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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遇见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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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话一出口,孟舜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幸亏她素来冷静,勉强压住心中愤怒与恐惧,一脸乖巧地道:“我确是有些饿了,也好渴,大娘,我能喝口水么?”
老鸨向房里方桌上的茶壶努努嘴,冷淡道:“里面有水,自己倒,你好好在房里待着,过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赶紧吃完了梳妆打扮一下,杨老爷一直想找个标致的雏儿,你将他伺候舒服了,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你赎回去做小姨娘了呢,到那时,你每日穿金戴银不知有多风光!”
孟舜英对她说的这些话鄙视至极又羞愤难忍,恨不得立马撕烂她的嘴,然而自己力孤势单,若逞血气之勇激怒于她,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这么一想,便佯装顺从地静默不语,脑子里苦思冥想着如何逃出去。
趁倒茶的间隙,她飞快地自半掩的轩窗往外瞥了一眼,一望之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自己所处的这间小厢房,离窗外青石板铺就的街面有好几丈远,竟是在阁楼之上。
她本是想趁老鸨不备之时跳窗逃走,眼下是行不通了,如果贸贸然跳下去,定然会摔个重伤半死,那样一来,更是逃不掉了。
此刻已有龟奴端着饭菜进了厢房,等他放下手中托盘,老鸨便吩咐道:“你到门口守着,我去叫嫣儿过来给她捯饬捯饬。”
那龟奴应声后便守在门边,老鸨也随后转身行出。
孟舜英将托盘里的米饭和青菜吃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不吃饱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逃跑,所以她吃得很饱。
没多久老鸨就领着一个身穿品红罗裙的女子掀帘进来。
孟舜英抬眸将那女子打量几眼,见她不过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亦颇为秀丽,只是跟在老鸨身后低眉顺目畏畏缩缩的样子极是卑微屈从。
女子手中还捧着叠好的崭新衣衫,想是老鸨为了讨好那个杨老爷特地给孟舜英准备的。
见她已经将饭菜吃完了,老鸨唤过门外龟奴进房将碗筷撤了下去,随即坐在桌边对那女子说道:“嫣儿,你用些心,一定要让杨老爷满意。”
嫣儿轻声答道:“是。”
老鸨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丫头这么水灵,杨老爷一定喜欢!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舜英垂下眼眸,答道:“我叫阿樱。”
老鸨点点头,嫣儿便为孟舜英换上了新衣。
那一袭束腰长裙穿在她身上曳地生姿,衬得少女更是袅娜妩媚,脸颊虽未施脂粉,却也无比明媚照人。
老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记得待会好好伺候杨老爷哦。”
孟舜英轻轻抚摸着柔软光滑的布料,低声道:“大娘,我指甲磨破了,这衣服料子这么好,要是刮坏就不好了。”
孟舜英长做农活,指甲的确有缺口破损,如不修剪,那一身轻绸长裙怕是要被她粗糙的指甲划个乱七八糟。
老鸨瞄了一眼,嫌弃地道:“真是个乡下丫头,瞧瞧这一双手跟个男人一般。嫣儿,你去拿把剪刀过来给她剪剪。”
嫣儿应声出去,再转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剪刀。
孟舜英垂首敛眉坐在床沿上,嫣儿拖过一张椅子与她相对而坐,伸手拉过她右手便要给她修剪指甲。
孟舜英抬起双眸,对着嫣儿甜甜笑道:“嫣儿姐姐,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剪指甲吧。”
嫣儿一愣,心想这女孩马上就要倒大霉了,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呢?心念未已,嫣儿忽地从她明媚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狡黠的光芒。
就在嫣儿以为自己花了眼的时候,孟舜英飞快地夺下她手里的剪刀,如猎豹迅捷跃起,脚尖落于木桌,随即翻身而下。
老鸨见她突然拔地而起身手敏捷,不禁目瞪口呆,还未及做任何反应,孟舜英已经抓住她右臂,用力一拧将她胳膊扭转至后背,剪刀抵着她颈上动脉,厉然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嫣儿见孟舜英挟持了老鸨本就吓得不轻,又见这女孩子此刻眉目间竟全是凌厉杀意,哪里还有方才的柔弱顺从?惊骇下更是连喊叫都已经忘记了,躲在墙角动也不敢动。
锋利的剪刀,刺骨的寒意,使得老鸨心头一惊,颤声道:“你不要乱来,我放你走就是了。”
既然有了人质在手,孟舜英便不着急逃走,剪刀轻轻划过老鸨脖颈,她满是肥肉褶皱的脖子顿时鲜血直流。
老鸨大叫一声,身如筛糠,连连求饶道:“姑娘饶命!”
孟舜英冷冷问道:“是谁将我卖给你的,还有我弟弟的下落,你一一从实说来!要不然,我宰了你!”
老鸨颤颤巍巍地说道:“是牙保白老二,他专做这人口买卖的营生,你弟弟在哪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去找白老二,或许他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你和白老二是如何联络的?”
“每逢月初他都会来怡翠楼,平时他也没有固定的居处,你要找他要等到下个月初一。”
孟舜英见她回答得如此麻利,不由心下起疑,眉梢一挑,冷然道:“如若今日我见不到白老二,你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剪刀一挥,老鸨右脸上登时被划了一条大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浸透了她那身大红衣裳。
老鸨又惊又怕,万没想到不过十几岁的一个乡下丫头,居然会这么手狠,疼痛恐惧之下,连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昨日将你送来时说他遇到贵人要发财了,还说今早便要出发去永济府城,姑娘,我真的没有骗你!”
孟舜英眸子一亮,问道:“他是要将那些孩子贩到永济府吗?除了青楼他还会把那些孩子贩到何处?”
“长得差一点的就卖给乞帮,漂亮的孩子会卖给一些有特殊嗜好的富户商贾。”老鸨生怕孟舜英再拿剪刀刺她,不敢再瞒,这一次倒是说的详尽清楚。
翔玉长得极是秀美,听她如是说,孟舜英猜测那白老二很有可能将阿玉卖给那些富人,阿玉定然会被他带去永济府。
松了老鸨手臂,剪刀依旧抵着她脖子,问道:“怡翠楼有多少个护院?”
老鸨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妄动,说道:“怡翠楼只是个小坊子,不过五六个护院,姑娘放心,他们此时都在后堂歇着,你出去不会有人拦你的。”
孟舜英冷哼道:“不过一个小坊子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逼良为娼,看来平日里缺德事没少做,也不知你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今日我就顺便为她们讨些公道回来。”
顿了顿,转头望向缩在角落的嫣儿,问道:“你也是他们骗来的么?”
她这么一问,嫣儿登时就哭了,抽抽噎噎地道:“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与爹娘一起去集镇上,那日是上元节人特别多,一没留神我便和爹娘走散了,只好四处流浪讨食,再后来就被人卖到了怡翠楼,已经有十年了。”
孟舜英听到嫣儿的这些遭遇,心里特别难受,她想到了阿玉,也不知他怎样了,有没有人欺辱他?不禁问道:“你在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嫣儿怯怯地将老鸨望着,不敢答话。
孟舜英心中已然明了,唇边浮起一丝阴森森的浅笑,附在老鸨耳边说道:“我还没杀过人,你说,杀你这样的坏人算不算替天行道?”
老鸨大惊,哭丧着脸道:“姑娘,你说过不杀我的!”
孟舜英双眸寒亮如刀:“可我也没说过就这么放了你,现在你立刻送我到门口,还有,给我准备一匹马。”
说话时手中剪刀更紧,挟着老鸨行至门边,想了想,又回身问嫣儿:“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嫣儿哆嗦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忽地凄然一笑,说道:“谢谢你,只是除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去什么地方,以后又将如何生存。我早就已经毁了。”
没有阳光的冬日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就好像烧炭时冒出的青烟笼罩了整片长天,沉闷而压抑。
老鸨战战兢兢的看着孟舜英从龟奴的手中攥过缰绳,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被冷风一吹就疼彻入骨,鲜血黏着皮肤扯得很是难受。
她想伸手擦一擦,可那丫头右手上的剪刀却不曾有片刻离开过她的脖颈。
天还早,怡翠楼门口并没有进门的嫖客,老鸨命不由己,根本不敢通知护院们,只有方才牵马过来的龟奴垂手站在一边。
孟舜英明亮的眸子冷然地将老鸨狠狠盯着,她想起嫣儿怯弱而卑微的眼神,想起她的不幸,还有那些与嫣儿同样命运的女孩子。
她手中剪刀寒光更甚,身形移动缓缓地转到老鸨面前,眼中的狠厉令那老鸨心下一颤,央求道:“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就放了我吧。”
孟舜英将手中缰绳甩到马背上,冷笑道:“方才我也这么求过你,我想被你买来的女孩子都这么求过你,你可曾有一点点的心软动容?”
老鸨观她神色不善,心知要糟,便飞快地扬起手臂欲去夺孟舜英手中的剪刀。
孟舜英再不迟疑,反手一转,剪刀便朝着老鸨肩窝处狠刺下去!
剪刀刃齐没,老鸨一声惨叫,痛得涕泪齐流。
刃没肩骨,孟舜英并不将剪刀拔出,反而使劲按着剪刀往下压,老鸨吃痛,身子随着剪刀越压越低,扑通一声跪在孟舜英面前。
“啪、啪、啪!”一阵响亮的拍手声在她身后响起,随即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轻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倒是怪狠哩!”
她缓缓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