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雨》林晓椰

1、001

　　西安城郊。
　　林苹苹站在锦香甄府的雕花大门前，抚摸了一下怀中抱着的白色大鸟，又向门内望了望，依然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门内是一条天然花岗石铺砌而成的大道，道路前方几株高大的香樟树刚刚换了新叶，绿得亮眼。香樟树后，一幢浅灰色的殴式别墅掩映其间——天然石材的墙面，沉稳大气而又错落有致的造型，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和不凡的品味。香樟树前，一座蝶形的喷泉正喷洒着水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宛如一只五彩缤纷的彩蝶。
　　林苹苹心想，外婆住的锦香甄府果然如师父所说，富丽堂皇而又精美别致，只是，前门的保安进去通报已经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有人出来呢？

　　林苹苹把白色大鸟放到地上，叹了口气，正要直起腰来，冷不防身后一位灰衣中年男子不耐烦地跨上前来，气愤道：“小姑娘，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却是个骗子。你若实在没有钱，就把这只鹅抵给我吧。虽然仍然够不上车费，好歹比白拉你一趟强。”
　　说完皱起眉头，弯腰伸手就要去抓正拍着翅膀伸懒腰的大鸟。那大鸟虽然大小跟家鹅差不多，但浑身雪白，翅膀的端部长着一圈黑羽，体态轻盈，自有一种清雅姿态，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家鹅。
　　林苹苹忙挡在大鸟前面，央求道：“大叔，再等一会吧。等一会我一定会把车费全部付给你的。”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看了一下手表，道：“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后你若拿不出钱来，我就只好把这只鹅抱走了！”

　　林苹苹又看了一眼门内空荡荡的花岗石大道，焦急之中，眼前却浮现今晨在终南山与师父话别的情景来。
　　师父昨日便传音给林苹苹，让她今晨找到太乙池旁最不可能有游客的山洞，师父将在洞中有要事相告。林苹苹一早先去了风洞，常年不见阳光的风洞里一片昏暗，凉风嗖嗖，吹得林苹苹眼睛都睁不开。洞里洞外寻了好几圈，林苹苹都没有发现师父的踪迹，倒是看到了几个戴着头盔，裹着冲锋衣的游客。

　　出了风洞，林苹苹立即又去了冰洞。
　　冰洞较深，洞内地势低陷，形成不规则的外洞与内洞。外洞阴冷，内洞结冰常年不化。千年的寒冰冻得林苹苹骨头都疼了，但除了遇见几个身着羽绒服的驴友，连师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林苹苹黯然站在山间一株晚开的桃花树下，凝神细想，想到了半山那个最不起眼的打柴洞。对，半山那个打柴洞，最普通的一个小山洞，在半山绝壁之上，道路不通，即使被好奇的驴友偶尔发现，也最多瞥上一眼，丝毫没有游玩推广的兴致。
　　如今稍有名气的景点都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没有名气的，只要景致稍稍有些独特之处，也会被遍布天下的驴友发现，招引来大批的游客。像风洞和冰洞这种奇怪的地方，自然条件越是恶劣越能吸引人，俨然成了探险者的乐土，又怎么会是最不可能有游客的山洞呢？只有打柴洞，因为普通，所以安静，应该便是师父口中的今晨太乙池旁最不可能有游客的山洞了。

　　林苹苹提起一口真气，几个腾挪便到了打柴洞口。一棵酸枣树斜斜地长在洞口，林苹苹拔开树枝，走进洞内。果然，师父负手站在洞内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修长挺拔的背影，乌黑漆亮的发，还有一袭青色的长袍，十几年了，似乎从未改变过。

　　林苹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将手中今晨刚从桃花蕊上采集的一葫芦露水喜滋滋地递了过去，叫道：“师父——”
　　师父转过身来，单手接过葫芦，修长的手指拨出塞子，凑到嘴边品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今晨有雾，结的露水倒是新鲜，丝毫没有雾霾粉尘的味道。”

　　林苹苹看着师父身上发出的淡金色辉光，忍不住愣了一愣——从三岁到十八岁，自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师父的容颜却一点都没有改变，永远那么清朗俊逸，像是被定格在了二十岁。唯一不同的只是师父身上发出的辉光越来越强，颜色也从银色变为了金色。眼前简朴粗陋的打柴洞在这种雍容淡雅的辉光笼罩下，顿时有了仙气，变得无比的祥和，圆明。
　　林苹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并享受着在师父的指导下，在清幽的终南山修行的恬静生活，但是没有想到，今晨，师父却说出了让林苹苹下山游历的命令。

　　林苹苹记得当时师父看了自己一眼，清晰淡定地说道：“苹苹，你三岁丧母，从小又体弱多病。你父亲将你送到我处，也是想你能好好渡过此生。如今你已满十八岁，按照本门规矩，需到人世间游历，尝尽世间百态，方能修得圆满。”
　　这个本门规矩，师父以前从未说起过，林苹苹乍一听到，不禁张了张嘴，愕然道：“要去人世间游历？什么时候？不会是现在吧？”
　　师父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对，为了不影响你的修行，这个规矩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不幸的是，你的父亲前两年也去世了，你如今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只有你的外婆。此番下山你便在她那里落脚吧。”
　　林苹苹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喃喃道：“外婆？”

　　师父说外婆是自己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师父又说外婆一直盼着自己能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前门的保安进去通报已经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有人出来呢？
　　林苹苹吸了吸鼻子，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飘忽渺远，却寻不到来处。

　　在终南山时，林苹苹被寄住在一户农户家中。农户夫妇自己的孩子都已经长达成人，去了沿海城市打工。老俩口将她的日常生活料理得十分细致妥帖，林苹苹自己从不需要购买什么，每天都只醉心于修习师父传授的种种神通之术，在山林里忙得个不亦乐乎。今晨奉了师命，匆忙之间只想着要带上朝夕相伴的白色大鸟——雪雁，竟然忘了带钱。
　　下了终南山，因为各种神通被锁，林苹苹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走了近一个时辰，又累又渴，不得已叫了辆出租车。本想据师父的描述，富有的外婆一定会轻轻松松地替自己付了车费，没想到在大门外站了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林苹苹又抬头看了看雕花大门旁的大理石浮雕门柱上镌刻的“锦香甄府”四个典雅的大字，确信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可师父说他早已将自己今天下山的消息通知了外婆，但是，人呢，都去了哪里？
　　突然，脚边的雪雁伸长了脖子，展开翅膀拍了一下林苹苹，嘴中“嘎”地叫了一声。
　　林苹苹朝门内看去，清秀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