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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遗产(上) ...

  •   索恩从缎纹棉的客房床上醒来,更衣女仆拥上,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对方遮住光的身姿却坚持不移。

      眼镜盘发女仆手里是衬丝绒的方盘。三块白外边、八成黑的冒险者工会的身份铭牌品字陈列在上,应该刻下名字的背面是空白的。

      “这是给你们用的。“列昂纳多的声音和本人先后进来,”陪我狩猎客人的份额,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用冒险者铭牌。以及这个。”

      全身宝石白金铠的列昂纳多从盘沿取起一个戒指。筛空银的、榆树翅果弯成环形状的戒指——当然是人工锻打的榆树翅果。

      “你的,索恩阁下,”一枚正落在索恩掌心正中,“这是羽落戒指,你们三人都有份,以防万一。”列昂纳多说。

      万一?

      “我们要经历一段空中行军。” 他继续解释。镂空雕花壁之间身影摇近,蕾娜他们进来了。

      “我们要去的是提瑞法司山的腹谷。但是不是走着去。”圣骑士转头直接将长发摇曳的背影甩给众人。出门眼前光色一艳亮,淡金与玫瑰金粉,大片光滑如丝缎的东西炫亮,光晕褪去,才能看出是浓纤合度、健壮与优雅完美糅合如活雕塑的,动物的胸膛、颈项,白银内侧的翅膀闪得众人眯眼。天马身上遍着按不同比例调和的银和金、匹与匹之间微妙色差,却配戴统一的细金绳鞍,背上风帆大的羽翼扇动地尘。

      “我们飞过去。”列昂纳多安抚着其中一匹鬃毛,然后叱声、纵跃上马背。

      骑在马背上近距离,蕾娜一眼看出这并非真正的神兽“帕加索斯”。马翼是通过精密而隐秘的手术缝上去的。

      训练臻于完美的飞行坐骑根本无需鞭策,按既定唯一路线,头直接转向朝目的地。

      湿气扑面,这是众人的马队进入了云。一声咴嘶,两条侧翼成节的云旗蛇滑进马队的航轨,头马动作被阻,臀腿和身后一匹的羽翼几乎撞上。列昂纳多“啧”地脸上写着对意外的厌恶,乍然腰间剑光一闪,软而韧的银色鞭笞将飞行魔兽劈成四半软绵绵的皮——四半,两条同时。

      剑尖血液带着飞空马的惯性拉成一长条血雾,空蛇皮慢慢飘坠下去。这是第二次看到他用剑。索恩注意到列昂纳多是左撇子。

      此后,空中便再无路途意外。

      下方,静海般的无边松林缓缓卷动,像灰白赤土上棋子状排列至天际的煤块。飞马落在岩石平台,萨夫特木构成提瑞法斯山森密的黑色针叶林。这种树木年龄以三位数计,永远不停止生长的枝叶逐渐与同类的相板连,彻底堵死地面的透光,让地面袒露不毛的暴露泥土。蔚青山体自然坍塌成绝壁,一条人工伐木出的山道贴壁伸向深处,断崖一线尖刺木桩排向内,密布哨岗——深入密林的最后一段路。

      三人归还羽落戒指,接过蕾娜的戒指后,列昂纳多突然皱眉,于是瑟卡尔能读心般地干笑一声,巧妙地不接触圣骑士手掌,在上方隔空松手,放掉指环,让它掉进圣骑士掌心里。

      ”索恩阁下,那天和你分开后我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回答你晚对我说的话。“路上列昂纳多突然提起话题,”我自认为没有做错。人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这是没有人做得到的事。我做了能做到的一切,自问对得起圣光和良心。“

      “你没有置身他们中间和他们同痛苦。”索恩回答。

       ”那就是你强迫症一般为了道德清白,借自我惩罚承受痛苦来开脱——或者自我安慰了,你流血并不能给那些人实际的帮助。对于在穷苦中挣扎的人来说,再诚挚的一颗心,也比不上两袋可以救命的年镑币。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不是发自内心为善的,我把它当作一件修行工程来做。但我所作的一切从结果上是配得上’圣行‘两个字的。为了增大影响力,为了把自己锤炼得德行完美,把自己变成配得上传说中的武器,配得上留名青史的圣人,我才在各个地方施播善行。反正以我的财富,这是非常举手之劳的事。一切就是为了今天。”

      瑟卡尔突然说:“那派来暗杀的小丑也是?”

      “是,是我策划的小丑刺杀。索恩阁下,我想看看你用剑。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赢,所以我特地挑选派去的都是死不足惜之人,有什么问题吗?“列昂纳多笑得开朗,居然供认不讳。

      索恩的脚步稍微停止。

      列昂纳多仍然没有注意到一般言语和步履继续:“狮子吃兔,兔吃草。不,索恩阁下,我觉得食物链应该是倒过来的,消费者在生产者的面前才应该跪拜,——尤其是历史的生产者。赞誉与毁誉的编织学究以为人类文明攥在自己手里,但若没有源头与原材料,实际上做着歪曲工作的演绎者们连泡影都不是。索恩君,你喜欢听故事吗?”列昂纳多一只手空举着,好像那些人类史上璀璨辉煌的故事实体化了,而他要抓握这些空中无形的珠玑。

      “什么?”索恩有些跟不上列昂纳多的自说自话。

      “每个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都会醉心于英雄的故事吧?重复千年的故事。每座山的腹地举行的伟大仪式,男人和龙。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计划吧,绿纪元的末期交接红纪元的开始时,世界存在过陆地被神怒撕裂成现状的时代。在那短暂的二十年里,被同步紊乱的地脉能量裂缝,使龙国之外存在龙可以不受凋零而生存的“鳞径”,这些放射裂缝引导龙族短暂外迁留下了几乎现存的所有亚龙血脉、巨龙目击、龙和骑士的传说,传说中最接近肉身屠龙的骑士巴特利特,就在这里用他的佩剑和龙互相结束了性命。”

      “龙的埋骨之地必然要钥匙,需要讨伐龙墓守墓人。这就是碎焰团的任务——也是你的送镖任务。但你的作用不仅如此。我想要被载入史册,和卫国的圣女,创造水变为酒的奇迹的圣徒和的名字并列,后世的人们会这样在我塑像的底座形容我:传说中屠龙圣剑的继承人,世界上最伟大的屠魔者,过去与未来诗卷的接驳点,古代神话连上现代现实的续笔者,传奇始自提瑞法司山谷开始的乌瑞尔家族的列昂纳多。哈,你看,我的姓这次终于能排在最后面而不是最前面——而你是我最重要的合作者。”列昂纳多脸色潮红,极其沉浸在稍显谵妄错乱的言语,金发边缘的丝缕微乱地蓬起。

      “钥匙已经夺来送到了。”索恩冷眼看着他说。

      列昂纳多无缝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故意示好般连续嘴角往深抿嘴,颊如桃粉:“不,只有你才行,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你也是我的故事的一部分,你在我的传奇里将要扮演的角色很快就会告诉你了。我觉得你还是有点特殊的,索恩阁下。凤凰镇只是量产凤凰灾兽实验失败的弃子,你却促成神隐了它。”列昂纳多突然说。

      索恩打了个冷战,好像回答他一般,列昂纳多说:“从你活着从海尔瓦森林出来就在做你的情报收集,你走过的地方我全部都知道。我是为了你才主动回头关注谁啊索恩,平时我从不关心施恩的后续结果。我们到了。“他突然岔开话题。

      山洞口,二十五个白兜帽的人跪成方阵齐声祈祷。他们像续上蜡烛一样轮班换人,居然一直维持这祈祷,一刻不停。

      列昂纳多微笑:“你们可以回去了。”

      两个为首的修士互看一眼。他们招呼众人,于是如同一个肥皂泡表面逐渐飘起乳白色碎薄玻璃般晶体,直至冻结的逆过程,镇压亡灵结界由壳体变成液球,最终撤下。

      金属鞋底和路面倾匝的声音呛人刺耳,并且自带回声。至少两百人的正规羽盔军,列队整齐得四道边缘如同木匠墨斗弹出来的。没有一个士兵骑马,他们在山地上下坡动作矫健,丝毫感觉不出身上沉重金属的拖累,显然穿着制式铁甲装束探险已经训练已久了。索恩发现他们的装备,与城防兵微妙地略有不同:里面穿的锁子甲,薄,而且带着接近与银的晶亮——也许问起列昂纳多他会骄傲的炫耀,那都是被称为“钢纱”的最薄最精品的锻造奇迹。士兵队长单膝跪下,亲吻甘露剑柄翅翼上的宝石。

      与其他士兵相比,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一盏□□。富裕的冒险者深入洞窟时,常用魔兽粉末点燃一盏蓝金色的“金丝雀火”,破碎的熄灭。就是“此处空气不可呼吸”。

      这不是冒险,这是在行军。

      “我们要跟......这么多人一起去冒险吗?”蕾娜迟疑地问。

      “冒险者在机动性和经验方面无论如何都不是军队可以替代的。而且对魔兽战堆数量是愚蠢。”瑟卡尔尖利地评价。

      “没问题,我挑选本次随行的准则是不论军衔,只看陆地搏击能力和荒野生存力,我这么说吧,你就把他们当作我雪藏了很久的一支穿盔甲的特别冒险佣兵队吧。”列昂纳多莞尔,平摊开手,对铁甲方阵发出旷朗的大笑:”今天终于到来了,准备好为理想而死,成为不凡了吗?”“我们的荣幸!”下方的方队齐声呼应。

      “这是你们最不怕辛劳的年龄,你们体能和机会的巅峰,多劳,多吃点苦,珍稀翻身提拔的机会!为我捐躯吧,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躯体和寿命,你们死以后,你们的家人将被乌瑞尔家族礼遇以最高的尊重与最富裕福利的生活!想象吧,你们一生都没有资格和我们共进食物,但是你们的父母可以!你们的孩子可以!他们可以终生出入任何圣教的朝堂,这次机会是我给你们的、你们原有命运路线上没有的恩典!”

      除了后浪更超前浪,士兵们语气与坚决和第一声一模一样的:“我们的荣幸!”

      蕾娜脸上是混合惊奇与吃到怪物的,医女见过无数人求活挣扎,第一次看见人追逐送命,所以不能接受的表情:

      “他在鼓舞他的士兵……去死?”

      士兵们沉默地像会动的墓葬雕像群一样行进,连脚步声都是操练有素、整齐划一的每次同一声。

      一道由大量疯狂扭辉组成的白光屏障,稍有接触,躁狂的水波一般的透明墙就会瞬间变得不透明。稀薄的电海浓聚成山脊,下一秒就向平面外掀起立体空间的强力电网。

      电鬼,一群浮空白色女妖,应此而生,张嘴尖叫冲过来。她们的蓬头乱发、广袖、衣摆都是撕裂的片状电光,阔腿喇叭裤般越近地越放大,电光丝是随长裤行止的流苏。不停绕队伍折线疾走的残影,穿过外层士兵在内的一切事物根本不会被阻挡,只随着激烈的放电火花,在原地留下原物轮廓的焦炭。

      列昂纳多略有不满地对探窟兵队长发问:“怎么没有清干净。”

      “是意外,电元素墙的喷发位置和时间都是不定的。是我们挖到电元素地脉的错。”带盔两米有余的铁片人单膝跪着报道,高级盔甲连接处是海鹅绒做的,即使这种大动作也毫无声息。

      “你知道预定的方法怎么处理吧?”列昂纳多柔和而不容忤逆地说。

      队长再次鞠躬,然后两手组合出特异军令手势,立刻有四士兵抬来某个切成四个角的木刻魔法阵,将洞窟转角框印成电魔力干扰场,第五人即队长拔出带长金属链的连枷,双手分别执一头向两边拔,那空心粗金属管的全貌竟然是一根单脚架,或者尖锥魔杖,一样的东西。

      佩戴铁甲的双掌一搓,下端又尖锐又细长的螺旋型“岩啄尖”不紧不徐,固定进地底。顶端活套水晶伸出细腕,吸收第一丝白电的能量后就开始旋转。当那根奇异魔杖的旋转风啸声超过了白电女鬼的尖叫,最后一只电鬼,接触瞬间就顺着铜链被吸进大地。

      被夺去衍生仆从,电气墙有意识一般阴骛地爆发了。先是那面光幕墙烧开的水一般,不详的团块鼓凸出,释放喷出的电气云像白色的烟雾幽灵,周身不时“啪”地辉弧散发大量魔法攻击,金蛇狂舞。强行撑大自身,使电气墙失去平衡紊乱,随着电气乌云密集成翻滚的肿瘤,黄色的带状闪电在乌云里极快流进流出。索恩几乎要因为皮肤上的酥麻感回想起某段经历与一个断臂的野蛮人——

      随着爆炸声铺天扑来的电网能保证把在场每人至少切割成两块。洞中亮如白昼。避雷针连枷的链条扭曲成一个僵死之蛇的动作,反重力地盘在空中。

      索恩的耳垂拉出小裂口、渗血。

      随着大量的纳入,镇压电器魔法的法阵四角一个接着一个“崩”声崩飞,残块滚落、冒出黑烟,但以此为代价,最后一次纵跃的电弧海终于每一根线条都被收经归纳,回归沉睡地底。士兵们拔起锥尖收纳回连枷形态,上面还带着让人手指酥麻的静电荷。

      非常正常的训练有素的冒险队伍经历。

      ——但这是进入洞窟以后唯一一次遭遇魔兽。

      山壁上越来越明显砌凿的痕迹。巨木立柱撑着方板在山岩洞顶端,小根木条的覆梁,壁嵌火把把沿路照得亮如白昼,这甚至不是预防魔兽的设施,而是要为了长期使用这个洞窟,规划好如何止水、如何防止塌方......道路拐进面积极大的洞窟又穿出,布局像曾经满载堆积,然后被人工搬空的古代地宫。

      ”这看起来不像是天然洞窟,倒像是一个矿洞。“瑟卡尔环顾着四周,随手一摸就摸到魔法爆破开凿的痕迹。他在想一样的事。

      索恩明白了为什么列昂纳多说这是百无一险的旅途。这根本不是冒险者往常任务的,第一次去从未有人迹的生态中战斗与勘探,这个洞穴从里到外所有的岔路全都被摸透了,最连小的岔路都被挖掘开,没有遇到魔兽是因为有人提前清理掉所有敌人并且巡逻保持如此,轻而易举唯一正确的详细地图,可能就在士兵队长或者圣骑士的手上。

      是啊,列昂纳多讨厌意外,列昂纳多策划、挖掘、彻底开发摸透了这一处任务地点,一切准备和等待,就是为了今天。

      观光地宫一般的探窟到达走廊死路的终点,小型圆房间与隐约高浮的昏暗门型前,”索恩,你知道这个洞穴原来是什么洞吗?“列昂纳多突然问。

      ”我不知道。“索恩说。

      ”正是龙的陵寝。“列昂纳多说到”龙“字的时候,特别放慢做了口型,花般柔润的唇挤到一起,然后玩味地展开咧长变成一个笑。他露齿而笑着,”比如说,我们刚刚经过的两个大厅,刚发掘时是堆满珠宝的。再比如我第一次来到这条路,就是我们正在走的的两百米路,每五米的墙上都攀附着一朵炮台型凶兽,烁眼花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必须派人顶着近半百只蟾蜍一起喷吐的漂浮鬼火团的弹幕,用有人当肉盾保持它们都是离开叶巢在喷吐的状态,其他士兵才能一处一处地把大袋反魔力魔兽泣珠倒进露出的巢穴洞眼,理所当然,这些士兵也会毒死,再把无法回巢的力竭蟾蜍连巢铲除掉。一开始有四十只蟾蜍全盛的时候,人类的战线每向前推进一米,都要牺牲十到二十个最前排的士兵变成骷髅。“

      ”你是疯子。“索恩直接下定论。

      “把这处龙穴探索,情理怪物,开挖和固定成这样,你知道一共折费了我多少手下吗?”

      “整整五百。“列昂纳多诡笑,做了一个"五"的数字手势,”当然,龙穴也会给我回报,比如之前提到的龙留下来那堆闪闪发亮的搜集品,也不无小补。这些士兵都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儿。他们为我献上生命本来就是义务。我并没有随意抛费他们的命,我的所有计划都是经过最小牺牲计算、成全‘我们’伟大的业界理想,宏伟蓝图的,这是出身所赋予我的,对他们是上帝的权限,是为了光明必要的代价,所以我没有感到过自己邪恶。”

      是的。你永远不会感到自己邪恶。你这样的人做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道德优越感远超过常人。讽刺地,因为这样,贵族世家,百倍地比平民容易出产圣骑士。

      ”然而我真正想要的宝藏不是那些。我缺少某一个决定性的元素。四岁开始我等了十三年,直到我突然意识到传说的遗迹就在我的辖区的时候。然后我又等了五年。我在等你啊,索恩!龙穴通往一个空间折叠点......传说中的圣剑骑士巴特利特和龙决战而死的地点,这个假陵寝盒子里放的真宝藏,他们真正的埋骨之地!今天在你的帮助之下,我终于能进去了!索恩!”他的头发不详而蓬乱地飞起,一如他逐渐狂妄的笑。

      终点的正圆房间中心,纯色的、手摸永远钝凉的乌曜岩,由梁柱至雕饰地构成了整个建筑。像被切得只余大门以及门周围少量构造的庙宇的一部分,所有建筑竖线方向上都怪异地两头膨大、繁赘,中间弧线型被削细,像被熔成软物拉长再冷却过似的大门,远远地巨大超过了人类体型的尺度。不是过于古老,就是来自异文明,这扇门的风格有一个国度将死前最后的拒绝交流的孤矜;光看着就令人感到难受,这扇门不是红纪元人可以注视的东西——这是遥遥古早的龙族的建筑。

      熔融扭曲冷却般形态花纹的宏伟框架内,包光蕴华的铯金门板相比之下薄得像一层布匹垂悬;四盏细颈盘式永燃鲸脂灯,被灯油打湿的灯杯湛如墨玉。

      门是如此的薄,并且兀立悬空。门的前方与背后都没有建筑。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一拳打碎这薄薄的石门呢,索恩暗想。

      铯金门正背面,四盏灯细看是四条石雕妖精龙。它们含着碟,盘踞立柱,四只中飞走了一只,油盏放在空柱顶上,留下的三条黝黑石雕龙栩栩如生,外型和碎焰团任务关底索恩夺取“钥匙”的细小冰龙一模一样,想也知道“老朋友”的第四只是如何解除石化复活、放下“灯”的职责,扭转活动脖子和身体,含着”钥匙”奉命飞向海尔瓦森林。

      不由得索恩思索,列昂纳多手伸进残存的一龙嘴里,旋转灯油盘底的舌头。四灯齐熄,地底翻卷着闷传来坠落的可怕声音。黑色门体逐渐浮起一点黄,是和“钥匙”同样肿瘤密布的材质,巴掌大的整块天然黄石卵,非对称镶嵌在门中偏左角的位置,中心贯通竖裂一道可容纳薄片的凹陷——门的肚脐,锁孔。

      以它为中心,乌曜岩雕纹搏动浮起细长放射的凸纹,如血管虬集,花纹把锁孔石块框成一只挤在左下角的斜竖巨眼,黄石恰好构成不规则眼珠,大门森暗威严的视觉风格瞬间变成血肉固化、恐怖写实。

      然后列昂纳多慢慢后退。一步一顿,数着自己步数一般地。列昂纳多的唇褶皱向唇心抿紧,脸上肌肉被牵动的幅度微乎其微,眼眯成上弦月,磨砂瞳孔里却有什么笑以外的东西。

      名剑甘露出鞘,在那只白玉般的左手里变成白电,全力刺向脚底的地面。

      猝不及防,直接被劈中的岩层断开整齐的口,两半向相反的前后方向各自崩塌。好像受感召一样,地底深处突然滚起地震,石门门框与门板缝隙微弱摩擦发出酸牙的声音。一颗裂纹的平面树从列昂纳多脚下辐射开,发红光的裂痕昭示下方是火属性地脉,越扩远裂隙越细而密,止于边缘锋锐的正圆形内。

      这洞窟房间的地底本就是空心的。场地中心是岩浆池为底的正圆形深渊,门地基坐落在圆心的石柱上,除此之外覆盖在熔岩与虚空表面的就是薄薄一层地壳。列昂纳多一剑除去,龟裂塌陷,将索恩与自己完全隔离在其余众人力不能及的,两人连线的残余石桥上,被束缚过久的热浪爆发,剧烈热风从岩浆面自下往上吹,激得烟雾与小碎石离地飞舞。

      ”索恩!——哈啊,咳,咳!“根本没有武技的蕾娜,走近热风圈连站立都是艰难。

      现在这道门有正反面了:连接在门地基与熔岩海外沿一个点上的、像表盘里唯一时针的长台通道。列昂纳多封在石桥外圈一侧,索恩站立面对着的就是门的“正面”。

      房间最边缘的外圈,容人的岩石地面像粗平的环廊,上面挤满了瑟卡尔,蕾娜和士兵。

      一块黄色的瘤石石片抬在“甘露”剑面上,递向索恩,仙乐般优越的男声:

      “只有钥匙夺得者才能亲手进行下一步。索恩阁下,行使一下碎焰团的最后遗愿吧?”

      就像为那个平面内的巨龙镶嵌上瞳孔一样。

      索恩眼神冷淡。我为什么要帮你。

      ”如果你听我差遣,索恩阁下,我告诉你三个秘密吧。第一个真相就是,布隆菲尔德.索恩,你是龙的后裔。一把龙墓的钥匙,只有龙或龙裔才能得到守墓者认可,把它夺到手!“列昂纳多最后放声大喊。

      世界暗了两个度。并且倾斜,索恩脚下一晃。雷霆霹雳。巨大气压感压顶袭来。“什......”刚张嘴,满喉灌满了热风。空白的意识里,对方说出的每个字的意思慢慢地酥活,字符拉长,开始无声尖叫;字符手脚勾连,墨线生长延伸成蒺藜,密而沉重地疯长涂黑整个大脑:

      龙裔......我的母亲是人类.......我的父亲......是龙?“第二个呢?!“开口已变成咆哮。

      列昂纳多顶着风吹裹袍琚,表情依然优雅,继续对门做一个”请“的手势。

      最后一片石桥地板开始坍塌,士兵的盔甲反光远望去堵满了入口。列昂纳多背对坍圮没有移动位置的意思。岩浆火卷,继续僵持的话岩浆外围一圈即使可以可立足,空气也将恶化得不可呼吸。索恩看了看烟昏热暗中给自己和瑟卡尔带上呼吸口罩的蕾娜,转过头来。索恩双眼如两道瞪视永不磨灭的疤痕图形,钉着银甲男人,带杀意的寒气向男人贴地喷薄,手拿起钥匙插进钥匙孔,毅然转动。

      嗙然巨响,金属门和外界间最后的岩桥彻底裂坠激起岩浆水花,列昂纳多小跳起,跨越距离却超过十米,踏在门边,面色如常,只是腕越过肩后勾指,

      百乱之中一团抹布般的东西应声,险而又险滚上石门孤岛。前半程斗篷展开滑行像一只巨大的飞盘鼯鼠,后半被上升热气冲得侧翻,跌撞迫降。

      祖安法的叛逃魔法师沃夫根,在烟雾热气中心呛咳着,污秽的粗布底色上苍白的手和头宛如浮空,唯一残存的左手,拇指上新而闪光,是一枚羽落戒指。

      随着门的洞开,完成使命的薄金属门板应声碎裂,被上吹成灰,烧毁金属板的是一道折叠幻变着的光——让人惊叹纯粹的色彩是奇诡地有厚度的——填满了门框,四边标准的、传送魔法画纸撕裂般的直边缘。

      列昂纳多咧开一点笑,表情像小孩的痴迷,幼稚、笃信又轻飘,向门对面的虚空伸手。手进入了那层薄肥皂膜般变幻的斑斓虚空,突然列昂纳多疑心地缩回手。

      魔法师这时还不忘奉承:“您万金之躯,又是拥有圣教骨干血脉的贵族,拥有比旭日更灿烂耀眼的外貌和才华。”

      金长发男人闭眼轻笑。显然明白了沃夫根的意思。所以猛地睁开眼抓住索恩肩先将索恩推了进去!

      见索恩通过门既没惨叫,又没有溅血,全身白甲、天使般的男人轻曳披风,瞬息之间自己也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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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触及门框内的虚空幻彩时,索恩第一反应是“冰凉”。不是经历过几次的通过层套重叠的薄膜那种天然空间褶皱的感觉。那冰凉是身体通过纯能量,微观上每个部分极其细微地被撕开又还原,那种凉意。

      头顶压下来一片碧光,如同行走在无水的海底。触目却只见棕树木根干成板,有绿意而不见片叶。安静无比,没有虫鸟啁啾,几乎埋身深的黑色漆光的长草缝隙中稀稀落落开着白花,如同细小动物的骨殖铺成的溪流。

      一片荒置何止千年的森林。传说中的龙冢,龙的墓穴,除了时间的延长和其他墓地在宁静程度上并没有任何区别。索恩脚下踩断一根树枝,踏上去的半个脚印下,木质完全成了粉末。没有被绿潮影响产生魔兽,是因为这个微世界有一股慢性杀死一切,消减生命能量的魔力场,而且越向前越浓郁。

      长草凹陷成林间空地,草叶如同被裁一样减短稀疏变成普通地茵,颜色也嫩化为翠绿。这“正常”的草地开满四季不凋的层簇水晶兰,攀附着骨架的死亡气息满开围绕,甚至结出细碎黄珠果实,幽灵藤的爪盘缠着巨大龙骸,在巨大龙首衬托下渺小如苔。翅尖沾玉绿的白导虫蝴蝶追逐着光柱缤纷飞舞,这些细小顽抗亡灵气息的生物把墓地气氛从“死”,硬生生掰成了“安息”。

      龙。索恩走近,扑眼就是巨型船舱般的脊柱和胸腔,像巨鲸一样的庞大骨架,保存极其完好,每根硕大如柱的蚌磲质地的白无比致密,磷磷地闪光发亮,骨表面细密的天然花纹在相邻骨柱间走势连续,神的画笔如波似浪地在整套骨架上巨幅汹涌。骨架像沉船长满藤壶,在亡灵系植物包围中,反而组成花草掩映,白骨如殿堂,苔痕侵染的绿与和煦阳光的金交织成一幅庄严的画卷。龙的最后埋骨之地,在光斑笼罩中,是被死物们敬慕供奉的天然巨型圣龛。

      就像这不是龙的“埋骨之墓”,龙只是盘在这里闭眼,暂时休憩了一般。这就是同族,这就是自己父亲的种族。索恩眼中,龙骨骸前踏的那只巨爪,将索恩胸口骨肉紧紧抓握住,呼吸和语言都梗在喉中窒息熄灭。圣骑士口中的秘密像冰冷巨大的天幕一样从天而降,慢慢地笼罩了整个索恩,其间又有细小酥麻的电火花在爆裂四散,发出微小的光将雾偶尔照亮。

      有些事情的原由突然自然而然地解开了。为什么四岁时丧偶的利维坦不敢吃掉自己,为什么之后的所有狩猎中低等龙族对自己天然地惧怕与臣服;为什么自己天生有强大的怪力,伤口恢复速度和皮下的鳞,为什么守墓精灵龙可以和自己沟通,一切的答案原来都是这样。

      人和龙的混血。索恩无法想象自己的母亲年轻时有多么美丽而强大,足以征服获得龙族的爱意;经历了多少传奇故事,却在小山村生下了自己。龙,骑乘在龙背上的人类女子,夜间龙化为人形……身世过于瑰丽,脱离现实而无尽幻想色彩,虽然这华丽以自己十八年的孤立困境的单色为底。

      列昂纳多的声音又把索恩拉回了现实。

      “就是它!“圣骑士少有地不顾形象踩着梯子般爬上龙肋骨,从苔草覆盖的龙胸锥上,慢慢拔出半没在伤口里的一把金属。

      列昂纳多手里是一把过于夸张的双手剑,宽如钢板,长度一米八以下的人背着会直接剑尖碰到地面。古朴而对称的中冲形制,已经磨损了的星轨刻纹遍布剑面,剑脊华丽地镂空,剑柄自带一顶冠冕一样的、和本体像是白铜的质地不同的精致纯银手笼。日光好像有生命的血液脉动,一遍遍自下而上上升描绘每一丝花纹与凹槽。

      “这么重。完全是悼亡白晶。可屠龙的圣剑、绝对之锋!”列昂纳多提着剑柄,欣赏向下的剑身,以抱着婴儿的姿势横捧着巨剑,脱掉右手甲,食指轻轻沿着剑身触碰,钝锋竟然直接造成血珠。

      列昂纳多落地,把发出荧荧微光的剑身小心地竖插在地上,然后将食指小心地穿过华丽的手笼。

      木石混合墙壁的峡谷空间一霎变得极暗,极暗的同时,列昂纳多人形又足以将一切失色成黑白地辉煌。环境中的光明元素瞬间抽空、映透圣骑士盔甲几处巴掌大小的宝石,然后无声爆炸。

      像星尘繁衍出天体一样,白金盔甲的所有凸起边沿之间光轨跳跃,钻尘般的神圣元素最终被圣剑的新认可者全身吸附,在白金盔甲表层织就一层辉光之衣。

      “叮”地一声响,列昂纳多手指背上,手笼上刻的符文往下投射十道银光,穿透盔甲,圣骑士指跟留下了十个圣洁的印痕。柔质的散发和披风由无风自动下垂、静止,终于结束了忍耐恭敬,列昂纳多由恭敬的单膝跪地站起,得逞地“哈哈哈“狂笑出声。

      他走到索恩面前,向这个唯一旁观者小孩一般转动和炫耀反光的剑面:

      ”二十二年,它终于回到它应该回到的主人手里了!”列昂纳多单手拿剑,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把门板剑恐怖的重量,突然左手挽剑花砍向一块岩石。

      烟尘散去,列昂纳多不看直接被夷平的一小块地面,男人上下盯着圣剑,赞叹:“削铁如泥。”

      看圣骑士的挥舞,那把剑重心在剑头。不顾自己有可能要彻底改变武技路子才能配合这把宝刃的事实,列昂纳多满脸只有被承诺的玩具十年后终于到达手上那种满足。拔出腰间失去价值的东西,“你,没用了。”前几秒还是爱剑的“甘露”,像垃圾一样,被随手抛进乱石堆。

      “你挖空一座山,让五百个人送死,就是为了一把剑?”索恩问。

      “不止是一把剑那么简单,索恩,我待会儿会慢慢告诉你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里除了藏宝地还是龙墓。对死灵生来说‘墓’就是’床’。现在要做的第二件事是等它‘醒过来’,”列昂纳多对身后提声:“好了没有?”

      沃夫根支支吾吾。他刚脚下踉跄地走进龙冢,就摔了一个跟头,滚着瘫倒在草地上,爬起身后九十度弯腰向着列昂纳多,颈椎折了一般抬不起头。圣骑士城主点头,他才敢他半屈着身,单手艰难从怀里拿出仪式道具,药剂和一把波形刃,在树根间磕磕绊绊地接近龙的骨骸。他酱黄色的浑浊双眼鼓胀,充满血丝,手脚并用地挖开了龙骨背面的泥土,露出脊椎,手臂伸进龙肋骨间粗大的缝隙,仔细切割着脊柱侧面纽带一般干瘪只剩痕纹的血管。

      他的施咒激活似乎无果。

      “他为什么进来?”索恩问,说好的传奇上只写上我们两人的名字,秘密空间此时却有三个人。

      “ 唤醒一匹骨龙的仪式会耗尽毕生积累的全部魔力,甚至终生不能第二次从魔法学徒开始。他愿意替换原本计划中我的法师家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残废的男人再成为废人总比健全人废掉好,何况他口口声声说除了抚摸真龙以外不需要报偿。”

      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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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遗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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