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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曲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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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韩昇的颈子方才被人捏着,发不出一丝声音,如今松了掣肘,变了调儿的声音才泄出来,“殿下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景华茫然看向四周,终于发现局面原本就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后,又歇斯底里咆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见冯折对景华的厌恶已经写进了脸上,言闵自觉接过话头,“您以为您能逼宫成功,万无一失,但是没有。”
景华显然不能被这样的说辞说服,安王殿下紧紧握剑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看着言闵,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男女莫辨的笑音:“哈哈哈哈,小书默,你这样解释,安王殿下当然听不懂……”
景华睁大了眼睛,他早已将周围一切都摸清,却不知龙华殿的横梁上何时多了一个影子。
景暄随时提着的心却在见到那张脸时蓦地一松:“舅舅……?”
来人紫衣翩翩,一头乌黑的长发比姑娘束得还规整,正是那位男女莫辨的素衣教教主林子遐,他只孤身一人,轻盈地从房梁上落下来,像一片落叶,蹭了蹭景暄的脸:“乖!”
景暄大窘:“舅舅!”
林子遐哈哈笑了:“好了,不逗你了。哦,这位景华殿下,你是不是很意外,自己精挑细选的禁卫军,为什么会发生叛变?”
景华死死盯着林子遐。
“因为,”他挑了挑眉,“他们不是你亲近的好部下们,而是我素衣教的人易容潜入进去的。哎呀,安王殿下,小岑之还把你说得神通广大的,我看看,也不过如此。”
潜入?景华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别说是潜入禁军伪装成功,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亲信是谁?兵部重重把关,环环相扣,一个人莫名其妙变成了另一个,这么长时间还不被察觉,这怎么可能?!
“看起来安王殿下还是不信,啧,这事儿其实很简单,小岑之早前就让我盯着兵部了,我的手下一直潜伏在兵部和禁军之中,他们确实是你的‘亲信’,只不过……背地里会把你的小伎俩告诉本教主罢了,”林子遐好心解释说,“至于为什么一个江湖教派能够掌握这么大的情报网,自然是因为……”
他适时看向龙椅,景桁似乎刚刚从一场瞌睡里面醒过来,对眼前这场惊天动地的反转完全不感兴趣似的:“不错,素衣教一直是孤的人。”
“你!你究竟是谁!”景华忽然想起景暄方才叫破的那声舅舅,厉声道。
“我?本座行走江湖,从不改名,素衣教教主林子遐。”他优哉游哉地找了个好位置落座,“那‘野种’就是我侄子,而你口中来路不明的女人,巧了,正是我亲姐姐。”
“呵,原来是林南婉家的人!”景华冷笑,“景桁,你身边竟是无人可用了!只有早就去见鬼的人才会替你卖命啊!”
这位不可一世的安王殿下仍旧僵直着脊背,嘴角染着嗤笑,就算禁军和兵部被林子遐控制住了又怎么样?原本攻破兰陵城,靠的就根本不是这群乌合之众,主要力量是吴国的部队,只要……
“你是在想,只要现在拖延一下时间,等吴国部队清理完战场和燕国那点不知所谓的近卫队,就可以重新把握局势,是不是?”
谁料这个念头却被沉默了许久的冯折打断,景华见鬼一样看着他,只见冯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这场戏太久了,久得有些令人困倦。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却从殿外闪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翩然的香气:“来还是会来的。”
景华眼前一亮,而那点亮光在见到齐昭搭上冯折肩膀的时候,死灰一样沉寂了下去。
“不来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结局?”齐昭一双桃花眼弯了弯,一点儿愧疚之情也不见,“不枉我费了那样多的笔墨同你攒下这个局啊,要不是还小凰儿人情,我还真想把那个踏破兰陵城的计划实施到底,啧,真是可惜了。”
秦凰叹了口气,指望这人成了太子之后能有所改变,果然是白给。
“齐昭!”景华怒吼道,“你背叛我!”
“这话从何说起呢?”齐昭摇了摇头,十分诚恳道,“先与我结盟诉说这个计划的人是小凰儿,真正替我出谋划策让我坐上王位的人也是小凰儿,从先来后来的角度讲,我是忠诚的朋友。”
景华紧握剑柄,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卑鄙手段,我竟然没早看清你这狗贼嘴脸,是我不如你们了!”
齐昭耸耸肩,一副你这张嘴闭不上我也爱莫能助的表情,溜溜达达转在了秦凰身边,有维护之意:“这么漂亮的小凰儿,现身说法是很帅气,可你真不怕刀兵无眼,伤了自己?”
秦凰只对他露出一个分明气人来的笑:“我信岑之啊。”
换来齐昭一个天大的白眼。
“这下你明白了吧?”冯折想了想,这事儿还得自己来解释,声音有点不耐烦,“从燕国使团即将送公主和亲这件事开始,你就已经落到我们的圈套里了。你不想与兰殷成亲,因为你知道一旦娶了燕国公主,你便于储君无望。可没想到我们真的操纵了这件事情,当然……这也要陛下肯帮忙。”
冯折看向景桁,后者只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发呆。
“于是你便真的要娶兰殷了,你当然恼羞成怒,要阻止这桩婚事,所以你决定破釜沉舟,杀了兰殷,再嫁祸给景暄,一石二鸟。”
“可你没想到的是,我的人先一步把兰殷公主保护了起来,你没能成功嫁祸给二殿下,反而把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冯折淡淡看向他,“其实就算你不动手,我们也会动手的,只不过结果是一样的,景华欲杀兰殷公主不成,反而嫁祸给无辜的景暄殿下。你失了民心,失了燕国的帮扶,还伤透了陛下的心。”
“你的一无所有,你的背水一战,你的破釜沉舟,不是您喝了凉水塞了牙缝。是我们一手促成的。”
一步一步,一环一环。其实并不复杂,凭借景华的脑子,甚至有些地方有些端倪他早可以猜到。可冯折吃透了他妄自尊大又反复无常的性格,圆滑过分,谁都不信,谁都是棋子,那么到最后,就是谁都无法依靠。
“因此我与齐昭通了书信,让他诱导你利用手中的兵权逼宫夺位。目的就是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让你有理由真的动刀。”
“那么景暄殿下清君侧,拿逆臣,再成为太子,未来的陛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不过是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的声音倦懒,又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却荒唐地让景华在这样一个必死的境地中,从狂怒的反差里,变得冷静下来。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吧?”他抬起剑,指了指站在齐昭和景暄两人中间的秦凰,“只是会弹琵琶的女人,有那么点姿色罢了,为了一个女人啊,冯折,你竟然能做到这份上。你看这个女人,齐昭殿下对她上心,景暄这个野种也要去关照,不一定出卖了多少好处。既无贞洁,又无才德,为这样的女人!”
“该不该说你是千古第一人呢?”
言闵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冯折的袖子:“他在激怒你,别中计。”
“我是那种人吗?”冯折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为女人。全天下的女人,除了我娘和芸清,本就与我无关。”
“可你只用‘女人’去形容你眼前的这个人,我只能说你死得一点都不冤了。”他在这龙华殿上,第一次把最令人安心的目光和笑容递给秦凰,“我其实也想亲手杀你,但可惜我答应了一个人……”
景华一肚子恶毒的话正等着出口,却见冯折古井无波的眼神里仿佛倒影出了一点“悲哀”的意思 ,随后他心口一凉,锁子甲被一把匕首贯穿,剧痛随之充溢四肢百骸,夺走了他的呼吸——
“一个女人。”景华身后握剑的一个人脱掉了面罩,露出一张西域美人的面容,一个冰凉的笑容,兰殷睨眼看了看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安王殿下,您不是说女人成不了什么事吗?我也觉得,杀一个废物,果真不是什么大事啊。”
他面上的惊愕尚未散去,就永远跪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龙华殿墨玉地砖上的声音居然很清脆,大景的安王殿下一生轰轰烈烈,谋略于金銮殿上,曾是最神气地指点江山的那个人。可到头来他是贼首,是反贼,这场风雨欲来式的叛变和他这条命交织在一块儿,消逝的时候却只有这一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