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飏》侑星

1、第 1 章

　　房间里的苍蝇还在嗡嗡嗡嗡地叫。
　　桌子上摆着几个花色不一的碗，其中一个还缺了一块，里面盛着糊成一团的剩饭剩菜。
　　连辰挥手赶了赶苍蝇，扒了几口饭，又端起桌上的不锈钢杯灌了几口。喝完才注意到杯子上劣质口红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把杯子拿去厨房刷了好几分钟。
　　手机在桌子上震了好一会了。
　　他接起电话，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喂？连辰你干嘛呢？这么久不接电话？”
　　“没干嘛。”
　　“出来耍不？我们现在正在豪庭唱k呢，”陈靖突然放低了声音，“许愿也在。”
　　连辰夹菜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说：“不了吧。”
　　陈靖倒是不意外，啧了一声：“你可别口嫌体直了，我把定位和包厢号都发你微信了，你赶紧的，一会许愿走了你别找我哭。”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连辰点开微信，看了看陈靖发来的包厢号和定位。不一会又冒出一张照片，把他之前发的信息刷了上去。
　　连辰点开照片，看见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罕见地穿上了裙子，正坐在高椅上拿着麦唱歌。
　　陈靖：“许愿唱歌真他妈好听。”
　　连辰打了一串省略号发过去。
　　他放下手机，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数了数余额。
　　“欸？娟姐你儿子还在家呢？”
　　连辰抬眼，看了看门口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女人。
　　她穿着亮眼的红色皮裙，黑色丝袜透着肉色，上半身被一条露脐T恤裹得死紧。
　　连辰打量了她三秒，心里大概有了判断——这人和他妈是同一类人。
　　那女人踩着细高跟凉鞋走了进来，一边打量连辰一边催促身后的徐伟娟。
　　徐伟娟跟着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
　　连辰瞥了一眼，里面有酒有菜。
　　还挺潇洒。
　　那女人坐在连辰旁边的椅子上：“娟姐你儿子是今年刚毕业吧，考得怎么样？”
　　徐伟娟笑了声，说：“还行吧，听他说考个重本没问题，就等出成绩了。”
　　她又看向连辰，说：“连辰，这是你婷姐。”
　　连辰冲她笑了笑：“婷姐好。”
　　“你好你好，”黎婷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掐了掐连辰的脸颊，“小伙子果然像你妈说的，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有女朋友了吗？”
　　婷姐冰凉的手碰到他的脸时，连辰浑身僵了一僵。他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笑了出来，说：“没有。”
　　“长这么帅，学校没女孩子追你吗？”黎婷一脸惊讶，手指却留恋地在他脸颊上流连了片刻。
　　“他要是敢早恋我非打断他的腿。”徐伟娟扯过她的手，“行了，你也别调戏他了，赶紧给我摘菜去，一会丁总他们就到了。”
　　黎婷不情不愿地收回手，瞪了一眼徐伟娟：“知道了。”
　　这两个女人呛鼻的香水味缭绕在连辰的身边，他有些难以下咽。
　　这饭菜反正他也吃不下去，索性把筷子拍在桌上，冲厨房喊了句：“妈我出去一趟。”
　　徐伟娟闻声走了出来：“又去哪疯啊？”
　　“高中同学聚会。”连辰说。
　　连辰知道她会同意。
　　她说的那丁总他见过一次，是徐伟娟以前待过工厂的一个小厂长。连辰还小的时候被她带着去参加过一次他们的饭局，在一个昏暗的小湘菜馆的包厢里。地上全是七倒八歪的啤酒瓶，几个男男女女喝成一团，叫声震天，笑声不绝。那个丁总喝得脸涨成了肝色，一只手明目张胆地伸进了徐伟娟的领口里，一边大笑着一边往下探。
　　连辰觉得徐伟娟要是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让自己再见识一回那精彩绝伦的场面。
　　徐伟娟果然同意了，虽然对此颇有些不爽：“行吧，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别在外面过夜。”
　　连辰嗯了一声。
　　他看着徐伟娟那宛如苍蝇腿的睫毛，有些欲言又止。
　　徐伟娟察觉到了他的犹豫，问：“还有什么事？”
　　连辰沉默了会，说：“没事了。你少喝点。”
　　徐伟娟笑了：“儿子还挺关心我的嘛。”
　　“那我先走了。”
　　连辰坐在的士上，捂着自己的钱包，有些后悔刚才没开口找徐伟娟要点钱。
　　为了面子跟钱过不去也是挺傻逼的。
　　虽然徐伟娟也不一定会给他钱。
　　从镇上到县城的打车费就快花掉了他一半的存款，但是他没得选。坐公交太慢，而且这破地方的公交从来不准点，比站点晚半小时到都有可能。
　　连辰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想再见许愿一面。他还真怕他去晚了，许愿就走了。
　　到豪庭的时候连辰给陈靖发了条微信：“我到了。”
　　陈靖立马回了信息：“我下来接你。”
　　连辰一边找电梯一边打字：“不用了，我找得到地方。”
　　他还没点发送，电梯门就开了，陈靖从里面走了出来。
　　“唉哟连大学霸，这都好几天没见了，你在家里干嘛呢？当宅男有意思吗？”
　　连辰被他拽进了电梯：“贫穷使我变宅。”
　　没毕业的时候，他还能指望奖学金。可现在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奖学金没着落，连辰几乎处于0收入的状态。
　　“你妈不给你零花钱？”陈靖说，“这高考都结束了，她不意思意思？”
　　“意思个屁。”
　　陈靖嘿嘿笑了两声，推开包厢门，把连辰拽了进去，中气十足地吼了声：“连大学霸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他的声音把音响都盖过了几分，包厢里的十几号人都看了过来。
　　连辰：“……”
　　“我就说了他会来吧，你们还他妈不信。”陈靖把连辰拉到沙发上的一群人中间，“来来来，给连大学霸让个位子。”
　　“这还真挤不下了，坐女生那边去呗。”一毕业就染了头粉毛的周昊说。
　　“就是，她们刚刚跟我们讨论□□，还嘲讽我们学渣？连辰，这你还能忍？还不去给兄弟们出口气？”历年倒一包揽者姚宇也跟着撺掇道。
　　连辰：“…我还是站着吧。”
　　“欸欸欸开玩笑的，”沙发上立马空出了位置，“学霸来坐。”
　　连辰一坐下，身边的周昊立马就递来一支烟：“辰哥恰烟。”
　　连辰接下烟，夹在手里：“你们唱多久了？”
　　“一个小时都不到。”周昊摸了摸自己的粉毛。
　　连辰哦了一声。
　　“你最近忙什么呢？都不见你跟哥几个出来浪。”周昊问。
　　连辰笑了笑：“没忙什么。”
　　他这种自带冷场效果的聊天方式向来打遍7班无敌手。周昊很快就放弃了和学霸联络感情，和另外几个有共同语言的学渣打起了王者荣耀。
　　连辰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一群闹成一团的人中间发呆显得特别傻逼。
　　他开了罐雪碧仰头喝了两口，余光正好瞥到另一边沙发上的许愿。
　　在一群女孩里面，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特别漂亮的女生。皮肤有些黑，浓眉大眼，睫毛又黑又长，看着还挺有灵气，像还珠格格里的赵薇。
　　但连辰向来对女生的长相没什么研究，只要不是他妈那一款的他觉得都还OK。之所以会注意到她，还是因为在漫长的高中岁月里，那女孩是唯一一个数学考过了他的人。
　　连辰偏科偏得厉害，由于英语语文拖后腿总分一直排在班级前七左右，但数学成绩基本保持在无敌的满分状态。除了有一次月考少写了两道步骤被扣了两分，然后许愿以满分的成绩力压连辰的148分登顶。
　　连辰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还是暗暗跟她较了不少劲。但越较劲越发现那女孩还真有些可爱，学习努力待人也真诚。他妈给他留下的对女人的心理阴影，就这样慢慢地被许愿给治愈了。
　　和许愿的绯闻是怎么开始的，他也不太清楚。
　　当有一天陈靖一脸八卦地来问他为什么就对许愿那么温柔时，他吓了一跳。
　　温柔？
　　他有吗？
　　那不是客气吗？
　　不是礼貌吗？
　　他对女生不都这样吗？
　　但他没多说什么。第一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反正看别人谈恋爱的手也牵了吻也接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自己却连初恋的滋味都没尝过一口，也想抓住青春的尾巴跃跃欲试。
　　第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深知有些事根本撇不清。索性就放任自流，反正谁也不会少块肉。
　　陈靖他们却没少撮合他们，各种场合只要有许愿必然叫上他。他也很少推辞，久而久之大家就都默认他喜欢许愿了。
　　许愿生日的时候，陈靖还特地带他去学校外面的大超市买了巧克力和玩偶，作为匿名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当陈靖那货在全班人面前把那一米六的泰迪熊塞到许愿怀里时，全班人都了然的哦~了一声，并带着揶揄看向了连辰。
　　连辰忍着浑身不适，低着头皱着眉拼命在草稿纸上运算，心想看我干嘛？我像是会送玩偶的人吗？我好歹也会送套数学五三真题吧？
　　总之陈靖这货就是不嫌事大。
　　成天担心他连大学霸的终身大事。
　　还苦口婆心地劝他：这初恋啊，可以说是人一生中最美好、最纯洁、最富有激情的一段感情。连辰啊，你现在不趁年轻多感受感受小鹿乱撞的滋味，以后老了就麻木了，感受不到了，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