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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局中 ...

  •   秦凰的手彻底恢复从前那个模样的时候,兰陵城内已经朔风凛冽,不出几日便是腊月了,百凰曲终于有了个像模像样的雏形,二殿下想送的寿礼也在基本作到了尾声。

      似乎在程远甄的案子暂告一段落后,礼部终于开始忙活正经事情了。鸿胪寺也忙,连宋子犹都难得往秦凰跟前凑了,清静得很,反倒是绮乐司里的姑娘们盼着下雪,每日都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只要娄尚仪不在,秦凰和房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时间整个绮乐司好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让秦凰竟也偶尔能生出“太平和乐”的心思来。

      绮乐司越是和乐,满宫上下也越有人不顺气,且说大皇子那位母妃曦贵妃的永延宫和个冰窖子似的,除却陛下宠幸、大皇子请安时绽一绽笑,如今正满胸怒气,宫门紧闭。

      婉妃满脸愁容,却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递上茶去,“娘娘且顺心,这奴才再厉害也翻不出天去,想来终究是良嫔同她那个兄长逾矩在先,陛下才不保他二人的。”

      “翻不出天?本宫看她是要反了!”曦贵妃一掌原要掀了茶盏,手一顿,仍旧停了下来,“这个奴才的底细你替本宫查了没有。”

      婉妃略有为难,“吴国那里的人说,这凰司乐确实是笙箫楼里弹琴的艺妓,老老实实弹了许多年,王亲贵胄都认得的,当真没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说着又想起什么来,“那里还说,此事还有位公公也在查,臣妾以为,想必是陛下也觉得这奴才实在蹊跷……”

      曦贵妃缓缓抿一口新茶,“区区一个秦楼乐姬,能知道那些朝堂之事,何止是蹊跷?若是齐昭教她……”又否定地摇头,“齐昭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此人狡诈得很,更不会无缘无故陪她做戏。”

      婉妃却站起来毕恭毕敬地一行礼,“娘娘,臣妾有一个念头。”

      “你向来是个聪慧的,”曦贵妃转而看她,反正无计可施,也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讲讲看。”

      得了令,婉妃便也就大胆了,“臣妾听说那良嫔从前对凰司乐不利时,是昭承殿那位进绮乐司救了她,非但如此,更请名医会诊治伤,还在昭承殿照顾了这奴才半月,凰司乐更早前便接了替二殿下做陛下寿礼序曲一职,想来这二人早已沆瀣一气,偏偏她一出昭承殿便往齐昭那里去了,会不会是……”

      “景暄?”曦贵妃略一忖思,却仿佛听了个笑话似的,“这老二是个打定主意要逍遥的,连自己的事儿都顾不好,还有功夫替吴国想得出那样的法子来?”

      婉妃却不可置否,仍旧说,“娘娘,臣妾以为,在这朝堂之上或争个胜负,或斗智或斗勇都容易,可独善其身片叶不沾却难得很。娘娘当真以为,那二殿下对这龙椅没有半分妄念吗?”

      曦贵妃捻一枚棋子,不动声色地在指尖转了两转。

      “况且若背后没个人,这凰司乐如何能太太平平地钻进坤元宫去?这坤元宫归属礼部严加把守,娘娘知道这礼部的冯大人,鸿胪寺的宋大人,那可都是咱们大殿下的人。”

      如此一说似乎不无道理,曦贵妃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这个景暄平日里都在装傻充愣,时至如今却突然跳出来将了他父皇这一军?可他若当真这样聪明,何须把本事用在对付良嫔上头?这良嫔既无背景,又没手段,推垮了又能如何。”

      “如今大殿下同三殿下为程远甄的案子争破了头,听说陛下朝堂震怒,严声斥责朝臣心中无家无国,”婉妃越说越摸出自己的道理来,觉得此事八成便是如此,底气十足,“陛下原本就是位心系百姓的明君,娘娘想,二皇子若能在此鹬蚌相争之时为他国想出这般为国为民的法子,陛下心里是否会觉得此人不同,从而另眼相待,渔翁得利?”

      曦贵妃眉眼微抬,略有赞赏地暼了婉妃一眼,“若要如此说,老二有意崭露头角为真,绮乐司那个反倒是个噱头,恰巧出了良嫔这事儿,被景暄加以利用罢了?”

      “正是,”婉妃执棋,温温抬眼打量曦贵妃的神色,小心翼翼落一子,“臣妾今日还听龙华殿那儿的说,绮乐司那个如今日日给陛下送糕点,谄媚得很,这样小女人的行径许才是那奴才本色,而当日朝堂上大放厥词的那些,势必是有人教了来的——若非如此,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太厉害了些。”

      曦贵妃莞尔,“到底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会使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她同老二即便当真是一伙,呵,两个臭皮匠真当自己能赛诸葛?”

      婉妃附和道:“一个秦楼奴才,一个愚昧阿斗,到底是两个扶不上墙的,娘娘若担心这二人是个隐患……”

      “本宫的阿湛是长子,又手握兵权战功赫赫,跟前自然容不得半分碍眼东西,”曦贵妃又布一颗白棋,这一局原本已下了个七七八八,正把婉妃的那几颗吞了干净,“原也不算什么入眼东西,值不当本宫亲自动手。可跳蚤虽小,常留眼前,也不干净……”

      当今朝局尚不明朗,老大老三两派更是争端已久,朝臣风向不明,这两个皇子比人精一般,婉妃一氏的大理寺卿如今才好不容易在大皇子跟前有半个名字,而内廷则归属她面前这株富丽牡丹,曦贵妃这一眼比鹰勾爪子还厉,偏活生生开出蛇一般的獠牙来。

      这株牡丹,哪怕剧毒无比,她也要牢牢攀稳,以图后路。

      婉妃盈盈一拜,“臣妾自然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力,除心头之患。”

      曦贵妃笑得轻松,仿佛说的是什么家长里短,“本宫何至于把那些不入流的当做心头之患……只不过,二殿下虽不得宠,大小也是个皇子,良嫔的事儿才过去几日,你竟不长记性?”

      “臣妾一族能为娘娘同湛殿下效力,是臣妾的福分,”婉妃又装出她那副弱柳扶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来,“良嫔马失前蹄,终究是她甘愿当那个冲头,事事亲力亲为留下把柄,急功近利却又蠢不自知,这宫里的奴才这样多,个个儿都愿意为娘娘效力,臣妾不过做个耳报神,娘娘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攀咬不上臣妾,更和娘娘半寸不沾。”

      曦贵妃哑然失笑,看着那人,“妹妹原是比我想的厉害,早开始筹谋起这事儿来了?

      “陛下虽然宠爱凰司乐,但原本就对她心存疑虑,如今她将了良嫔一军,同齐昭沆瀣一气逼着陛下不能责罚她,可陛下难道就能假装此事没有发生过?”婉妃胸有成竹道,“陛下只会越发怀疑这个女人的细作身份,只是奈何没有证据,那么我们便给他一个证据。”

      曦贵妃抬了抬眉眼,“你要伪造证据?”

      “无需如此,”婉妃笑道,“她浑身上下都是解释不清的破绽,早晚会给我们这样一个可用的证据。”

      言归正传,窗外寒气逼人,寒梅盛放,竹青衣裳的绮乐司宫人正跪在景桁御前奉茶,那人跟前端端正正摆着一盘蝴蝶酥,想必是做得香脆可口,景桁尝了一口,侧过头问王从公公,“她人呢?今日照旧只送了东西来?”

      王从公公哈腰,“是了,凰司乐说,‘奴才负荆请罪,不敢以带罪之身冲撞陛下,还等陛下气消之时,奴才才敢上御前行走一二’,奴才辩驳不来。”

      景桁冷笑,却也没动怒的意思,“这个丫头厉害的很,又是‘带罪之身’,又是‘冲撞’,好啊,她有什么不敢的,她都敢把孤停得进退两难。”

      王从公公伴驾数年,也仍旧摸不太清这位陛下的喜怒,只得弓腰闭嘴,果然又听景桁说,“你去告诉凰司乐,孤‘消气了’,明日朝后命她到龙华殿来弹琴。”

      王从公公一叠声说是,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景桁才把元神从秦凰那碟糕点上扯回来,这才想起瞥一眼唯唯诺诺的人。

      那人老老实实地跪着,见他望向自己又是一拜,“陛下明鉴。”

      “你方才说,婉妃命你假以宫中奴才失职走水之过谋害景暄和凰司乐,还担保用她宫外的权势帮你娘治病,”景桁仿佛觉得这位婉妃不知天高地厚,大笑起来,“一个案子查了这么久还没出头的大理寺都有‘权势’,看来是孤平日里对他们太好,只学会拿着俸禄作威作福了。”

      那女子垂眉颔首,“奴才是陛下的人,实在看不下这等祸乱宫闱,谋害皇子之事,豺狼之心的事奴才实在不敢做!”

      座上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接她这句话,殿内静了半晌,静到让人觉得浑身都吓出一层汗时,景桁才开口,“不,照旧去做,你若不做此事,这恶毒之妇自然会另寻他人,你便一步步照她说的去做。”

      那人一怔,“陛下,这……事关两条人命啊……”

      “昭承殿不但要烧,还要烧得轰轰烈烈,”景桁抬了抬手,把王从公公昭起来,“这几日你带人将昭承殿附近的枯井一一排查清楚,让王从带一路奴才引出活水,选在景暄上朝早功之时放这把火,不得让二殿下涉险半分!动手前另向王从传出消息,确保救火人手充足,不得出分毫纰漏,如有差池,孤拿你二人是问!。”

      王从公公同女人匆匆跪下,“奴才遵旨,此事事关重大,奴才定当尽心竭力。”

      “好,”景桁微微眯眼细看女人头上一株钗环,有将声音放回和蔼的嘘寒问暖一般去,“你娘在宫外的大夫用药一并有人料理,你只需衷心为孤做事,孤自然保她病有所医,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记住了,孤这里容不得半分二心。”

      那人结结实实地一叩首,“陛下神明一般的心肠,救奴才一家于危难,奴才谨记陛下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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