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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魔鬼的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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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绵还以为宋旸难得慈心大发,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他大概真是顺便路过而已。
因为提醒完那一句后,宋旸只道:“既如此,咱家就先告退了。”
他看都没看徐绵一眼。
徐绵满怀希冀的心脏立刻跌落谷底,她很想说自己“遇人不淑”,然而并不怎么适用——宋旸究竟算她什么人呢?
好在赵美人经过这么一打岔,意兴阑珊,也无心与她折腾了,只厌烦的道:“真是晦气!你在此处给本宫多跪一个半时辰。”
说完,仍和前日那般径自回宫去,这回却有些气咻咻的。
徐绵首先庆幸保住了膝上那双棉布垫子,这样多跪些时候也能忍受了。只是那两个老嬷嬷的脸色还是一样惹人厌,徐绵索性转过脸,不看她们。
将至中午时分,长街上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先是如丝如线,继而如串如珠。
白檀怕徐绵淋了雨受凉,不得不向婆子们央求,“两位嬷嬷,容奴婢回去取把伞可好,选侍身子虚弱,怕是禁不住的。”
两人皆是一个鼻孔出气,“姑娘这话也太好笑了,谁不是一样淋着?徐选侍病了自有太医医治,要你操什么心?”
她二人生得这样胖大,淋湿了当然没什么,别人可不能等同而论。
白檀待要与这几个仗势欺人的老东西理论,徐绵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静默道:“无事,我受得住。”
不就是淋点雨而已,要是这点苦都受不了,等见了生殉的白绫,可不是得吓得晕死过去?
这会子徐绵已经不抱希望了,纯粹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只望这雨不要下大。
她稍稍瞬目,只觉颅顶上的雨势减轻许多,仿佛已渐渐停息。及至睁大眼睛,却见屋瓦上仍是烟雨蒙蒙,哪有半点雨散云收的迹象?
原是宋旸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在她身侧撑起了一把竹骨伞。他似乎很喜欢红色,连伞柄都是暗花的,仿佛蔓延着细细的血线。
宋旸仍身着那身暗红袍服,袖口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苍白手腕,整体在细雨里看来就像个鬼。
艳鬼。
“你是继续跪着,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宋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两个老嬷嬷一听却急了,方才撑伞就罢了,这会子却不得不赔笑过来制止,“宋公公,老奴知道您是好心,可是赵美人那儿……”
“赵美人那里我自会解释,你们可以告退了。”宋旸的声线如他的身板一样,利落,斩截,容不得半点质疑。
二人对视一眼,只得灰溜溜的应了声“是”。赵美人虽然脾气急躁,可是这位宋公公更加难缠,比较起来,还是心思粗浅的人容易应付些。
宋旸等不到徐绵的回话,索性伸出一只手去,悬在半空里,单等她来握住。
徐绵踌躇了一下要不要牵,末了终于横心:这时候还考虑什么矜持气节,当然是能躲懒便躲懒,总比淋坏了强。
但大约是跪久了的缘故,徐绵将将起身,膝盖一阵麻木,竟不由自主的往宋旸怀里跌去。
宋旸稳稳的接住她,正色道:“徐主子看来走不动了,不如由奴才背您。”
徐绵吃惊的看向他,恐怕连皇帝都未必能有这份待遇呢。她用眼神向宋旸询问:使得么?
下这样大雨,白檀一个弱女子谅来扶她不住,恐怕还得重新叫人来。
宋旸不答,将怀中另一把青油纸伞递到白檀手里,吩咐道:“回去煮一锅热水,再烧些姜汤,好为你家主子驱寒。”
说罢,径自弓下腰,不由分说的将徐绵放到自己背上。
白檀看着深觉不妥,就算是太监,这样亲昵也算逾矩了吧?不过……管他呢,正因为是太监,不可能真有点什么,她只管放心就是了。
徐绵趴在宋旸肩上,看着自家侍女飞奔而去,心内一阵无语飘过:看来白檀对宋旸的畏惧,更胜过对她的关切,不然怎么一刻也不敢多留似的。
这厢宋旸已经起步,徐绵亦将思绪收回,她注意到宋旸虽然清瘦,肩膀却生得很宽,难怪袍服穿在他身上总有那样服帖,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单论容貌,宋旸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可惜不是个真男人。徐绵抖了抖颈间碎发,不经意的闻到宋旸身上一缕幽幽甜香,好奇问道:“公公也爱熏香么?”
话一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难不成还天生异香啊,这又不是玄幻小说。
宋旸嗯了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都说太监因为少了那一咕噜玩意,身上总有些气味,所以才用熏香掩盖,不过徐绵左看右看,都觉得宋旸应该是天生的爱干净,他那身袍子简直纤尘不染。
雨声淅沥,两人间的气氛却呈现出难堪的寂静。徐绵是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生怕触犯雷点,至于宋旸,他似乎一心一意看着眼前的路。
徐绵只好盯着他的后脑勺。
走了半日,徐绵觉得僵直的两腿渐渐发起热来,如同抽筋过后一阵触电般的酥麻,她下意识夹紧两腿,旋即却又尴尬的松开——她忘了自己还骑在宋旸腰上呢。
宋旸倒始终毫无反应,隔着衣裳,也能觉得此人肌肤的微冷,徐绵越发觉得他不像个男人:不是她自夸,一个正常男人是不可能对她这种女人毫无反应的,何况是在这样暧昧的气息下。
正胡乱思想际,冷不防听前面人问道:“方才你是否一直盼着我替你说情?”
徐绵的心思被一眼戳破,脸颊有些微红,自然不肯嘴硬承认,虽然她的确抱有这种念头。
宋旸轻笑一声,“你不是要在江贵妃面前好好表现么,我岂能拦着你,毁了你尽忠的决心?”
徐绵死死咬着嘴唇,她不得不承认,宋旸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里透。其实她本不必如此逆来顺受的,只不过如今宫中的势力已形成壁垒分明的两面,唯有与赵氏姊妹的龃龉愈深,江清月才肯放心将她收为己用。为此受些磨难也不可惜,反正日后总有讨回公道的机会。
但是这所有都被宋旸瞧在眼里了,他不但不制止,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一切。
徐绵舔了舔贝齿,“原来你是真心想帮我?”
“怎么会?”宋旸这回的笑声更加愉悦,不过是恶意的欢愉,“宫里的日子不是好过的,你以为光这些就到头了么?以后的奇遇还多着呢,奴才只想看您能走到哪一步而已。”
徐绵被他的语调吓得一哆嗦,她当然知道皇宫的日子不好过,不过被宋旸这么一形容,简直就和地狱没两样了。
他轻轻转过头来,这回眼中带上几分温柔之色,“也有轻松些的路子,你要是跟了我,我自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你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