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你要我催眠?”
“对。”
“催眠对象是你?”
“没错。”
“所以你是想让,我,催眠你?”
“……宋宏非,你怎么回事?人生理想是成为复读机?”
“不是……你等等啊。我先理理思路。”宋宏非脑子到现在还有点懵。他指指沙发,示意陆源先入座。
今晚,钱凯攒了个局,说是兄弟几个四五年没见了,想出来聚聚。宋宏非正好最近手头紧,本着有饭必须蹭的人生信条,兴致勃勃地来赴约。谁知刚到餐厅,还没和漂亮的服务员小妹妹闲扯几句,就又被钱凯送回了工作地点。
陆源这小子,从小就事儿多。看来今晚的大餐要推迟了。宋宏非暗暗在心里叹气。
虽然不情愿,专业素质还是要有,宋宏非装模做样地打开笔记本问:“咱们先别谈催眠,说说你的问题吧。那个……凯哥,你回避一下。”
对于眼前的情况,钱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咨询室外走。
陆源倒是没有避讳的心思,直接开口了:“从上周开始,我有了间歇性失忆的症状。第一次失忆是发生在6月5号晚7点到6月6号之间,第二次是6月6号下午……”
“等等。”闻言,钱凯停下了,问:“6月5号是你从美国回来的那天吗?”
“对。就是那天。下飞机之后到第二天醒来之前的事,我没有任何印象。”
钱凯吃惊地说:“我也是!那天我不是和你约好要去机场接你吗?我只记得自己从局里出来,到停车场开车,然后下一幕就是第二天了。我以为自己是忘了去接你。而且你也没有否认?”
“我不记得了。”
“有点儿意思啊。”宋宏非摸着下巴说:“容我大胆地推断一下,也就是说,你们在6月5号晚上有可能见过面。凯哥也确实去了机场,并把陆源送回了家。但是,途中发生了某件意外,使得你们对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消失了。”
“没错。”钱凯应和道。
陆源则说:“有很大可能。”
“除了失忆,你们还有其他症状吗?”宋宏非接着问。
陆源回答说:“食欲不振、心率过快。”
钱凯挠挠头:“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邪门儿。”宋宏非一边思索一边说:“多人的情节性失忆症,一般都是发生在巨大的群体创伤之后,比如地震、洪水之类的,咱们南山风调雨顺,近一周连大车祸都没有,怎么会呢?”
“所以快给我催眠吧。”陆源催促道。
“欸,陆源儿你别这么心急好不好?”宋宏非苦笑不得,“咱们连病因都没找到,就直接开始‘治疗’也太鲁莽了吧?而且,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很难被催眠。你的思维逻辑太强了,又是比较固执己见的类型,不容易接受心理暗示。”
陆源点点头,显然接受了这一说法,他指指钱凯说:“那催眠他,也可以达到目的。”
“我?”一直神游天外的钱凯突然被点名,慌忙拒绝:“我、我不行。想都别想啊宋宏非!你这二把刀的心理咨询师,我完全不相信!”
“我有证的好不好?”宋宏非抱怨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我前几天刚看了篇文献,是讲邪教怎么洗脑的,或许对陆源儿会有用。”
钱凯一跃而起:“洗脑??那不是更危险吗!”
“没有没有,其实也是运用了心理学原理,只是实施者没有意识到罢了。”宋宏非解释道:“这篇文献让我感兴趣的点在于,受骗者大多是有大学以上学历的高知人群,35到45岁之间。这个群体理论上是最难受欺骗和操纵的。”
“那也不行啊,听起来就不靠谱。”
“我就是说说……”
“来吧。”陆源突然开口。
宋宏非愣了下:“你确定?”
“确定。”
宋宏非皱眉:“源儿,你真没必要这么着急。偶尔的‘失忆’不算病,谁还没有个记忆不清的时候呢。”
“我没有。和普通人不同,我从没有过记忆不清的时候。我的记忆力一直清晰且高效。”
“……”宋宏非咂咂嘴,小声嘟囔:“你说话还是这么欠揍。”
“行!”他下定决心,“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来吧。但我可不保证能成功。毕竟那个文献虽然写得详细,但作者是个三流学校的挂名讲师,可信度不高。”
“好。”陆源应了一声,事实上,他对“洗脑”能否成功并不抱很大希望。但他无法再等下去了,未知的阴霾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试试吧。”
试试吧。
*
宋宏非花了很长时间做准备。
他先是打印了张什么东西,黄色的,有些看不懂的纹路,然后又跑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据说会用到的道具。在一切就绪后,他关上灯,在桌上点了根蜡烛,左右奉上了线香。
“陆源,我需要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我知道这很难,但努力尝试,相信这能帮你找到回忆,好吗?”宋宏非盯着陆源的眼睛认真地说。
陆源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宋宏非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朱砂吊坠,借助幽暗的烛光,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还念念有词:“一清一浊,一静一动。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陆源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尽力压制心内不自觉产生的抗拒感。
“……紫房映高清,宫室互相扶。香烟绕日月,飞天翳太虚……”
似乎是画完了,宋宏非拿起纸,对折再对折,最终成了巴掌大小,然后放在香上熏烤一圈后,捏着一角,用烛火炙烧。
“……至真大圣众,萧条咏羽书。开度诸天劫,尘沙始一周……”
陆源忍不住了,他实在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荒谬至极。他想出言打断,却发现立在一旁的钱凯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双眼无神,好似入定了。
“……九气固凌云,长保天地居。静思按能远,紫宫生我躯……”
宋宏非还在继续,喃喃的诵经声混合呛人的烟火气生出一种令人错乱的混沌感。那黄符好像永远也烧不尽,火舌舔着纸缘,然后又吐出来,循环反复。这场荒诞的法事看不到尽头,烛光映在宋宏非的脸上,描摹着不确定的明暗线,似是巫人刺上的墨符。
突然,诵经的声音又多了一个。钱凯垂手而立,神色木然地张开了口,跟着宋宏非一字一句地念着:
“……九气固凌云,长保天地居。静思安能远,紫宫生我躯……”
他被洗脑了!
“停!”
陆源大惊失色,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挥开宋宏非的手。
然而此时,最后一句箴言已经念完,宋宏非拿开烧了一半的符纸,扔在地上,赤手掐灭了烛光。
“铛!——”
陆源听到了钟响。
一张张杂乱的、纷繁的画面涌向陆源的脑海。华服公子、娉婷佳人、瑶台龙池、神芝仙草……转而,杀声群起,片刻间哀鸿遍野、山河变色。一幕幕、一道道,时而他是襁褓中的婴提;时而他又垂垂老矣,病卧榻中。这些图景都转换得太急速了,来不及捕捉便闪了过去,宛若从未出现过。
终于,陆源眼前的画面变慢,慢到他可以渐渐可以感受到存在,辨认出神我。
他看到自己站在公路上,一只异兽裹挟着火光蹿进他的胸口。
痛……
“远离卫廷礼。”
“远离卫廷礼。”
*
“陆源?陆源!”
陆源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被钱凯和宋宏非团团围住。天花板上的灯光太过刺眼,以至于他看不清两人的面容。
“陆源……”钱凯的声音哑得吓人,每吐出一个字都在止不住地发颤:“……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