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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冥顽 ...

  •   景桁的这场病拖得太久了,以至于民间人心惶惶,朝堂之上更是人人自危,那日秦凰同徐安平说的事儿也不知从哪里打了个转儿,在整个皇宫里小范围地流传起来,不出几日便越传越广,宸妃更是天天以泪洗面,看得人心焦。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秦凰自然不敢把徐安平同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景暄,雍州灾民一事是当务之急,便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都要往后头放一放,决不能分心,不论景桁的病究竟有没有景华的插手,都不能够再给他太多的时间周旋于各方之中,更何况兰陵城中的灾民多积压一日,百姓们的怨声便会高涨一日,谁也等不起了。

      按照景暄所说,秦凰将各家商铺的账本与这些年漏下的税款一一比对了一回,漏洞百出是自然的,但谁也没想到数目如此之大,这笔钱便是赈灾十回都不为过,如今却大喇喇地躺在这些商铺的口袋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景暄气得当场破口大骂,翌日便拉着孟稍一行人彻查兰陵富商。

      却说兰陵城中原本便是各大富甲世贵聚集之处,多年来既然能够相互制衡便不是没有道理的,秦凰虽已将此事的利弊分析了许多次,却因时间紧迫,有法子都要试一试。果然,那兵部的阵仗便是神气十足教人害怕,这群早已在兰陵扎根多年的世贵人家却半点惧色也不见,之中以常年向各国流通布匹的田家为最。

      那田家在兰陵开有十来家商铺,既卖布匹,也做成衣,同皇亲国戚与公子小姐们关系及其密切,更是各大商铺之中龙头,孟稍的兵部将这田家商铺团团围住之时,田大老爷更是连眉毛也没抬一下,悠然地踱出步子来笑道,“嗬哟!什么风竟能把二殿下也吹到小老儿这风水宝地来了,殿下只管吩咐,可是要做一身什么衣裳?”

      景暄面色冷冷道,“田老爷想必早就知道本王今日遭访了吧,本王一个不速之客,不必田老爷如此招待了!”

      姓田的咧嘴一笑,“哪儿能啊,贵客造访,我小老儿高兴可还来不及呢,不过是……二殿下这阵仗可真是太大了,仔细吓着我店中的伙计。”

      “田老爷,你这一口鬼话说的确实很好,看来多年同上头的交道没有白打,”景暄选了一张太师椅端端坐下,“本王不是来同你打牙祭的,你且老实交代吧,从前户部的尚书刘可礼,你可认得吗?”

      田老爷根本没有一点儿小老百姓见了官爷的模样,笑着奉了杯茶上来,“户部……什么人?哎呦,殿下可真是往我这老头脑袋上贴金了,我这区区一家成衣店,哪里还能认得什么朝廷里的大人,若是有这么大的能耐,我这成衣店可还不是日进斗金了!”

      景暄眉头紧皱,只觉得这老头笑得太惹人生厌,那一肚子古怪的腔调,更是完全没把他们这一票人放在眼睛里的意思,忍不住连说话的腔调都沉下去了几分。

      “日进斗金?我看田老爷口袋里的银子可快要装不下了,你可知欺上瞒下是何等罪责!仔细想好了再回答本王!”

      那姓田的被如此一威胁,仍旧是半分惧色也不生,腆着笑眯眯的脸便凑上去,“这是哪里的话?二殿下,我老小儿向来是安分守己的,殿下今日把我这店门堵死了不好做生意也就罢了,空口白牙便来说我田家同上面户部尚书有关系……哎呦喂,真是冤枉惨了!”

      景桁见这群人的脸皮当真有秦凰说的那么厚,气不打一处来,命人将那本同户部对过的账单呈上来,指着上头的数目道,“空口白牙,田大人的话说的也是便宜!本王权且问问你,你这么多家商铺许多年来的赋税都交去了哪里,你说你不认得刘可礼?好!你便将这些数目通通看明白了,给本王解释解释,这一大笔一大笔的税款你是交到哪里去了!”

      田老头连那账本都不惜得接过去,命边上小厮取来看了看,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殿下,这……这账本上的数目是哪里来的?我田家可向来是循规蹈矩,按时上交税款的,殿下怎么随手拿了张空白的本子,填了几个不明不白的数目,便说我田家违背朝廷指令了!”

      这人一边说还一面颤颤巍巍摇头,“殿下明鉴呐,我田家老实本分地做生意,什么时候同朝廷有过半分勾结!殿下怎么能胡乱拿一本账簿来便直指罪过,殿下便是要说我田家这些年赚得多,想要分一杯羹……也无需用这等法子啊!”

      这一长串鬼话把景暄噎得一时不知该怎么还回去,他此时才想起秦凰同他说的那些话,他以为当今景国的天绝不会有这样的破事儿发生,谁知只是几年的督察不利,这兰陵便已经成了无赖的天下了?他脸色都气白了,将那账本一摔,“田老爷,本王如今给你几分颜面,你莫不要得寸进尺了!你这些年同户部暗通款曲偷漏了多少税款你想必是清楚,又何必同本王装模作样?”

      田老儿还要说,“哎呦,殿下这帽子真真是……”

      “你自己心知肚明,如今朝廷也已彻查了此事,你还要在此装疯卖傻也于事无补!”景暄懒得听他说话,打断道,“只要你如今慷慨解囊,为朝廷安置雍州灾民出一份钱力,本王大可同朝廷一道轻饶了你这些罪过,可若是你再同本王胡搅蛮缠,满口昏话!”

      “嗬哟!殿下何须如此,小老儿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做些生意,不过是赚的多了些,殿下便要如此苛待!”田家老儿扑通一跪,可这一跪压根并不诚心,全然不像是认罪伏法,“我田家知道如今朝廷有难,殿下四处募款确实辛苦,可殿下……何须用这等手段逼迫我们这些商人家为朝廷出钱呐!我田家清清白白,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寻了那什么刘大人前来与小老儿对峙啊!”

      我呸!景暄心里的火已经能把这田家的产业全烧了,只见门外围成一团都来看热闹,他却将这满口胡话的无赖毫无办法,忍不住冷笑,“田大人真是有勇有谋啊,我三弟能同你结交多年,也确实是他的本事了!”

      姓田的露着一脸的笑,“哪儿能啊,殿下,小老儿清清白白的,哪儿敢同三殿下攀亲呢!”

      自然,这个法子撞了一群无赖,实实在在地碰了几回壁,便确确实实只剩下“无解”了,秦凰曾说过的“世道险恶”如今一一展现在景暄面前,他除却觉得朝廷与世贵无能外,也只觉得自己十分无力,分明是为天下百姓筹资赈灾的一件事,为何这一整个兰陵与皇城便能如此相互推诿,这天下,这景国便只能如此渐渐腐烂了吗,难道只是因为没了景桁……这群人便毫无顾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起鬼话,展露出原本那副藏在伪善底下的爪牙,任由兰陵城成为一座纸架子了吗?

      景暄只觉得一心又恼火,又无力,他在兰陵城中见到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们同花楼一掷千金才能见上一面的姑娘,转一条街却又看到在旮旯分一个馒头的一家老小,这不应当是兰陵……景暄头晕目眩,在景桁久卧床榻重病不起之前,这座“欣欣向荣”的兰陵城本不是这个样子。

      偏偏还是在这样的时候,他那辆马车往宫道上杵了好一阵,入宫门的宫道狭窄,景暄掀开帘子不悦地向前望了望,只听云圳公公不满道,“殿下,前头是三殿下的马车,就是不愿意让,非要咱们给他让道。”

      景暄原本就有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去,如今一听这“大逆不道”的话,登时咬牙切齿,两架马车剑拔弩张就是互不相让之事,他还听见景华在马车外煞有介事地笑声,“二哥,这么较真做什么,做弟弟的可是一点时间也不赶,倒是不介意兄长在此浪费时间。”

      “是啊,三弟悠闲!”景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这两人的马车相对而立,不着急赶紧让路,反倒都下车说起话来,场面也着实是十分令人看不明白,“天色已晚,三弟既然不赶时间,这是要出宫做什么?”

      景华堆出一个很是乖巧的笑意,“芷兰院有位叫寻香的花魁,兄长可曾听过?听说唱江南小调儿唱得可好听了,臣弟想去听听那酥骨头的曲子,二哥可要一道去?”

      景暄冷冷一笑,“兄长我为三弟几度奔波解决灾民一事,三弟倒是有闲情上芷兰院听曲子,景华,你对为兄倒是很好,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真是欣慰。”

      “兄长忧国忧民嘛!为臣弟之事善后,臣弟当然是感激不尽的,”景华替景暄压平衣襟一抹皱褶,“这样吧,作为回报,孟大将军的兵部我不要了,皇兄喜欢便自便吧?要不然……若是芷兰院的小曲子当真好听,我下回请兄长去听呀?”

      景暄对着一帮无赖喝了一天凉水,如今面前还站着这群无赖中最无赖的那一个,竟能将兵部同一个花楼做比拟,更加胸闷气短,“有时间上芷兰院寻花问柳,三弟不如赶紧替自己善后,那雍州灾民一事户部的大错可是遮不下去的,若是父皇问起来……”

      景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皇兄关切华儿,不打紧,一时半会儿父皇是醒不过来的,所以皇兄可也别太着急,毕竟再大的功德,也要父皇睁开眼睛看了才是功德,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景暄一愣。

      “兄长想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景华撇撇嘴,干干地笑了两声,“皇兄这几日很是焦头烂额吧,辛苦归辛苦,别累坏了身子,华儿会心疼不说,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凰尚仪……哦,冯大人的那位凰尚仪,想必是不会温柔悉心照顾兄长的,届时得了休沐的空,又要上花灯会同冯大人风花雪月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提秦凰,景暄只觉得心中的火全都涌了上来,只见景华那张纯真的笑脸,提起他的领子便抬起拳头,“你若再大放厥词,我今日便可在这里打死你!”

      景华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想打死我的人可太多了,兄长,你得向后排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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