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kardar

65、隐者（下）

　　布雷迪的工坊并不难找，跟随地图，两人雇了一划快艇来到南方群岛之一的小岛上，那座会飞行的城市此时静静熄火在水岸旁，沐浴着细雨般的沙岛山泉喷溅。淡水瀑布下矗立着巨轮水车，山石间缓缓转动的黄铜巨型齿轮，水涛击打在片片翅膀一般的白色金属薄片上溅起雾气，水车通过传动装置点燃了火炉，无论是打铁还是冶炼都提供了天然动力。

　　打铁的叮叮声像清脆的山谷之铃一样回旋，一座歪歪斜斜的小木屋连门把手都布满青苔，和劈山的雾谷完全融合为一体，看上去年头比飞行城市还古老数年——看来这个岛就是地精的老巢，瑟卡尔想了一想，这个多疑地精每次得到宝贝以后，独自吭哧吭哧摇着船前往这个海岛藏起来的样子，不禁莞尔。

　　不，胆小的地精面对无边蔚蓝的浩瀚，敢一人出海，他的船应该会使用引以为傲的机械桨才对。瑟卡尔又想。

　　索恩”嘎吱“地推开门，手上的门扇似乎有些沉重，立刻感到扑面而来的炭火般的热度，比外面热了好几个度，木屋与改造成工坊的飞堡一层直接相连，炉火把屋内照得仿如透明。风箱在石砌的锻铁炉前随着机械手臂的推拉鼓风，炉前是一排自动操纵的铁砧，和一只装满盐水的铁箍大桶。架子上面琳琅满目地挂着火钳、各种规格的锤子、凿子、锉刀、熔炼成标准锭型的金属棒、钳子和煤灰铲。

　　实施打铁作业的都是一只只机械手臂，布雷迪一个人背着手监视和维护的工作，工作量相当清闲。

　　”把门关上！关上！突然放冷风进来，你是想毁掉正在熔融中的金属吗！“尖利刺耳的地精尖叫声立刻像锥子一般刺进两人的耳朵，两人露出突然吃痛的表情。”嘎吱嘎吱“的机械脚步声，先是看见一副一人高，漆得花里胡哨的各种铁石材料制造而成的滑稽类人机器，然后才看见里头坐着的摇着操控杆，缩成一团的绿皮肤尖耳的难看生物。

　　布雷迪坐着来自陵墓宝藏的代步机器已经熟悉得像直接使用自己的身体一样，而那花哨到令人眩晕的涂装恐怕是他改进代步机时顺便的手笔。

　　”我说这是谁，有两头熊的力气，一个人就推开了我的工坊的门。看来我应该在门口再安装一点箭矢火焰和刀斧，来招待没经我允许就往里闯的客人。“布雷迪说话还是一样尖刻，“怎么了，小姑娘的假肢出问题了？”地精都是长生种，几个月时间于他们如一刻，布雷迪的表现就像和两人才刚刚分别一样。

　　“嘿，是你！黑暗精灵！”布雷迪看见瑟卡尔，再次特别关照了瑟卡尔的种族。

　　瑟卡尔紧紧咬着牙，走到过去曾交恶的布雷迪面前，一躬身。

　　“我们现在在打一场战争，您是我们对战机关巨像可以依凭的条件，是我们智慧的大脑，奉上索恩，我，以及所有士兵的生死任您掌握。请您和我们合作。”

　　远比自己高挑和英俊的非人生物对自己低声下气，大解布雷迪因为矮小丑陋，长期被嘲笑之痛，布雷迪仰头哈哈大笑，意气风发：“我接受你的邀请。我这辈子还没有受过黑暗精灵的鞠躬呢。”

　　瑟卡尔的请求效果拔群。瑟克保持着手贴腿侧，弯腰的姿势，黑发垂在肩前，对索恩凶狠地瞪视，一脸“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表情。

　　”简单地说我们来是来邀请你参军的。最好带着这个改造成工坊的移动堡垒。“索恩说。

　　”图谋我的工坊？笑话，我笑不出来，索恩，“布雷迪急促地喘气干笑道，”你知道我废了多少心血才有工坊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带工坊也可以。敌人当中出现了机关技师。我们需要你的技术。“

　　布雷迪抱起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还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

　　”他是你的同行，你不想知道他和你的技术谁比较高超吗？如果有他知道而你不知道的机关技术，只要抓到他......“瑟卡尔阴险地丢出甜蜜的诱惑怂恿道。尽管是”不可听信的奸猾黑暗精灵之语“，布雷迪还是有些上钩地站立不安起来，代步机器不停重复蹲下又站起。

　　”——而且还有十多台战争巨像。缴获的战争巨像可以由你研究。我甚至可以向元帅争取让你拥有其中的一台。“索恩抛出了杀手锏。

　　想立即开口说”我答应，我答应参战”的急迫表情，和担心工坊被人类图谋算计，酷似守财奴提防金币被偷的表情在地精脸上大战，精彩极了。布雷迪已经心脏砰跳了，表面上却还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答应的样子：

　　“人类的机关技术算什么，比起我们地精的正宗只能算微末之技，工坊不能让人类发现的，我就勉为其难地亲自跟你们去看一下吧。”

　　“战场离这里多远？你们准备怎么带我过去？器械工具和火炉都是大宗东西，”布雷迪说，”你们不要以为我能让这些东西都会飞。“

　　“我们有准备。”索恩再次摸出怀里的羊皮纸，开始展开折叠的纸页。完全展开的纸页比想象的要大，上面用红黑二色墨水绘制了复杂精密的魔法阵，魔法阵节点不受纸质陈年老旧影响地闪耀着，明显颜料是宝石和真的赤金。

　　索恩将魔法阵像草席一样铺在工坊地面上。“请把必须带去的器材和火炉移到这里面。”

　　“呵，房间规模的传送法阵，稀罕东西，”布雷迪蹲在羊皮纸目前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上面精密复杂的魔纹，“可惜传送法阵需要的材料太复杂了，技术也是人类岛国皇室之秘，不外传，而且只能定点传送，不然我给我的代步机甲也装一个。”布雷迪信步走在房间里，左一件右一件地捡起看上要用的工具丢向传送阵正中，不一小会就堆积如同一座山。

　　索恩按照娜梅利亚临走的指示从怀里拿出六颗鹅卵大的魔力水晶，放在动力能源的节点上。布雷迪阻止了索恩，蘸着一锅低温金属溶液，在工坊火炉的能源节点上画下小孩涂鸦般的繁乱纹样。通红的能量立刻溢满了整张羊皮纸，上面的花纹放射出金色的雷光。

　　”我用这间工坊的能量给传送阵完成了充能，你的水晶可以省下了。走吧，人类和黑暗精灵！“

　　令人惊骇的眩晕，无声的剧烈晃动，眼前的景色全部晃动成了白光，眨眼间三人就置身在安葛洛城郊充满杀喊声和金属互击声的风中。传送与瞬移的区别就是，瞬移是低等的雷魔法，奥秘是“我寄身于闪电”，将施术者分解又在目力可见的新位置重组，并不能搬运他人与物品。

　　而传送实际上是一种道标魔法。锁定目的地点的位置道标，在两个起始点和终点之间，通过颜料直接改写构成这个世界的空间信息，连接虫噬般的内陷空间通道。已经牵涉空间解析技术，是伊犁达雷林皇室与少数信任近臣的不传之秘。

　　身体震颤耳朵欲聋，燃烧的石制炮弹画出弧形带黑烟的轨迹，从头顶上方的天空划过。

　　索恩单膝蹲跪下，地面还遗留着一处曾经是士兵做饭营火的灰堆。”传送没有错，这里本来应该是营地，为什么变成战场——他们打过境来了？“索恩拔剑四顾，一脸郑重。

　　”那就是你们说的困扰你们的炼金巨像了吗？就那龟速！那反应灵活度！你们人类暴殄天物，如果在我手里改装一下，动作灵活至少是现在的三倍！“布雷迪声嘶力竭，在喧闹的战场中也要表达自己的不满。瑟卡尔不合时宜但是忍俊不禁地想起了狂热状态时的蕾娜。

　　一声兽般的巨吼，一杆神庙圆柱粗细的巨型枪戟带着雷霆的巨响堪堪插在离三人极近的地方，这正是炼金巨像投射出的武器。代步器里的布雷迪惊人的灵活，不仅躲开了这一击，还跳过了斜插在地面上的枪戟，敏捷地向工具堆走来。

　　”你有什么办法吗？面对现在的情况？“索恩朝布雷迪大声问道。布雷迪已经埋首工具山，一件一件地翻找，拿起和丢掉里面的工具：

　　”索恩，你知道炼金巨像的历史吗？“

　　”啊？？“索恩在这个紧急的时候听科普故事。

　　”炼金巨像在地精一族全胜的时候，不是什么罕贵的东西，而是当作军队的制式兵器，像骑兵方阵和步兵方阵那样常时配备的。后来矮人一族崛起，夺取了大量洞穴土地和矿藏，巨像制造技术随着地精衰落而衰落，从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巨像和微末技艺被擅长贸易的人类收罗，当作财宝，仅剩的实物就是像你们眼前看见这些。”

　　”你说这些话对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有意义吗？“炼金巨像蹲据姿势原地驻扎，下肢吃进土里，手臂化作机关连弩旋转连发，双臂火花四射，立刻成为了十几台炮台，战场上立刻哀嚎一片。敌人的步兵分化作一股股洪流，在巨像腿间绕行进攻，索恩艰难地格开敌兵的一剑，脸上带着血痕问道。

　　“意义就是，所有的这些所有的炼金巨像规格都是固定的。为了战场上作为制式兵器方便互相替换零部件。每台巨像的拆解方法也是统一的。而我，嘿嘿，就是知道你们人类不知道的拆解方法的地精工兵的传人。“

　　索恩露出”你不早说“的表情。

　　布雷迪继续说：”你看到巨像两肩胛和额头的那三颗暗淡的宝石了吗？那里就是炼金巨像紧急停止的开关按钮。只要触碰那里，巨像就会停下来——“

　　索恩喜形于色：”弓兵！——“”等等，千万别碰那......“布雷迪伸出了一只手。

　　马上的瑟卡尔已经急速绕一台巨像，以极大圈幅奔出一条弧线，三箭一箭不落地击中开关。巨像的关节果然冒出大量火花，然后镶嵌的宝石和回路亮光熄灭，发出越来越尖细的高声轰鸣，停止运作熄火。

　　”这不是成功停下来了吗？你刚才说别什么？“索恩转头急问。

　　无法维持姿势的巨像关节发出酸牙的摩擦声，前后倾斜摇晃着，终于”轰隆“一声坍然倒地，解体摔成无数碎块，被压倒的士兵立刻被金属的巨大重量碾压成泥。

　　”就是这样，紧急停下的巨像会自然倒下，变回最原始的材料，回收后里面的结构全部需要重新组装。所以我还是希望你送我近巨像的身，手动拆解！“

　　”这可是战场，靠你的代步玩具能保住性命吗？“索恩质疑。

　　”我的机甲自带防护系统，比你们的盔甲更加可靠，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完美的人造□□了。你只要把我送到巨像的腹部的地方，我就能直接让他们停止运行，当然整个拆解过程中我无法防御，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米羽的藤蔓再次发力，缠住一尊巨像的双腿攀援而上，在金属巨像表面覆盖了一层叶和花。巨像下半身不能移动，耸肩弯腰地挥舞起双手攻击地面的人类。

　　索恩在巨像面前细小如牙签的青锋发着微光，与巨像伸来的手正面撞击，酸牙的摩擦声，竟然激起一片连续火花。“

　　索恩！把它的正面攻击全部接下来！”

　　“我知道！”索恩应声，分散了注意力，手里的剑被巨像的一挥击飞。索恩自嘲地轻笑：“这么久从来都是我缴别人的械，这还是第一次我比力气输给别人被缴械。”

　　布雷迪的代步机甲手掌脚掌合起再打开，内壁切换成了壁虎一般的吸盘，抓住巨像的脚后跟表面，此时已经如履平地地攀爬到巨像的半腰，代步机甲四脚匍匐巨像表面，随剧烈震动前后摇晃，丝毫无法抖落它。人形代步机械的面罩部分分开露出布雷迪的上半身和双手，飞矢和小石子在半透明的能量罩上弹开，保护着地精的绿色秃头。

　　没有了攻击骚扰着的索恩，巨像开始不耐烦地拔动双脚，甚至用手臂去拉拽上面的藤曼，米羽半口鲜血喷出口中，身体无力地软倒在兵马缭乱间。

　　“姐姐！”驾驭着灵狼冲锋的米珂，因为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察觉了米羽的受伤，勒过狼头掉头朝队伍的后方挤去。

　　包裹在厚重冰冷铁衣中的脸色苍白的少女躺在米珂怀中，“姐姐，没事吧？”所幸米羽仍然有气息。”快把藤曼收回来！藤曼已经没有用处了......”米珂急喊。米羽的眼角余光瞟向索恩所处的战场，巨像已经将身上缠着的藤曼大部分扯断殆尽，剩余的植物早已无力限制巨像的行动，空手的索恩在巨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米羽心中一酸，“难道我们要败在这里了吗”的念头油然升起。突然，已经丢失青锋剑的索恩好像知道两人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转头向两姐妹的方向，绽开极其自信沉稳的一笑，笑容向人心里注入安慰与信心的热流：“不用担心，交给我。”微小的笑却灿烂如跳出地平线的光芒乍破的太阳。

　　索恩双手互击，大量鲜红的鳞片像雨后植物一样按次覆盖了肩臂，手腕，手背，结束于变成深黑色龙爪的指尖。这次变形和以往不同，不是人类手臂的形状外覆鳞片，而是整条手臂完全倍化成龙的尺寸接在索恩的肩膀上。如果直接下垂，索恩现在的手臂长度早就触碰地面。

　　“来吧，是比一比你的力气大还是我的力气大。”索恩向巨像挑衅着，巨像双掌向索恩一拍，被索恩巨化的龙爪稳稳接住，发出一声让人头脑发麻的金石交击声。

　　索恩与巨像居然就这个姿势僵持了起来，索恩手臂颤抖，额头和手臂上青筋迸起，身体维持着像一张绷紧的弓的身姿纹丝不动，却整个人被推着后退，脚后跟深深吃进地面，翻起泥土。

　　突然，索恩大喝一声，脚后跟突然向后生长出第六对脚趾，化作爬行类的利爪深刺进地面制止了后退，长靴上的绑带崩落撕裂，裸露出的两条腿也变成了红龙的后足，一条鞭子般的尾巴在两腿之间垂下摇曳，像三脚架的第三只脚一样稳稳插进泥土。

　　“还没有好吗！布雷迪！”手足变成龙肢的索恩勉强制住了巨像，仰着头嘶喊。

　　“好了，很快就好了。”布雷迪此时已经爬上了操纵舱所处的位置，机甲伸出一根机械旋臂，两枚螺丝应声而落，操纵舱的外壁被打开，风呼呼地灌进封闭的狭小室内。“不许动。“布雷迪的代步机甲上一排锋利反光的连弩威胁地瞄准士兵们，

　　代步机甲背后伸出机械手，一秒一个把惊呆的操纵工人像拎小鸡一样从坐着的舱位提出来，不顾他们的惨叫，随意扔出舱外。以巨像的身高，这几个士兵非死即伤。

　　“竟然用这么落后的布线系统操纵炼金巨像，简直是乱来。对面的机械师是群饭桶。”布雷迪骂骂咧咧地坐在操纵台前接手了巨像的操纵权，掏出工具开始敲敲打打。索恩明显感到对方巨像发力的停止，“布雷迪成功了？”索恩心中一阵轻松，身体的龙化恢复了人形。

　　炼金巨像头颅三百六十度旋转了几周，下蹲又站起，动作竟然变得比之前还要灵敏。

　　“这下勉强能用了，之前驾驶调整这台机器的人都是脓包，一根钉子落在他们手里暴殄天物，”被机械放大了地精特有的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巨像方向传来，“接下来要做的是去接收剩下的十二台。”

　　剩下的巨像面面相觑，“杀死他！那台巨像里面是敌人的机师！留他活着对我们后患无穷！不，要捉活的！”鲁道夫声嘶力竭地命令。

　　认定了最大的敌对目标，巨像们丢下正攻击屠杀甚至拿握在手中的普通士兵，向被布雷迪夺取了控制权的巨像迟缓走来。

　　一台巨像刚刚走近布雷迪的巨像身侧，就被拉住手臂一个过肩摔，重重地撞击在地上。布雷迪的巨像像撕下揉皱一张纸一样，轻松地扯开倒地巨像腰腹部的舱门，倒出一大群被刚才剧烈的天旋地转弄得晕倒的操作士兵。

　　布雷迪不知道对巨像的操纵系统做了什么调整，不仅速度比其他巨像惊人快了三成，还惊人地灵活，可以做出其他笨重巨像做不到的动作。

　　“这才是我们地精智慧结晶的原来样貌，不是在你们人类手里可怜的样子。可惜现在仓促，我没有机会和时间把整个巨像内部系统都整理过，不然战斗力还能再提升一半。”布雷迪的声音响起。

　　三台巨像围合之势包围了布雷迪，两台同时一扑，试图在性能劣势的情况下靠人数优势扑杀布雷迪。布雷迪一声哂笑，巨像侧身一躲，最近的一台扑过来的巨像落空，因为巨大的惯性无法停止扑倒的动作，布雷迪的巨像灵巧地一带，两台扑过来的巨像撞击在一起，绊倒了第三台巨像。

　　“我就说人类没有操纵机械的天赋，你们不是吃这口饭的，乖乖在地精大人面前认输吧！”布雷迪的尖笑声响彻战场上空，伊利达雷林军的士兵们攀登爬上像小山一样堆积倒地的巨像们，打开舱门杀死操纵士兵，把掏空的炼金巨像守卫遮盖起来准备战后收缴，众人发出豪壮激昂的呐喊声，声声互相应答，军心士气旺盛到了极点。

　　”鲁道夫大人，怎么办？“战况激烈地倾倒向一边，敌军阵营中，士兵向主帅请示。狼狈如困兽的鲁道夫在帐内背着手旋转，最终咬着牙说：

　　“把所有炼金巨像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