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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再遇 ...

  •   威德尔海桥是一块由大陆狭窄伸出刺向塔斯曼海的半岛。赫方离大陆最近的港口也有十天海程,但是如果通过威德尔,直连大陆的路仅一天便可步行通过。索恩成为赫方国王以后,举国开始修筑跨海大桥的工程。索恩与其说是伊利达雷林的国王,毋宁说是一个“只需要坐在那里就行了”的精神象征。赫方民安国泰,地精们攥着先丞相的承诺开始来到伊利达雷林,大摇大摆地参与工事的规划设计与督工,满街人群都参杂着灰绿皮肤的尖耳矮子,到处响着尖锐如摩擦金属的嗓音。而成果让索恩不得不诧异于这个种族的巧手天赋,之前居然一直埋没蒙尘,无人懂得利用。“布雷迪,你们是修筑的天才啊。”索恩在城墙下看着夜间灯火构成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棋盘型道路,之前西北角还是塌陷的黑暗,现在地平如镜,整洁一新,索恩不由得赞叹。

      “元老院有一批魔金压着迟迟不批给我们,不然建起民用的炼金巨像,那效率才要吓死你们呢!”布雷迪巨大的眼睛刚好能够到城墙上沿,趁机向索恩告状抱怨魔金不够。“我要是不知道你们对魔金贪得无厌的收藏欲,差点就信了。”索恩轻笑说。塞拉摩早已恢复摩肩接踵的繁华。索恩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过于豪华的卧榻中间。

      慢慢伸出手仿佛去揽满怀的灯火光明。“如果你在这里看见就好了。”索恩压低微微嘶哑的声音说。

      三年了。

      肯瓦泥郊城夜幕的一间民居。窗户型的温暖的灯火色映在茅毡小屋融入黑夜地面的剪影。“吱嘎——”一声,农家少女提着灯扣住门,裹着红格子棉裙穿着松软的厚靴走向厨房,吐舌头的奶油色牧羊犬温暖的身体贴着少女的大腿身侧。

      突然爆发出激烈狗叫声,夹杂着少女一声惨惧的尖叫,“玛琪!我的玛琪!”父母“吱嘎”双手推开大门趔趄着奔向厨房。

      少女直接从世界上消失了。空空如也的厨房和院子一切如常,狗“哈斯哈斯”地张嘴喘气。母亲瘫软跪在地上,揉起来舔女主人脸颊的家犬松软的脸颊皮毛,左右摇晃:“你看见什么了?到底是谁带走了玛琪?”狗当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只有抱着女儿爱犬崩溃哭泣的母亲,在她身后默默拍打妻子背的父亲,和一盏玻璃罩破碎的油灯掉在地上打转。

      一张画像开始在大城市传播,据说上面画的是人被“神隐:的瞬间:人外皮孔洞剥落出密集的黑点,就像被蚂蚁蠕虫蛀食了一般,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空心的黑暗。

      与此同时传播的还有一个谣言,据说被神隐的人,被带走前看到的是黑色的太阳。

      一开始神隐现象还只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受害的只是个人。到后来开始像不知名的巨兽一样,以地域而非个人为限,贪婪饕餮一个地区范围内所有的老少。

      当双塔岛一整个岛的人口,一夜间群体消失,而且毫无战斗的痕迹的消息传开来,整个南海沸腾了。人民似乎又回到了血海事故之后,不知道死亡会从何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从世界就此消失。只是这次再也不会有挺身而出的替罪羊,担下这些事故的原因。

      关于神隐事件的成因,从智者到人民,都在人心惶惶的猜测中。无数猜测里最热门的答案是:幽灵船。

      两年前开始出没在南海的船艇,桨舮会无人操作自己运动,甲板上看不到任何一个水手走过,让人不寒而栗地认为里面恐怕根本没有居民。

      然而就是这艘船,船周围爬满攀附无法辨别种类异兽的灰白骨骼,好像沉于深海很久又被在日光下暴晒,攀附寄生物全部枯干晒死一般,华丽又诡异。从船中流出无数连产地都是不容涉足的禁地的魔兽材料,从炽足恐狼的牙,骸壳幽怪的躯壳,寒鳍蛙的皮这种只是罕见而不珍惜的,到腐骨冥蝠的脑,雷翼巨人的舌头,连出产怪兽都神出鬼没都无法掌握。更罔提猎杀难度,类型之丰富,换回如水的真金白银。甚至有人说,幽灵船和魔物们签订了契约,幽灵船负责将人类饵食投入魔兽的秘密巢穴,换回老弱病残魔物的尸体恩赐。

      ”不会是这种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对‘神隐’也了解一点点。”甚至可以说是亲自经历过,索恩想。

      “但是太诡异了。不是针对个人而是整个地域不分老少全部吞下。这只怪兽一定非常,非常饿,已经不耐烦等待果实一个一个地成熟,自然掉落。”

      “王,你的意思是......”士兵对索恩眼睛突然一霎那闪现的丝缕寒光,被震慑得战栗,满背汗水。

      “没事,我的意思是我们到那个岛去看一下吧。”索恩又回复了盲目痴愚般的巨人,任人摆布的傀儡国王。

      “能确定吗?”“是神隐。”瑟卡尔蹲踞在双塔岛港口地面,用小树枝划着泥土,确认的语气。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似乎这些人是原本幸福安乐地继续当天的生活,衣服挂在晾衣绳上飘扬,鸡在跑,孩子在向母亲微笑,突然之间的精神摧击把所有人意志短时间摧垮,泪水流下惊恐的脸,精神就此破裂。那次打击的痕迹如此之强,以至于精神能量的残痕还能与瑟卡尔的灵能感应共鸣。

      “是人造的神隐。不知道手段。或者做出这种手笔的已经不能算人类了。先打垮了他们的精神。”“目的呢?你觉得是反面世界的恶魔饿了,终于从躺着等吃,到主动把手伸向正面的饲料了吗?”利修拔说。

      两个人并肩低声说话的身影走过已经荒凉的码头道路,像两朵跳动的幽灵火苗一样一掠而过,然后没入行道树森郁的阴影下。瑟卡尔脸上没有扮装,显示着天生的肤色和面纹,与一队铁甲的长戟士兵擦肩而过。索恩眼角一跳,心脏突然一震,幼小的还满眼惊惶的孩子瑟卡尔,和四五年前和自己一起冒险的成年瑟卡尔的微笑面容突然掠过眼前,此种感觉如同心跳散开震颤的波纹,“瑟卡尔!”索恩高声喊着回头。

      “瑟卡尔!”的一声瞬间让穿黑衣束发者的背影震了一下,但是立刻恢复了和身边人低声说话,在树跟面前蹲下,两人发出低声嬉笑声。

      也许是自己认错人了。也许瑟卡尔根本不想认自己。索恩失望地转身走。

      瑟卡尔背对着索恩的方向蹲下,吐一口血,手撑在树干上,手背抹嘴角眼神肃杀。“是他吗?”。瑟卡尔沉默然后点头。利休跋突然燃起一股愤怒,就是他让你病成那样的,瑟卡尔说:“没想到还会在正面世界遇到,带我离开这儿。”利修拔拉瑟卡尔手,冰凉汗湿,就像死人的手一样。

      那个骑士队领头男人有一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棕色头发,前刘海刚刚遮住微微蹙着坚毅的眉头。脑后的发尾逆鳞般倒翻立起。睫毛浓密厚实,像鸟翼一样盖在眼帘下,澄澈的灰绿色眼睛里像漂着薄白的浮冰,刚毅而内敛的脸部轮廓。男人的肌肉像是多块浮动在皮肤下的石头。比瑟卡尔大、已经脱去了少年青涩的成熟男人,那个男人就是索恩。

      利修拔越想越气。如果他不像这样气宇轩昂,如果他是一个猥亵佝偻,一眼看上去就是恶人,也许自己会更快乐。利修拔恨不得打歪他笔挺英俊的鼻子成一团皱纸,让那张脸赏心悦目一些。

      更加深层的原因不是“他就是让瑟卡尔病成那样的恶人,”而是”他就是让瑟卡尔挂念至此,用情深刻,爱到自毁的人。“

      利修拔突然心底升起恶意的火苗。带着无法抑止的痛恨和快意,暧昧地,令任何人误会地,与用坠入深渊的黑暗炽烈眼神对视拥抱了瑟卡尔。间距不足巴掌的呼吸喷吐在对方脸上,湿热得令人被蛊惑。瑟卡尔迟疑的双手垂下,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

      从索恩的角度看,利修跋手臂环抱的两颗头颅距离已经归零了,热烈地,极其像一个接吻——极其像利修拔在品尝瑟卡尔嘴唇上仿佛因为光,而冶艳的朱红。

      在你面前把他全部染上我的颜色。是报复,也是炫耀胜利,与占有。

      看着现在近在咫尺的人影,索恩突然感觉,自己与瑟卡尔的距离被拉得非常非常遥远。自己和他是“故友”,是“同伴”,从来也没有过那样的亲近。自己愤怒,如坠冰窖地痛苦,却连介入阻止他们做出这样举动的立场都没有。

      而利修跋得志的心中闪烁着同样的刺痛。如果不是因为遇见索恩时的动摇,瑟卡尔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含义如此明确的暧昧动作,哪怕只是假装。敌人误以为的唇舌交缠的亲密,只不过是利修跋自欺欺人。

      痛感发泄为对索恩的怒火和报复。没有接受也没有推拒的瑟卡尔一只手慢慢搭上少年的前臂,胶着的两人身影久久相持。

      突然,瑟卡尔从利修拔怀里消失了。仿佛是不忍心看下去双瞳失了光泽的张开嘴无法发声的索恩。索恩眼前出现了一张梦中思索无数次,如何才能留下的脸。“瑟卡尔,你……”果然是你。

      瑟卡尔悲伤地笑了,歪头闭目撩动着额前下垂的丝缕的头发:

      “索恩,忘了我吧。忘掉刺杀主帅的伊利达雷林帝国叛徒。“

      索恩再靠近一步。瑟卡尔跟着后退一步,索恩双手在空中痉挛虚抓,仿佛在切身而痛地感受永远无法拥抱的距离,瑟卡尔看见,故作轻松地继续说:

      “你还想知道我是否杀了薇堪娜吗。我没有。我只要守在你身边,看着你和另一个人幸福就满足,我现在想通了。那个人是公主还是薇堪娜,都是一样的。我知道恋人死去的滋味。所以我绝对不会,杀死你爱的人。”

      ”你的恋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死去的恋人的事,还有你的过去,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此时分外深感知道的关于你的事情太少了,索恩咬牙,“你现在给我机会弥补吗!我还有机会坐着听你说我不知道的你的过去吗!”

      知道我错过的,你如此——爱慕我的原因。

      索恩反应过来之前,瑟卡尔带着悲伤轻薄得如同玻璃泡的微笑转身,身形一晃,就像很久以前只有两个人的旅途上时在前路上,向索恩回首挥手一样,消失在阳光洒满丛林地面的层层摇曳光斑中。

      利修跋看见瑟卡尔回来。“你哭了?”关心的双手搭上肩膀,手被瑟卡尔甩开。“不要碰我……”沙哑的声音。双手抱上肩膀,瘦削的肩胛骨像两把刀一样在皮肤下突起。

      不想走神,不想注意力里混入杂质,想要这一刻的泪水和心境全部纯洁单一地属于索恩。瑟卡尔蜷缩的脊背就像受伤的鸟儿一样,薄弱地无声颤抖抽泣着。利修拔的手想要拍背或者抚摸,又生怕过重的落下,反而加深他的伤痛,手犹豫地悬在半空中几次抓握痉挛半响,终于还是默默收回。

      如果今天自己的年轻血热的举动冒犯了瑟卡尔,被瑟卡尔讨厌,只要能够在索恩面前刺痛报复,为瑟卡尔出气,那也是值得。

      利修拔的理智是这样想的。然而整个黄昏到黑夜,利休跋沉默地愤怒着,愤怒像一块块相击会嘭嘭巨响的石头。利修拔在漆黑的夜色下走来走去。他无法睡着。

      最后一线酡红色夕阳回归紫金被披上星幕,瑟卡尔在船舷蹲着看逐渐远离的水鸟停在芦苇上。“你要回去吗?”压抑着想要把瑟卡尔直接撕碎的狂怒,利修拔说。出乎他意外地,瑟卡尔摇头。

      然后他听见瑟卡尔说:“但是我也不会再和你一起了。”

      “利修跋,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你太年轻了,我耽误了你,我不能给你完整的心,有一部分已经切下来分到索恩身上了。”瑟卡尔眼睛不看人地蹲踞着说,目光清明。

      石头被丢进水里。自己刚刚遇到瑟卡尔时,对方燃烧殆尽般倦怠濒死的样子,和刚被救回的自我保护般的整整半年的沉睡,回放在眼前,想到一切都指向白天看见的、一无所知的、白痴一样的索恩。他伤害你至此,结果却是我输了,那个导致一切的男人三年什么都没做就打败了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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