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李知微

69、第 69 章

　　……

　　陆源脑子里一下子被清空了。他怔怔地望着卫廷礼，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吐出一句：“……跳舞吗？”

　　卫廷礼愣了下，眨眨眼睛道：“好。但我不会这里的舞蹈，你需要来教我。”

　　“……”陆源睁大眼睛：“你打一开始就在？”

　　卫廷礼扬起嘴角，没有回答，揽住了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陆源下意识地后退，无奈卫廷礼态度很坚决，手臂略一用力就将他禁锢在了怀中。

　　“我不会女步，喂！”

　　音乐不知何时已转成了一支舒缓的曲子。说是舞蹈，已经不像在舞蹈了。一对对恋人依偎着，耳语厮磨。天空中烟火构成的星子渐渐消失，光线暗淡起来，隐藏了人们的面容和暗涌的情愫。

　　陆源从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团欲飞的蝴蝶，扰得他安宁不得。

　　这十天里，陆源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两人的见面。其实就是在排练要如何斥责卫廷礼的隐瞒和自作主张。说自己莽撞，卫廷礼的这番行为可比他要莽撞得多。他为了不让梁丘子怀疑，故意被藏寂咒打中，散掉全身的真炁，给梁丘子卖了一个巨大的破绽。这才瞒过梁丘子，给邱古川创造了机会。

　　不过现在，陆源却什么都说不出了。他能感受到卫廷礼正在看着自己，却不敢回看，只是避开他的视线，望向不知道哪里。

　　该死。陆源在心里暗骂，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你觉得桑城怎么样？”卫廷礼突然问道。

　　陆源反应了一下才接上话：“还不错。城市漂亮，市民也热情亲切。”

　　卫廷礼道：“那我们留在这里好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陆源感觉莫名奇妙，“我们为什么要留在桑城？”

　　“你不喜欢么？”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陆源越发不解，“我的朋友、亲人全都会移民到新世界。我一个人呆在桑城做什么呢？而且聚窟灵力稀薄，不适宜修炼，你难道不想早日踏上渡仙桥，重返金庭吗？”

　　出乎意料的，卫廷礼顿了顿，垂眸低声道：“……不想。”

　　陆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感觉卫廷礼今天很不对劲，比之前更加令人捉摸不清。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记起了什……”

　　“哇！——”

　　“终于来啦！——”

　　“快跟上！！”

　　陆源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众人的欢呼声打断。一条由灯火组成的巨龙从远处蜿蜒着游来，正擦过众人的头顶。孩子们一边高声尖叫，一边追逐着火龙奔跑，在人群里窜来窜去。

　　一个小男孩一头撞在了陆源身上，摔倒在地。陆源连忙挣脱开卫廷礼的怀抱去扶，哪知那孩子坚强得紧，一咕噜爬起身，不顾被蹭脏的衣服，又嬉笑着向前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陆源忍俊不禁，回头对卫廷礼道：“这孩子玩心可真大啊。”

　　卫廷礼说了句什么，却被嘈杂的环境掩盖住了。

　　陆源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卫廷礼向前一步，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卫廷礼？”陆源疑惑地呼唤道。随后，被温暖封住了嘴唇。

　　这一吻轻柔而迅速，像是偷来得一般，不待陆源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卫……”陆源睁开眼睛，却发现卫廷礼已经消失不见了。人流如潮水般不断向陆源身后涌去，全是陌生的面孔，为他所不知道的乐事而欢庆着。

　　*

　　天界，金庭，凌霄宝殿。

　　沈黎正在透过无方镜盘监查现世的状况。千千异界，全在此镜中。

　　这本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维护各界的秩序，防止时空错乱。梁丘子能够撕裂聚窟洲，制造出不同的时间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沈黎的失察。若不是他一直呆在中洲，这样违天逆时的行为打从一开始就可以被遏制。

　　不过沈黎现在启动镜盘，也并非是因为工作。他望着镜子里呆站在人群中的陆源，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颜色。

　　“我输了。” 天道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说道。

　　沈黎没有理会他，动动手指，换了个场景。

　　繁华的街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山脚下，一男子持剑而立。天色愈暗，风雪也愈急。俶然，男子翻身跃上天际，银剑在他面前旋转着，发出一道剑波撞向山体。

　　“轰！——”

　　雪山被劈开一道裂缝，发出震天巨响。男子不为所动，继续催动银剑，似是要将山峰削平。

　　“吼！”

　　地底传来一声怒吼，一条无腿无爪的异形生物破土而出，张着血盆大口。那生物形状极其恶心，好似一条巨大的蠕虫。

　　“分神境界就敢独战孰湖，真不愧是龙君玄章。”天道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如果能拿到孰湖内丹的话，玄章的修为又能再精尽一阶吧。你不害怕吗？他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现在正在千方百计地重返金庭。”

　　“等他先复活了素水再说吧。”沈黎兴致缺缺，撑着脑袋看卫廷礼与孰湖缠斗。

　　素水掌管天界龙池，与龙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龙池又是龙族力量之源，性命所系。龙池干涸，真龙族魂无归处，龙君的神力也只能发挥十分之一。

　　天道提醒说：“八十一世轮回，素水已经到了最后一世。”

　　沈黎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以前的龙君自然会万事以真龙族为先，而现在的龙君，沈黎却不敢确定了。

　　不过，他倒是不希望卫廷礼在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耽误太久。龙君一天不回归金庭，结局便迟迟无法来到。

　　中洲一行之后，沈黎对这场创世游戏越发地不在意。他本就不惧生死，只是不愿任人摆布罢了。但如果命运无法改变的话，死亡亦是解脱。

　　“好了，愿赌服输。”天道拍拍手说道，“我会按照约定离开三百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黎嗤笑道：“怎么，你还期待我会挽留你么？”

　　天道笑了：“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最后使用创世神力的机会，用在为中洲人类新建一个世界上。沈黎，你什么时候多了副慈悲心肠？”

　　“一时起兴而已。”沈黎不愿多说。

　　天道耸耸肩，也不再多问：“那么，三百年后见？”

　　沈黎瞟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天道笑了，与邱古川一模一样的脸，做出的表情却让沈黎反胃。

　　天道的身影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一个个规整的小方块，渐渐变淡：

　　“祝你好运。”

　　*

　　聚窟洲，界门。

　　领路的士兵将最后一批平民送至界门后，转身向邱古川敬了个军礼。

　　邱古川笑了笑，点点头算作回应了。

　　士兵转身走入界门，身影在跨过某一步时突然消失。至此，中洲跨界移民已全部完成。

　　邱古川负手而立，念道：“山来。”

　　空中响起隆隆的声音，霎时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一座巨大的石山从天而降，正砸在界门之上。地里蹿出八条铁锁链，将石山捆得严严实实，彻底封禁了这条往来聚窟和新世界之间的道路。

　　这是邱古川和新世界政府立下的约定。新世界资源丰富，修真界的发展却还处在婴儿时期，与千千异界建交弊大于利。先隐藏其存在，养精蓄锐，才更加稳妥。

　　做完这一切后，邱古川对身后的随从道：“回去吧。”

　　“是！”随从答道，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但没过多久，随从忍不住快走了两步，走到邱古川的身边说：“城主，我、我要代表桑城全体市民对你表示感谢。虽然我可能没这个资格，但是…但是我还是得对您说声谢谢！”侍从挠挠头，紧张又激动地说，“您是中洲人，完全有理由去新世界的。但您却留了下来，和我们一起重建聚窟洲。您、您就是聚窟的救世主！！”

　　“是吗？”邱古川笑了笑，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桑城。引路的巨人不知去了哪里，城内也寂静无声。

　　“怎么回事？”随从疑惑地自言自语。桑城的歌舞向来是一刻也不停歇的。

　　说时迟那时快！城门内涌出来一团黑雾，直直地冲向邱古川。随从大惊，一个健步冲到了邱古川身前，以肉身承接了黑雾的袭击。在接触到黑雾的那一刻，他的身体迅速被消解，碎成了粉末。和梁丘子血洗聚窟的情形一模一样。

　　黑雾吞噬掉随从后，又向邱古川袭来。邱古川却毫不慌张，他抬起手，那雾气便进了他的袖口内，顺着他的经脉，将一城的生魂悉数灌注进他的体内，炼成纯净的真炁。

　　没错。

　　邱古川重启了招魂幡。他一刻也等不及，他要立即前往金庭！

　　“嘶——”

　　邱古川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的体内好似有无数的冤魂在拼命挣扎，想冲破他的皮肤。这痛彻心扉的苦楚着实难熬，也无怪乎梁丘子会变得疯疯癫癫了。

　　这时一面一人多高的金旗从城中飞了出来，围绕着邱古川旋转。那便是招魂幡，曾是梁丘子的命魂法器，现在归邱古川所有了。

　　邱古川闭目调息，拓展灵脉，承接大量的真炁。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束从天而降，将邱古川的身体完全笼罩。这圣光是大道的认证，昭告天下，此时有修士破境了。

　　还没完，那道光束刚有要熄灭的迹象，又立刻射出另一道，并且更宏大、更夺目！

　　“铛！——”

　　浩瀚寰宇的深处传来一记钟声，悠远而神圣。

　　“铛！——铛！——铛！……”

　　三十六记钟声接连响起，震撼了整个聚窟洲。广脉的灵气随着钟声迸发而出，这是天界对现世的恩赐。每有一人得道成仙，金庭都会广布德泽，让一界之民都能聆听圣音，清洗道心。

　　不过这次的布道恐怕是白费功夫了。除了邱古川之外，整个聚窟州，已再无任何生灵。

　　钟声结束后，天外传来一个威严而缥缈的声音：“大道慈悲，一成无败。”

　　邱古川忍不住握了下拳，他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血液在身体里翻涌沸腾。

　　就算卫廷礼已经如是说过，就算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但邱古川仍怀有一丝的希望。但现在……

　　没有错了，那声音分明就是沈黎。

　　他是无极太上元君，金庭的无上天帝。

　　我的恩人，我的仇敌。

　　……

　　邱古川笑了，大笑不止。

　　他感觉体内有一种蚀骨的疼痛，比方才数万生魂在他体内冲撞还要严重。仿佛是那根维系着他生命的血管被切断，也像是被扔进黑漆漆的柜子里，将门缝的光亮也全部堵上。

　　但他就是忍不住发笑。笑自己，笑沈黎，笑大道，笑天地。

　　邱古川又忆起小时候。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将柜门打开的大哥哥，他依旧记得清楚，是如何温柔地抱起他，拥进怀里，反复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哈，难道不可笑吗？

　　“铛！——”

　　最后一记钟声结束，天梯在邱古川的面前一级级浮现，直至看不见的高远处。

　　邱古川独立良久，终于踏上了阶梯。

　　大道已成，愿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