害之人皆嫉恨贾家。听说,连贾家的姻亲薛家的命案,还有大舅舅的扇子,都是这个贾雨村摆平的。外人都说,贾雨村就是贾家的一条狗,贾雨村所犯下的罪自然也按到了贾家头上。听说这个贾雨村现在可和贾家亲热的很呢。”
      “琏二哥,虽然私德有亏,但是人品尚可,并无大恶。琏二嫂子,你们都知道了。”
      “至于贾家的其他人,因为年龄尚小,并无太大的恶事。只是,外祖母,贾家行事奢华过度,甚至不避讳使用逾制之物。国舅爷明言,贾家所作所为皆为世人所知,也为皇上所不容,要知皇上崇尚节俭,一餐一饭尚不及贾家的一半。外祖母请细想,皇上对贾家的观感如何。”
      “还有。”林如鱼清清嗓子,接着说。“贾家的豪奴太多,大多仗着贾家在外面耀武扬威,甚至还有一个夫人的陪房的女婿,都敢和普通官员争高低。除了这些,国舅爷没有说其他的。”

      林如鱼清亮的嗓音落下,除了早就知道的林海,其他的人都惊呆了。连林夫人也呆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哥哥,怎么会这样?大哥为什么要收别人的东西,难道贾家还养不起他吗?还有二哥,举荐了一个贾雨村,结果是个十足的恶人,难道二哥没有看出来?还有琏儿媳妇,昨天她也见了,是个非常爽利的人,很得她喜欢。她原本还奇怪,今天来怎么没见她,原来已经被关起来了。她只是想不通,琏儿媳妇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敢包揽诉讼,还敢放重利?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她不敢相信,但是她看看儿子的眼睛,知道儿子说得都是真的。她又看看老爷,老爷的脸色也不好看,看来老爷也知道了。只是,该怎么办呢?她看看满头白发的老母亲,脸上是满满的伤心痛悔,眼泪甚至一直都没干。
      “母亲!”林夫人的眼泪也流下来了,母亲享了一辈子福,难道到老了反而被子孙拖累,过得不成样子,甚至还要有牢狱之灾?林夫人不由哭着说:“母亲,这该怎么办才好?”林如鱼一看急了,刚想安慰母亲,贾母开口了:“傻敏儿,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贾母握住女儿的手,说:“你已经是林家的人了,还是候夫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最要紧。”
      林如鱼见了连忙说:“母亲,外祖母肯定无碍的。首先外祖母年纪大了,皇上肯定会对外祖母法外开恩,其次这些皆是子孙之过,外祖母根本不知,第三外祖母仁慈之名京城皆知,哪个不诵?皇上便是为了名声也不会为难外祖母的。”
      林夫人听了心里稍安。倒是贾母,看着林如鱼点头:“好孩子,难为你看得清楚,说得明白,也孝顺你母亲,以后也要如此才好。”
      “自当听从外祖母教诲。”
      贾母对林如鱼很满意,她对外孙点点头,便对跪了一地的子孙们说:“你们也不用跪了,你们虽然不肖,也是我的子孙,我自然心疼你们。你们别心存侥幸,想着皇上能看在祖宗的功劳上再容你们一回。既然你们做下的事皇上已经尽知了,若等事发了皇上来罚你们,还不如你们主动站出来承认罪名。你们别慌,你们犯下的事虽大,但是主动请求除爵去官,想必也能保住性命。若是连这也不行,说不得我就长跪在宫门外,请求连我的诰命也收回了,给你们抵罪。”
      “母亲!老太太!”贾家的爷们听了伏地痛哭。贾赦哭着说:“儿子这个三等将军的爵位不算什么,好歹也是祖宗传下来的,若是连这个都丢了,儿子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不愿?”
      “儿子实在是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好,好!政儿,你呢?”
      “母亲有命,贾政听着就是了。只是贾政若丢了差事,拿什么来奉养母亲呢?”
      “我不用你奉养,你只需养好你那一家子就可以了。”贾母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脸的惊慌无措,她甚至怀疑若是丢了差事,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贾母想想孙儿宝玉,再看看孙儿贾琏,到底没开口。
      贾母又看着贾珍,问他:“珍儿,你呢?”贾珍的脸上也都是泪,哭着说:“老祖宗,孙儿身上的爵位也是祖宗传下来的呀,若是丢了,连我父亲也要打死我。”哭诉到这里,他悄悄抬了头,说:“林家小表弟,国舅爷可说过宁国府的事吗?”
      “没有。”林如鱼如实回家,国舅爷提起宁国府只是一脸不屑的摇头罢了,什么都没说,想来比荣国府更不堪。就算国舅爷说了,他也不想听,又不是他的外祖母家,他可不想管。
      贾珍却笑了,说:“老祖宗,你看,国舅爷可没说宁府啊。我主动请求除爵岂不是把脖子往套子里钻?”
      “这么说你也不愿?”
      “不是不愿,而是没必要啊,老祖宗。”贾珍狡辩。
      “好,好,好!”贾母一连说了三个好,最好一个好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们是爷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只是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走上绝路而不救你们!珍儿,你既如此说,我也不说什么,你回宁府吧,从今以后你再不必来了,以后也没有荣国府!至于赦儿和政儿,无论你们愿与不愿,为娘的总是要护着你们。你们做下的恶事,为娘的替你们抗了,至于以后,为娘的也无能为力,只求你们好自为之吧。贤婿,请你替我写一份奏章,就说我愿意革除诰命,只求皇上开恩,放过我两个儿子一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家看完之后,还请留个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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