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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唐门 ...

  •   众人垂目,一叠声地说是。

      朔风吹面,荷香沁脑,一座以繁花点缀的高台下布着五六张舒适的矮桌,台上美人窈窕多姿云手起舞,一座扬琴将泉水叮咚的声响送人耳中,秦凰跟前的桃花酒喝不满一口便有漂亮的侍婢上前来替她斟满,可见这水榭台不愧是服侍世家小姐们的地方,半点差错也是容不得的。

      秦凰不想和他们瞎扯些官话,见陆商商同景暄窃窃私语了一阵,笑得很是开怀,满心满意也就放在自家绮乐司的表演之上,不知是不是她表现得太过安静,陆商商瞧了她一阵,“凰尚仪怎么从方才起便不出声儿,莫不是商商这宴摆得太无趣了?”

      秦凰尴尬地笑了笑,“哪里会,商商小姐这宴灵动有趣,只是奴才只擅长在弹琴上做功夫,二则席间诸位小姐们都是名门之后,奴才这区区一介尚仪,只是听着便觉得有趣了。”

      “倒是有这样的道理,”陆商商温柔地靠近她些,“方才尚仪这样一提,商商才想起上回陛下千秋时去得迟了些,未曾听到凰尚仪那支上天入地的百凰曲,实在是遗憾极了……听说那日凰尚仪还是只用两弦弹的?”

      秦凰装着笑脸当客套,“商商姑娘过誉了。”

      陆商商冲边上的小姐们使了个眼神,便有端庄的姑娘们符合上来,“是啊是啊,陛下千秋那支曲子,听说如今连兰陵大街上的孩子都知道是举世无双的,未能亲眼一见,实在是遗憾极了。”

      “这有什么,如今借了商商姐姐的东风,凰尚仪就在这儿,不如……”另一位小姐盈盈一笑,“不知凰尚仪今日可愿意赏脸,让咱们也一睹这曲子的真容?”

      秦凰有些迟疑地放下手中茶盏,她可都撒手偷懒一个多月了,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去弹琴,还真未免不会出丑,“这个……”

      “若是凰尚仪看得起咱们的,随手一弹就是了,咱们也见一见这大景第一尚仪的风采!”偏偏还有一阵春风,把陆商商这行人的话一吹,一时便在席间播撒开来。

      秦凰有些为难,踌躇地支吾了两声,不等她再说什么,景暄却已经淡淡地摇头,“今日凰尚仪是本王邀请来赴宴的贵客,同各位小姐们一般,是来喝茶弹琴的,哪里有让贵客为诸位弹琴助兴的道理?”

      陆商商一笑,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暄哥哥说的是,今日邀大家前来赏花喝茶,品鉴琴画的,都是同商商往日里亲近的贵客,若是有自告奋勇要一展风采的也就罢了,这样贸贸然请凰尚仪奏曲,未免不妥了。”

      她这话一说,座下的小姐们登时会了意,“是……是啊!今日百花游园,兰陵城中的诸位千金都是能歌善舞的好手,大家既然是亲近的,不为助兴,何不各自大展一番风采?凰尚仪的琵琶名动四方,还听说梁尚书家的嫡女擅长古琴,碧玉更是一舞倾城?”

      邱碧玉袅袅娜娜地走上来,“这‘一舞倾城’四字妹妹哪里担得起呢,只是今日诸位姐妹都在,只是闷着吃茶作乐实在无趣,不如碧玉便为诸位随意舞一曲,开个头,这后头……不论是梁姑娘的古琴还是凰司乐的琵琶,也只当大家一块儿做个乐子了,可好?”

      见一群姑娘们乐得叫好,秦凰感慨,这鸿门宴可真真有趣,为了让她弹个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用上了?

      片刻之间,邱碧玉已经登上高台,但听弦乐响起,她舒展身姿抬腕低眉,随着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袅娜腰肢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皆是自然流畅,行云流水一般的,想来必定是师从名家多年苦练而成,连绮乐司里日日练习的乐姬也未必比得上这般婀娜,秦凰开了个小差,心说此人虽然在和人作对上看起来略欠火候,可舞姿迷人,倒不可谓称不上一句“一舞倾城”。

      那舞似笔走游龙绘丹青,只见邱碧玉以足为轴,随着渐渐激昂的乐声越转越快,舞衣翻飞间彩袖挥洒,一时间席间似乎只能听到鼓点声,屏气凝神,只待舞毕时喝彩一声——就在此时,突然有一支穿云箭划破长空,几乎在顷刻之间直直射向高台,秦凰还没有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那箭已经穿过一片层层叠叠的纱幔,直直刺中高台上起舞的邱碧玉。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邱碧玉身子一矮,直勾勾地从高台上跌了下来,那支穿云箭正中她心口,血水肆无忌惮地顺着薄纱宫装浸透蔓延出来。

      席间不知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死在眼前,自然吓得混乱成一堆,秦凰只觉得心口狂跳起来,周遭的姑娘们尖叫着却如同无头苍蝇不知该跑向哪里,混乱间,六七余个身穿黑衣,手握剑弩的不速之客跳入水榭台内,几乎呈包围之势,将这群娇柔不堪的世家小姐们围了起来。

      秦凰自以为心态极好,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她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刺客嘛,也不是头一回遇见了,她眼疾手快地摔碎眼前一只瓷叠,捡了块尖锐的傍身,却发觉自己还是止不住双手颤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瞒过这皇城侍卫的眼睛,公然闯进皇宫里行刺?

      她来不及再思考这些,之间那群黑衣人动作极快,让人根本看不清,须臾间守卫的奴才便个个倒进了血泊里,只听到一群姑娘们哭喊声迭起,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那群黑衣人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秦凰小心翼翼地向后走了两步,那只几乎被瓷片炸伤的手却被人在混乱中抓住。

      “不要怕,”景暄拍拍她的手心,将秦凰藏到身后,“本王不会让你受伤的。”

      秦凰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他,便见景暄越众而出,一身天蓝的斗篷在空中掠过淡淡风华,他极快地击中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几招之间已然可见这群黑衣人的身手绝不是泛泛之辈,景暄以剑抵住那人的攻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行刺内廷!”

      “我唐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内廷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景皇城的影武军果然都是废物!”黑衣人反手夺回利剑,另一只手飞快地出击,声音听起来很是轻快,根本不像是用了全力。

      景暄眼疾手快地一跳,落在身后的石台上,“此处不过是些无辜的女子妇孺,连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毫不理会他,腾空而起,手腕一翻,刺眼的剑芒直冲景暄而去,“一个靠烧杀戮掠打下江山的国家,还敢同我说仁义?”

      景暄一愣,“你们是楚国人?”

      “我是你爷爷!”那人身形一闪,长剑已经直逼景暄喉前,景暄一蹬石台飞身跃起,十分惊险地躲过那一击,依照秦凰对他的了解,景暄虽然十分刻苦用功,日日苦练武学,却与时常出征领兵的大殿下不同,缺乏实战经验,如今这劣势十分明显得暴露了出来,秦凰一面将颤抖着的世家小姐们护在身边,一边焦心地看着那个力不从心的二殿下。

      寡不敌众,现下如何是好……现下,若是冯折在,他会怎么做?

      正在她满脑子想办法如何出奇制胜之时,只听不远处一身惊叫,不知从哪里跳出一身形魁梧的黑衣人来,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及大的砍刀,凡是有挡他路的姑娘们一并遭了秧,秦凰之间再不远几步便是被吓得腿软的陆商商,娇美人几乎当头便要挨上那一刀!

      秦凰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跃身扑了上去,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一阵剧痛从她右臂袭来,袖子一敞,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来,秦凰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便见一股浓稠的鲜血从自己的袖口涌出来,吓得陆商商瞬时哭出声来,“凰!凰尚仪!”

      景暄似乎是听到陆商商这一声惊呼,在焦灼的战况中分出一神来,见秦凰右臂一大块是血,竟还能镇定自若地捂住伤口,将一众姑娘们护到自己身后。他来不及多想,飞身便向她那处而去,焦灼地击落那大块头手中砍刀, “小凤凰!想办法出去找援兵!”

      秦凰又何尝不想出去搬救兵,水榭台距离中宫很远,呼喊声不足以传到巡逻的侍卫耳朵里,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动静此刻去喊孟稍那里的御前侍卫,这一时半刻也是赶不到的,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只能这样了吗,难道除非……

      秦凰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打量四周,只能听见凄厉的哭声与刀刃相见的声响,那些后顾之忧和不好的可能性……她一时也顾不得了,她用左手拉了拉陆商商的袖子,尽力镇定地安抚她,“别怕,别怕,商商姑娘,我有办法救你们平安无事地出去。”

      陆商商讶异地看着她,似乎是见秦凰眼中十分肯定,而这一时半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她抹了抹泪光,“你说,什么……什么办法?”

      “沿着高台往后有一处密道,当年大楚承德皇帝在位时,为了让宫女奴才们侍奉时不在主子们面前显眼而造的,密道可以四通八达大到各宫各院,”秦凰看着陆商商的眼睛,“沿着这条路向前,转两个弯便是兵部休憩之所,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这是从前秦凰在宫中贪玩时无意间发现的密道,每每玩捉迷藏她都往这密道里头一藏,她明白若将这隐秘的消息一道,势必有人会顺藤摸瓜地怀疑她的身份……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什么也没做错,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

      陆商商打断她的话,“那你怎么办?”

      秦凰强忍着痛,只是继续往下说,“你带她们出去叫援兵,我与二殿下尽力拖住这些人,你放心,这群刺客看起来并没有真正要杀人的意思,商商姑娘若是信我……”

      “我信你。”陆商商站起来,此刻果断极了,“你救了我,我如何能不信你,如今我们留在这里也只是相互拖累。”

      秦凰交给她一个定心的眼神,陆商商便已顺着她的指向,飞身带着一群姑娘们向那处密道而去,很显然那群黑衣人确实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见这群娇滴滴的姑娘们吓得浑身发软,却并没有追上去。

      大块头捡起地上的砍刀,煞有介事地走向秦凰,“小姑娘,你倒是有通天的本事,胆敢留在这里,也不怕有来无回?”

      秦凰稳住身形,颤抖着将地上的一柄长剑捡起来,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握剑,只是逞能地盯着那人,“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杀不了我。”

      大块头一怔,手中的砍刀微微迟疑,却又在瞬间抵上了秦凰的脖子,“管你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我李老七杀一个是一个,从不问人姓名!”

      秦凰分神去看了一眼景暄,只见他那一处的战况更加胶着,她如今也只是在赌……赌这些刺客当真是楚国遗孤,秦凰两眼一闭,“好啊,那你今日便杀了我,看看你回去之后,你上头的人会不会放过你。”

      “你……你这一个女人,以为在这里卖弄两句口舌我便怕了你了?”叫李老七的大块头显然并不是个口齿伶俐的,被秦凰这么一吓唬,还真被唬住了似的,“我家门主向来说一不二,你哪怕是天上的神仙,我家门主也不放在眼里!”

      那柄刀越逼越近,已经几乎要划破她的喉咙,秦凰浑身都僵硬着,只觉得从头到脚的血都是凉的,李老七凶神恶煞地瞪着她,“我最烦你们这些文邹邹的女人,有这满肚子的话,下去同阎王爷讲……”

      突然,一把极快的飞刀从不知什么地方杀来,将刀柄狠狠一击,大块头一个吃不住力,沉重的砍刀直直砸在地上,秦凰有些讶异地扭头去一看究竟,发觉那竟也是个相同装束的黑衣人,只是此人看起来更年轻,若只看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纯真清澈。

      李老七活动了两下手腕,有些诧异地望向来人,“门……门主。”

      “东西已经拿到了,”那位“门主”微微皱眉,却在看清秦凰的脸时有些震惊地呆在了原地,只是一瞬,他又回到那一身萧肃的影子里,怒目望向李老七,“我只让你们闹出动静,拖住守卫,谁让你们当真杀人了?”

      “这女人……这女人故弄玄虚,门主……”李老七仓皇地拾起砍刀,既然已经听了这样的一声令,也只得退回一旁,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秦凰手中还握着那柄沉重的剑,她似乎能感觉到这位“门主”并无杀人之心,却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眼睛久久地,深深地盯着那个人,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双眼睛……在什么时候,她仿佛是见过的。

      是什么时候?大楚的岁月里,还是六年的流浪里?可江湖人士,她怎么可能会认得?

      “门主”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秦凰,眼神最终落在她已被鲜血沾成红黑的衣袖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抬手飞出另一把飞刀,制止了景暄那一处骚乱的动静。

      景暄自然也早已寡不敌众,遍体鳞伤,六七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听从命令地飞身上前来,只见“门主”阴沉地看了秦凰几眼,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该拿的已经拿到了,走吧。”

      这一行人来得潇洒,走的也潇洒,秦凰却在此时上前两步。

      “等等!”

      “门主”有些迟疑地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秦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如此将他看穿看透,“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位门主似乎是笑了笑,他看起来极有少年气,根本不像是一个能杀伐决断的江湖门派首领,可不等秦凰再问些什么,他已携着那六人飞身翻上宫墙,只留下一抹清瘦的背影,并没有给出半个答案来。

      而直到此时,秦凰才终于从紧绷的神经中解放出来,右手撕裂一般的疼痛一瞬间席卷全身,她有些不稳地跌坐在地,只觉得伤口流出的血水已经将衣裳与伤口粘合,她甚至不能检查自己的伤势,只能感到失血过多后无力的头晕目眩,方才的逞强在这会儿都卸下气力了。

      秦凰昏厥过去之前,只记得景暄焦急地将她揽起来,呼唤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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