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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旧局 ...

  •   是啊,六年了。秦凰不禁苦笑,一句“这么多年”,仿佛轻描淡写极了,潇洒极了,惬意极了,但这六年的物是人非,这六年的苦苦煎熬,并非一句惬意,一句潇洒,就能说得清的。

      可她与冯折之间这些纠缠,到了如今,又何必非要说得清呢?也许,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一本糊涂烂账,老来还能拿这抖擞精神吧。

      于是秦凰故意说:“他有什么过得不好的,官奉要拿,撒手掌柜也要做。也就言木头有办法叫他再装不了聋子哑巴,哈哈,那才热闹。”

      提起言闵,小凤凰这才眨巴着眼睛想起另一桩事儿来:“对了芸清,听说因为唐乔吟这……这次在兰陵的事儿,兵部也连带着不好过了吧?孟稍那边……”

      她这话说的相当小心,毕竟这些事一过,芸清心里怕是相当不好受。可谁料冯芸清并没将它放在心上,只搁下茶杯淡淡说:“明日休沐,我上孟府瞧瞧他去。”

      虽说冯孟两家是有婚约底子在的,论门当户对,原本是孟家高攀了这门亲事,可如今冯相爷在野,冯大公子又是个四六不着的,孟家一时也拿捏不住要如何对待这位未来儿媳。

      冯芸清倒是并未介怀,只是按着最无可挑剔的礼数递了帖子,备了些礼物,样样妥帖,倒叫孟老将军和夫人有些抹不开面子。

      “儿媳何至如此客气,”孟老将军用咳嗽掩饰尴尬,“都是一家人,不必破费。孟稍那小子没当好差,受罚是应该的,许久不上冯府拜会,是我们疏忽了,儿媳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芸清只依着笑:“本就该是做晚辈的来拜会长辈,哪里有长辈看望晚辈的规矩呢?那就是芸清不懂礼数了。再说,爹娘如今远在长郡老家,孟大人与夫人若是去看望,未免也太奔波了。”

      孟老将军打了一辈子仗,也没和文气小姑娘打过几杆子交道,见芸清实在处处周到,心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家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转世,竟能请得这样一桩婚事,又要骂人。孟夫人一看要兜不住,连忙救场:“芸清与我儿好事在即,也该请二老来兰陵商量亲事了,怎么能不拜会呢?好了,芸清特地来看稍儿,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在这里做什么文章。稍儿在卧房,可能有些不便起身,芸清……”

      芸清仍温婉笑着:“不妨事,都是一家人。那芸清去瞧瞧孟将军,失陪了。”

      冯芸清随着孟家的丫鬟进了内院,绕过一个规模不小的演武场,便来到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一近那院子,便能听见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杯盘相撞清脆的响声,那带路的丫头面儿上一阵挂不住,见芸清抿嘴轻笑,只好有意高声道:“少爷,冯小姐来了!”

      里头的动静顿时停了,孟稍忽然喊了一声:“等等!”

      这声提醒有点儿晚,冯芸清已抬手推开了房门,只见孟稍一人单腿立在当间,几个侍从手忙脚乱往他身上套衣裳,孟稍见芸清立在门前一瞬间不知所措,脸登时红成了炸子鸡。

      “芸……芸清啊!”孟稍胡乱把腰带扎好,连忙拉过要避出去冯大小姐,把那群只会添乱的小厮赶了出去,“你,你来瞧我啦?当时听说你叫人打晕了,去看你时,你还在昏迷。后来,后来……那个,我听说你醒了,并无大碍,这才放心。我还没上你那儿去,你倒来瞧我了,这我怎么好意思。”

      冯芸清见他鼻尖蓄了薄汗,皱眉:“我听说兵部和你们羽林卫都因为那些江湖人刺杀的事儿领了罚,你有官职在身,想来只会罚得更重,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起来干什么?”

      孟稍咧嘴笑道:“五十军棍嘛,根本不伤筋动骨的。陛下已经对我格外开恩了。今天你来看我,我要是还躺着,那怎么能行。”

      冯芸清原本是带了些伤药来的,如今也不知道该气该笑:“好好养伤才是要紧事。案子既然已经托给二殿下和我……兄长他们,你便不必再挂心了。”

      孟稍乍一听冯芸清提起冯折,一时竟没回过神:“冯……呃,你兄长。”

      “嗯?”

      “没什么……”孟稍讪讪说,“你不是不大喜欢他吗?见到了也不讲话,从前我一提起他,你就不高兴的。哦,我当然不是说你总不高兴。”

      芸清显然没考虑到这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说我不知道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嫌隙,”孟稍瞧着她,头一次皱了眉,“我原本以为,这起案子又要让他出风头了,你会怪我。”

      冯芸清哭笑不得道:“他是我哥,我为什么要怪你。何况这件案子牵涉众多,他擅长和那些个吃肥禄的人扯皮,你好容易脱了这差事,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孟稍看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芸清,虽说我的确被那群江湖人耍了,但有件事情,我倒是很信我的直觉。”

      芸清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凝视孟稍,终于听见了那句她十分不希望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那个胆敢来皇宫盗宝,又只是将你打伤的人,是不是你的故人?”

      同样的话,也在言闵的口中问了出来,只是他询问的对象是老神在在靠在纹木雕花躺椅上装大爷的冯折。

      冯折手里盘着一把紫砂壶,额发铺在他眼皮上,坠得千斤沉。言闵虽然问了,但他并没回答。
      言闵说:“你妹妹的口供半真半假,这件事,我虽然没告诉其他人,但不能保证没有别人发现。若是揭出来证词有矛盾之处,你妹妹势必会被牵连。”

      冯折将壶在指尖转了转,似乎回忆起一段讨人厌的往事:“你能想到,未必其他人也能想到。何况,别人并不知道凰儿受伤的始末,也未必会牵扯到芸清。”

      言闵冷哼:“能让你语焉不详至此的,恐怕没有几个人。事到如今你才发现景桁那一场没头没尾的宁州出巡背后玄机,才是你如今进退维谷的原因?”

      “景桁出巡宁州不过是想引我去找你出山。因为查这个案子,普天之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他若不如此做,总觉得我不会乖乖听他派遣,而你也会觉他用心不纯,有所顾虑,不愿出手。景桁从头到尾要的也许不是真相,而是我的忠心,兴许还有你的。”冯折隐秘地咬了下牙,只是语气并未有一丝不适,“可没有你,也总会有旁人。如果是旁人,我宁愿是你。”

      “楚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楚国人。”言闵淡淡说,“可笑言冯两家世代忠纯,殚精竭虑助他复国,如今,他还要疑你是否与楚国旧人有瓜葛。”

      “他也没疑错,”冯折满不在乎道,“我的确有,还泥足深陷,不敢自拔。”

      言闵肃然道:“那是你的事。只是我接手的这起案子,如果你认为我会因为顾念旧情而放过真凶,那么你找错人了。”

      “我从没有想要胁迫你什么,”冯折总算舍得把茶壶放开,对着言闵笑了笑,“接下来不过各凭手段,景桁以为引我去搬了你这块绊脚石出来,便能让我从此消停,再不作妖,安安分分受他钳制?可笑。六年前不会,六年后更不会。书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星灯如豆,三更时分,思勤殿仍亮着大小十数盏等,清幽檀香若有若无,景桁在这檀香里泡久了,恍惚回到从前,自己还是个小小属国的王,守着不大点的城。那时他常微服出游,总之王城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奏折要看,也没有那样多的侍从和大臣左右盘旋,要他注意龙体,国事为先。他曾游至稷国,一个与他唇亡齿寒的小国,那里配有香火鼎盛的寒山寺。也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遇见了那个……

      “陛下。”温柔的声音从极远处探来,随着近切的脚步声,景桁总算从那个阳春三月的梦中回过神,眼前是不着钗环,显然是睡下了的宸妃,只披了件单薄的绸袍,亲自端了碗参汤来。

      景桁瞧着那参汤还冒着热气,伸手一捧碗壁,并不滚烫,心下熨帖,表情也柔和起来:“是孤吵着羲和了。”

      宸妃摇了摇头,依着景桁牵着她的手,坐到景桁身边:“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底下的人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如今陛下尚未就寝,臣妾如何睡得着呢?”

      景桁拍了拍她的手,与她的十指扣在一起:“羲和倒是对前朝事很是清楚。”

      宸妃莞尔道:“臣妾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国事?只是成则常跟臣妾念叨些苦啊累的,臣妾当即就教训了他。陛下日日睡到四更天,从不言辛苦,他区区一个寺卿,有什么好叫苦叫累的?只是陛下也知道,成则自小娇生惯养,那些个福贵公子的毛病他一个不落,臣妾也知道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如今他都能得陛下重用,一来是诚谢陛下看重我们宋家,二来嘛……可见陛下的前朝,当真是没什么能人了。”

      宸妃这话说得实在大胆,可景桁偏偏就吃这一套。后宫佳丽众多,他唯独最宠爱宸妃,除却希望借此平衡前朝势力,再一点,便是这些话,除了宋羲和,便再无人敢对他说了。

      除了曾经……

      景桁微微叹气,将那个月色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驱赶出去:“看来羲和可是不大了解成则。成则虽有些游手好闲的毛病,但当真办起事来,他倒是个中好手,比那些个规规矩矩考了功名上来的还要利索些。”

      “是吗?”宸妃面带喜色,“我只道他不成器,有冯相爷家的岑之一半本事便好了,如今一看,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了。”

      “岑之的确是个有本事,”景桁笑道,“若他的本事能为大景所用,自是再好不过。”

      宸妃闻言,身子不由微微一僵,竟是不知景桁这话究竟是意有所指,还是随便说说,一时不敢接话。好在景桁并未等她答复什么,自顾自说了下去:“罢了,若不为着大景,还能为着什么呢?他一直是个孝顺的。”

      宸妃只好附和道:“是,岑之一直是个孝顺的,冯相爷和相夫人远在长郡,这么些年只三不五时传个消息过来,咱们倒不如他们惬意了。要不趁着如今有喜事,将冯相言相都请到兰陵来聚上一聚,陛下若是有什么难事,请教冯言二位,倒是比谁都可靠。”

      宸妃这厢说得眉飞色舞,景桁微微一愣,大喜:“怎么,爱妃说的喜事可是……”

      “正是,已请药研司的几位御医来瞧过了,说是有三个月的身孕,”宸妃面露幸福笑意,温柔抚摸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咱们已经有如意了,如意也说,想要个弟弟与她作伴。本来臣妾今晚想等陛下就寝,悄悄说的,谁知陛下一看折子就忘了臣妾了,臣妾只好自己上门了。”

      景桁把宸妃紧紧圈在怀中,又怕伤着孩子,小心翼翼躲开了肚子,轻轻在宸妃耳边说:“必是个皇子,羲和,咱们很快就有儿子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甚至希望……”

      宸妃不解,侧身望向景桁:“希望什么?”

      景桁略一顿,转而笑道:“没什么。孤明日就叫礼部安排,咱们一块儿去护国寺给这孩子祈福,这一胎,孤一定要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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