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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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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虽是夏天,可这石窟之中,一天也见不了几个时辰的阳光,四周皆为石壁,自然阴冷许多。
这潭水常年在这阴湿之地,更加冰凉。
久冀从高处摔下,直接就是砸在那水面上的,砸的她周身一痛,耳边轰鸣,身上的伤口在那冰冷的潭水中扯出一道道殷弘的血线,而后又消散在水里,只留下一股子血腥味儿。
这血腥味儿弥漫于潭水之中,又将久冀包围在内。
连同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回忆,也被那冷水一同围困在内。
那是久冀两世的梦魇。
——
“小久,你饿不,哥带你吃肉去。”狭小的屋子里并没有窗,只在墙角处有个一指多高的气孔,气孔外边,是少年一口干净的小白牙。
屋中的女孩本是跪在中间的,听了这话,便赶忙到那气孔旁边,死命的点头。
久冀已经饿了三天了。
肉这个字,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少年让她在那等着别动,自己则绕到大门口,等他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捣鼓了一阵后,屋外的阳光才终于打破界限,照了进来。
淮余把她接到外面,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
他们爬进了一座山中,那山里的林子很密,叶子尖尖的很锋利,两人一路走来,脸上手上都被划出了细细的口子。
有点疼,又有点痒。
淮余说,再往里面走就是他藏宝藏的地方,他打了好几头鹿,都藏在里面,一会儿可以给她切个鹿腿下来烤着吃,但前提是要她蒙住眼睛,不可以看见他将宝藏藏在何处。
两人位于深山之中,脚下的泥土因为刚下过雨,变得松软潮湿,并不好走,久冀虽说有些担心,但毕竟身边有哥哥相伴,她又实在饿得厉害,就同意了淮余的主意。
乖乖任人用帕子蒙住双眼,依靠淮余的指引,走进了一个山洞里。
那山洞本不算长,在久冀的记忆力,两人却走了许久才走到尽头。
那山洞的尽头,有一扇铁门,铁门的背后也是一个水潭。
“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大血气!”久冀还站在那铁门外边,就闻到好大一股子血腥气,逼得她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可她也是傻,饶是闻到了气味,也还呆在门口仰着脖子问着,以为那淮余打了多少的鹿,这得是攒了多少的鹿肉,得吃多少天。
鹿肉好不好吃,她那天是不知道了,可那潭水却是真的冷的彻骨,冰的她骨头都疼,还要连着十几口子人的骨头,都跟她一起疼。
久冀被人蓦然推进水里,自然忍不住挥着膀子扑腾,好在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熟的水性,不至于淹死。
可她这才扑腾了两下,便摸见一细长的物件,软乎乎的,像是……谁的手臂。
这一摸可吓了久冀一跳,在那水里狠蹿了几下,蹿到了浅处探出头来,那眼前的帕子被水打湿后,顺着脸便滑下来。
久冀也跟着睁开眼睛,眨了眨,却不想刚一睁眼,便给吓得又仰下去,跌在了水里。
其实与其说是跌在了水里,还不如说是跌在了血里。
身体四周,皆为断肢残垣,连那水潭也被染成了血潭,红鲜鲜的,那是人间地狱。
久冀不记得那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自己在那潭水中摸爬滚打,狼哭鬼嚎,呛了许多口水,又因那水中的污浊血腥,吐了不知道多少回。
再然后便是彻夜的高烧不退,活活折腾了她几个月,人都几乎瘦脱了形。
那时她八岁。
也是从那时起,原本熟识水性的久冀开始怕水,但凡是离那些个河啊湖啊近一点,晚上都要梦魇。
——
久冀只觉周身冰冷,耳边像是充斥着一层薄膜,这潭水如同一座牢笼,死死的将她困在那日的回忆之中,眼前只有一片鲜红,久冀想要逃离,身体却不知道要怎么动。
久冀拳打脚踢,身体却好像也被那潭水隔在外边似的,任她怎么想,怎么催,都只是静静的躺在水中,一动不动。
她在逐渐下沉。
胸口也疼的厉害,她就快要死了吧。
周围实在是太冷了,久冀才落水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自个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再等一会儿,怕是连这噩梦也不用再做了。
“卿卿!”
久冀才刚闭了眼睛,便好像又听见了上一世阿北那一声啼血般的卿卿,激的她浑身一抖,睁开眼睛便迎面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是阿北来了。
久冀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凭这一点温度,便确定了来的人是阿北的。
但她在水下时,确实是很笃定的相信着,就是阿北来了,而且还颇为自觉的抬手环上人的脖子,抬腿饶住了人的腰。
阿北的身上很暖,两人贴的紧了,那温暖也渡到她身上,这温暖将她身边的一切都轻柔的抚平。
噩梦和疼痛在这人的温暖下,统统投降归顺,不再叫嚣。
——
阿北的水性很好,只踩了几下水,便带着久冀在那潭水上露了头,久冀扶着人的脖子,趴在人的肩上猛咳了一口水,她那可怜的肺部才久违的吸进几口空气。
许是方才憋得太久,又有些呛了水,久冀趴在人的肩上一动不动不说,还如同肾虚多年一般,面如菜色。
阿北动作麻利,浮出水面后,在那石台上双手一撑便带人上了岸,可此时久冀却还沉浸于方才落水的惊吓中,半点没有自觉。
这人都上了岸,依旧是明晃晃的在阿北身上挂着,像是一条落了水的死狗。
久冀也真是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样靠在人身上她舒服的紧,可全然将这周围还有他人在看这茬儿,忘了个干净。
直等她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双大手在帮着自个儿顺气后,才触电般从人身上跳了下来,还因跳的太急,落了个屁股着地。
不过这一下,倒也把她方才脑子里灌的水摔出去了。
久冀坐在地上长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去,拍拍手,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觉得腿软的起不来,只好拉了拉身旁阿北的袖子,想让人扶她一把。
只可惜,阿北还并未如此会审时度势,他只是低头看她一眼,便又抬起头去,梗着个脖子,死死瞪着坐在前头的淮余。
久冀扁了扁嘴,腹诽道,就不能先扶你主子一下再瞪吗,人家好歹还有个轮椅坐,你主子我坐在地上呢,冰屁股啊。
不过她倒也不和这木头置气,久冀不是那些个闺阁小姐,没那么讲究,人家不拉她,她去拉人家不就完事了吗。
可她这刚伸手碰见人的手指,便眼看着阿北浑身一抖,连那手也赶忙抽到了身后去。
我日,过分了!
久冀咬咬嘴唇,又伸手去拉了人袖子,不让碰手,她扶个袖子总行吧,可她这抓了人的袖子臀部刚勉强离地,阿北偏又突然俯身跪下。
可怜她那刚才离了地的屁股,此时竟是又坐回来了。
“属下打断了主子问道,请主子责罚。”阿北跪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在人身上,左肩的伤口也还未止血,那血混了衣服中的潭水,一块从衣角流下,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阿北的头离她很近,就在她抬手就能碰见的地方,他的头发也湿哒哒的,束发的带子也在凫水时松了,现在看起来有些散乱。
“嗤,小奴才,请罪之前还是先扶你主子起来吧。”不等久冀说话,坐在一遍的淮余倒是先开了口,这人坐在轮椅上,拿那玉扇挡着嘴,看着两人如此狼狈竟还嘿嘿笑了两声。
阿北本是跪在地上低头请罪,经他如此一说,头倒是抬起来了,可这起还是不起却让人犯了难,跪在那儿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久冀见人犯难,也不等他反应,自个儿揽了人的脖子,扶了人的肩膀,勉强从那地上爬了起来。
“本官自上任起,便将问道这事儿废了,纵然大公子长了一张妙嘴,妙语生花,能哄来这六个傻子,难道还真自以为能将本官这随侍也一同哄了去?”
久冀扶着老腰站起来,朝着淮余挑着眉说道。
淮余却没说话。
久冀也没管他说没说话,转过身去,将阿北的发带解了下来,自顾自的给人绑头发去了。
久冀将那人的发带叼在嘴里,那发带也沁了水,湿湿的,有点冰。久冀这束发的手艺本就不精,此时手中又没有木梳,只得拿了那五根指头做了束带又做木梳,实打实的物尽其用。
可饶是如此,经她这么一折腾,比起没梳之前也没好到哪去。
久冀也不在意,折腾完便自顾自的将人从地上拉起,抬腿便要往外走,可这次再看淮余,那脸色可就完全不似方才了。
笑意全然消失,整张脸都冷下来了。
同时冷了脸的还有久冀身后的阿北。
不过两人从他身前走过,淮余也并未再多纠缠,反倒是阿北走到他面前时,突然从袖中伸出一枚暗镖,直抵淮余咽喉。
淮余反应倒也很快,那暗镖刚向他伸来时,他便有所察觉,向后仰了下,不过他到底是坐了轮椅的人。
速度上怎敌得过死士出身的阿北,故而便形成了如此局面,那暗镖正抵在淮余的脖颈上,而且似有血色,也不知是那暗镖上的血蹭在了人脖子上,还是那人的脖子已经被割出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