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李知微

32、第 32 章

　　“啾——啾啾——”

　　突然，门外传来了怪声，有人在模仿鸟叫，却模仿得很拙劣。邱古川还处在时空错乱中，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人等了许久还不见回音，渐渐也不耐烦了，攀着墙绕到塔楼的另一面，敲打着玻璃喊道：“喂，小不点儿！你这不是在家吗？怎么不开……欸！”

　　这时，邱古川才发现，自家窗外挂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在奋力地挥着手冲他打招呼，结果一脚没踩好，差点掉下去。

　　邱古川赶忙去开窗。那小孩儿动作娴熟地翻了进来，还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发什么呆呢？”

　　邱古川没说话，细细打量着他。这孩子看样子才七八岁，又瘦又小，头发很久没剪纠结成一团，看不出是男是女。模样倒是不错，生了一双桃花眼，很有灵气。

　　“是小黎来了吗？”大概是他们的动静太大，惊扰了正在厨房内做饭的母亲，她高声问了一句。

　　小黎？

　　邱古川记起来了，这孩子便是他家附近的小乞儿。因为与自己年纪相仿，经常来找他玩。母亲发现后，并没有像街里其他人那样，管教儿子离乞丐远点儿，免得染上疾病，反而时不时地会关照他一二，虽然自己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却还是尽力接济他。

　　小黎……邱古川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暗道，该不会这么巧吧？

　　“钟姨，是我。”小黎回应道，尴尬地冲邱古川吐了吐舌头。

　　“我明明下了禁制……”

　　“钟姨，你说什么？”小黎隔着门问道。

　　“没什么。”钟雅擦擦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在立柜里翻出一瓶水果罐头，递给男孩道：“拿去吃吧。”

　　男孩赶忙把手背在身后，连连后退着推拒：“我、我不是来要吃的的，我来找弟弟。”

　　钟雅笑了笑，把罐头盖子扭开，塞在小黎的手中，温声道：“那你们一起吃。阿姨去做饭了，你去和弟弟玩吧，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不用了钟姨，真的不用了！我吃过饭……唔。”不顾小黎的再三推辞，钟雅径直回了厨房，独留下他和邱古川呆在客厅里。

　　小黎皱皱鼻子，看着罐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灵机一动，抓起邱古川的手，把罐头强塞给他说道：“弟弟你吃。”

　　“……”被一个小孩叫做弟弟，确实奇怪。但与周围的环境一对比，这已经是最不值得惊异的事了。邱古川默默地收下，依旧是一言不发，用一种半游离的视角旁观着眼前的一切。

　　邱古川这样冷漠的态度却惹得小黎不高兴了，他撇撇嘴说道：“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是这样闷声闷气，没嘴儿葫芦似的。枉我还一找到好东西就想着要拿给你看，啧。”

　　邱古川盯着小黎的眼睛看了会，那不笑也微微弯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他。于是，邱古川问道：“你姓什么？”

　　“嗨，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姓……”

　　“小黎。”厨房内的钟雅又发话了，恰巧打断了他，“最近一段时间，你还是别来找弟弟玩了。他生病了，身体不大舒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你生病了？”小黎大大的眼里立刻盛满了担忧。他上前一步，拉住邱古川的手左看右看着说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接着，他学大人的样子想要去摸邱古川的额头。但他的身高才到邱古川的腰际，就算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依然碰不到。

　　“奇了怪了。”小黎自言自语了一句。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小黎后退一步，从宽大的上衣里翻出一块金属板，在邱古川面前晃了晃，骄傲地说：“看，这是哥哥今天捡来的好东西。我找方虎鉴定过了，是金子，没错儿！我在孙老头那里见到过，他有小小的一块，藏得跟宝贝似的，我这块可比他大多了。方虎说他在金铺认识人，等换成了钱，他一半我一半。”

　　这不是黄金。邱古川一眼便了出来，可是他也说不清小黎手中的是什么，那东西腐蚀得很厉害，上面纹着细密的花纹和密码似的符号，看起来有些古怪。并且，“方虎不是面馆老板的儿子吗？和你一般大，怎么会在金铺认识人？”

　　小黎愣住了，嘴巴张了几张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恼羞成怒地说道：“反正就是认识！你等着吧。等我拿来钱，买好多橘子罐头当着你的面全吃完，一个都不给你留。我还要给钟姨买花裙子，像31号楼阔太太穿的那种，就、就不给你买！”

　　“喂……”邱古川来还不及解释，那孩子一溜烟跑到了窗台边，利落地翻身出去，消失不见了。

　　恰巧，钟雅关掉了炉火，出门招呼道：“快洗手吃饭。咦，小黎呢？”

　　“走了。”邱古川回答道。

　　钟雅沉吟了阵，说道：“走了也好，免得让他受到牵连。”她冲邱古川招招手，微笑着说道：“去帮妈妈拿碗筷。”

　　“……”

　　一瞬间，邱古川觉得眼底有些发酸，他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嗯。”

　　*

　　邱古川家的餐桌总是很安静。不仅仅是因为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钟雅对邱古川的要求向来严格，“食不言”是最基本的一条。

　　能再次与母亲同桌吃饭，这是邱古川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他至今也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说是梦境太真切，而说是现实则又太荒唐。他干脆不去深究，就这样沉浸在虚妄里，黄粱一梦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能多一刻与母亲的相伴，都是偷来的。

　　钟雅吃饭很慢，每一口至少要咀嚼二十次，不然就是粗鲁。邱古川一开始也是如此，但这样慢条斯理的用餐习惯显然跟不上剧组的节奏，往往才吃了几口休息时间就结束了。长此以往，他也学会了母亲所看不惯的“狼吞虎咽”。因而，当邱古川放下碗筷时，钟雅碗中的米饭才下去小半碗。若是在以往，邱古川必定是要挨上一记眼刀的，但今天钟雅好像有心事，一直凝着眉想事情，根本没注意邱古川在做什么。

　　邱古川没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怀念，且伤感。

　　突然。

　　毫无征兆的，钟雅脸色大变。她像生了魔障，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额角沁出冷汗。筷子应声落地，发出“啪嗒”的两声，钟雅立刻站起身，抓着邱古川手臂将他往里屋卧房里拽。

　　“妈？您怎么了？”邱古川被吓了一跳，钟雅脸色是纸一般的惨白，嘴唇发紫，甚是骇人。

　　钟雅没有解释，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里推。但现在的邱古川可不是四五岁的孩童，任凭钟雅怎么努力，他依旧巍然不动。邱古川反手抱住了她，焦急地问道：“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钟雅喃喃地自语着，神色惶惶不可终日。

　　邱古川抓着她的肩膀低吼：“什么来不及了？您说啊！妈！”

　　钟雅还是神经质地重复道：“来不及了。”兀地，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怪力，手掌放在邱古川胸口稍一施力。邱古川轻而易举地被推开，像是被隐形的绳索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

　　邱古川还想喊她，却发现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钟雅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太阳之山，原始上精。养护吾门生救渡吾门生，法雷绕电金色乾坤，清清自在，上清上净，上净上清。”随后双手交叉，朝天立掌，向邱古川所在之处推出，一道道金甲立现，裹在他的周身，围绕他旋转。

　　正在这时，地板开始剧烈的摇晃，原本还带着湖蓝色的天空瞬间暗了下去，似是有一朵黑云吞没了塔楼。

　　钟雅脸色变得更白，蹒跚地跑向邱古川，随时快要跌倒。她把邱古川拉到卧室，仓惶地环顾了一圈，最终打开衣柜门，不由分说地将他塞了进去。“古川，妈妈跟你玩个游戏，”钟雅勉强地扯起一个笑脸，却是比哭更难看，“我们来躲猫猫好不好？你平时最喜欢玩了。妈妈不叫你的名字，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乖。”钟雅的语气依旧温柔，只是尾音不停地颤抖着，直到后来，一句话要分成三段来说：“赢、赢了的话，妈妈就带你，带你和小黎去公园骑大马。行吗？”

　　不行！不！——

　　邱古川目眦欲裂，他愤怒、他恐惧、他痛苦，但他吐不出任何一个字，身体也动不了分毫。

　　然而，钟雅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回应，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她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发，温声道：“用不了太久，妈妈保证。”

　　别去！别走…别走！我求你了，求你了，别走！——

　　吱呀——

　　门被关上了。光线由宽变窄，直到变成微弱如蛛丝，最终断掉。黑暗笼罩住邱古川的身体，把他拖进无尽的绝望。

　　“轰！——”

　　一阵巨大的异动响彻云霄，四面传来“桀桀”的怪笑，还有藩铃叮当作响。接着，撞击声、击打声、怒吼声混作一团，结束于女人凄厉的惨叫。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不过三四个呼吸的功夫，血腥味就传过来了。

　　呵…哈……

　　邱古川突然无声的笑了，同时，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表情怪异而疯魔。他脑中一片荒芜，知觉似乎被切断了，只剩下躯壳。

　　邱古川记起来了，虽然他一直想忘记，但梦魇从不肯放过他。

　　这是母亲死的那天。

　　*

　　起初，我真的以为是在玩躲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