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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他的回忆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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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本初中生男子篮球训练营,简称少年营。
从全国各个地区的初中比赛中脱颖而出的篮球队员,将会被送往长崎参加为期半年的集训。而训练结束后,其中百分之八十将会以特长生身份优先输出到当地以篮球运动而著名的高校。
13岁那年,同样来自神奈川县的两位优秀球手被一齐选入了少年营。结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球手们,其中包括爱知县的诸星大。他们三人便是在那年的集训中认识的。
凭借各自独特的专长和技术,兴趣相投的少年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并组成了名震一时的‘金三角’。凡是三人篮球的专场,‘金三角’总会凭借出众的默契和技巧取得胜利,尤其是两位“MAKI”球手的双重拦截战术,更加造就了少年营中金三角的不败神话。
只可惜,在少年营结束的不久后,金三角正式解散了。与它一齐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还有神奈川那两位优秀选手,牧绅一和渡边麻起。
爱知县的各项比赛中仍能看见诸星大的存在。他带领球队取得了初中联赛的冠军,顺利进入了爱和学院,只是————三角中的其余两人却再没有出现在初中任何联赛中。
武石中学的三井寿,钏季中学的藤真健司………神奈川县从不缺少优秀的篮球选手。于是金三角被逐渐淡忘了。直到升入高中的那个春天,人们才终于在全县大赛上看到重新复出的“金三角”牧绅一。
海南大附属,隶属于神奈川县的第一篮球强队。高中一年级的的他作为首发队员,带领海南队毫无悬念地夺下冠军 ,一举拿下MVP;更让人惊讶的是:就在牧复出后的第二年,渡边麻起归来的消息也从几百公里外的福冈县传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2]
“我和渡边的第一志愿都是海南大附属,只可惜,我抢走了唯一的招生名额。”
快餐店内的玻璃窗侧倒影着牧绅一的影子,他低头拨弄着杯中的吸管,“两个人,一个名额,就算是再坚固的友情,结果可想而知。”
“真的…是这样吗?”
他轻轻将杯子推到一旁,对我露出了一个像是笑的表情:“嗯。所以嘉定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刚才渡边和你说了些什么事。”
“他说……”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毕竟都是些负面的事情,要我怎么说呢?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事情我不该问,嘉定也有权利不告知我,只是………”他顿了顿说,“我怕他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
“阿牧,别再提这件事了。”坐在一旁的诸星终于忍不住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我们一时是解决不了的,等到全国大赛后再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他一直在批评海南队的战术而已。”我也急忙开脱道。
“对嘛,既然安岭也没有在意,那就不要多想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他话很多,挺烦的哈哈……”
“嘉定真是不会说谎呢 。”阿牧无视了诸星的劝阻,眼睛反而直盯着我,“我想渡边是让你离开我,对吗?”
“………………”
“因为知道了嘉定你的身份,所以才会说服你离开我,是这样的吗?”
“是。”我只好承认,“他似乎……对牧君的偏见很大。”
“果然是这样。”牧垂下眼,仍是微笑。
“牧君………想说说看吗?”
见他隐藏在微笑中的苦楚,我试探着道——分享出来的话……应该会好一些吧。
可是诸星却不这样想,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
“初三的练习赛上,背部着地,伤到了颈椎。”数秒的沉默后,竟是牧先开口了,………他伤的很重,应该说,作为一个篮球运动员他伤的很重。背部是选手生命,如果折损,可能就再也打不了篮球了。”
“那时候正是初三升学的时候,在练习赛上出了这样的严重的状况,球队的教练自然被问责了。虽说如此,但这件事对渡边的影响很大,甚至影响了他的轨迹。”
“所有的高中篮球部都将他拒绝了,不是因为他的伤势,而是无法确定他的未来。若是出了意外,颈椎的旧伤关乎到一个人的生命,没有人能保证他在接下来的训练中不出差错……”牧说到这里,视线垂下来,落到桌面上轻颤的拳。
我伸手覆上,然后包裹住他紧握的拳——他的手好冰。
许是不愿让他重提往事,诸星大忍不住打断:“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他说着站起身来,身旁的牧却没有动。
“如果说出来心情会轻松些,那不妨这样做吧。”我知道诸星的意思,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判断,“不论牧君说什么……倾听也是一种分担啊。”
我只是这样单纯地觉得。
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许久的你,真的很痛苦吧?
[3]
倾听也是一种分担。
因为经历过,所以明白其中运作的道理。
也明白,你是从不会外露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你独自靠在墙边的时候,或许是你举起奖杯的时候,或许是……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
我是一本敞开的书,有时甚至连故意掩藏的心情都被别人读了去。
就是因为书页太宽敞了,我才无法成为像社长,像你那样的领导者吧………
这样愚笨的我,不懂如何去安慰人,也不懂如何去隐藏心意,我只是倾听者。
如果只是用听的话,也希望能分担你所背负的事情。
“请多依靠我们一点吧,绅一。”
[4]
渡边在一场练习赛中受伤了。
一切发生于瞬间,作为防守方,当牧绅一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队友的站位时,背部忽然遭受撞击,他忽地被一股力量冲翻在地。眼前有短暂的漆黑,等牧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迎面摔在地上,背部被一条腿重重压着。
爬起身来才发现那是渡边。此时的他就仰面躺倒在自己身边,已是不省人事。
经过抢救,才发现昏迷的原因是压迫颈椎神经。
作为一个篮球运动员他伤的很重。
正值升学季,渡边麻起本是那年公认的第一命定候选人。无论是技巧还是体魄,进入任何一所高中的篮球部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他却被海南队,甚至是被神奈川县所有的二三流球队拒收了。
就在收到拒帖的下午,渡边的母亲找到当时的牧绅一,央求他不要将真相告诉渡边;牧自然明白——作为渡边最亲近的好友和家人,他们都知道篮球于他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知道,无论是渡边的自尊心或是要强的性格,这种打击于他都是个未知数。是毁灭性的灾祸,还是一笑置之的反应————没有人能预测,也没有人敢赌注。
“所有人都不能解释他被拒收的原因,但同时也无法隐瞒,因为那张拒信就摆在他的面前。就在这个时候,我…………”说到这里,牧绅一彻底梗塞住了。
“阿牧只好说,是他故意犯规将渡边踢下场的。目的就是,让他负伤错过球队的招募,然后自己获利,抢占了唯一的名额。”诸星大见状,继续说。
“啊?!!”我忍不住大呼出声。
“……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吧,但是在那样的情境下,谁也想不出其他即时解决的方法了。”诸星懊悔地叹气,“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现场没有人知道渡边是如何受伤的,包括渡边也想不起自己受伤的原因,只知道是被人撞了一下。他开始也不相信是阿牧,但是见到阿牧那样坚定,而且………”
“为什么?这明明不是牧君你的错啊!”我差点拍案而起,“撞倒渡边的不是你,为什么要包揽所有的错误呢?”
他笑:“除了我,没有人会站出来的吧。”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呢?”
“这样的话,他就会无限次地责备自己。就是因为太了解渡边,我才知道后果。他是个很要强的人,无论是不是意外,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可是你一直保护的朋友,最终还是失去了啊………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牧沉思片刻,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回忆似地缓缓道:“我曾经体会过一蹶不振的感觉,就像是坠落进无底的山崖,如果没有一个着力点,就会一直向下掉落。那时的他也在经历这样的情景,甚至比我经历过的还要糟。”
“如果这种感情可以作为让他振作的力量,他恨我气我都没有关系。因为我明白,哪怕是一个人,或者是一种情感,都可以给予他一个着地的起点,让他重新攀登上去。”他继续说,“事实证明,这是成功的。”
“可是绅一有没有想过……这样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我还是不死心,“没错,虽然渡边已经振作起来,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好。但是他真的会享受这一切吗?你也…真的会开心吗?”
“就这样吧。已经过去的事情,就没有在挽回的必要了。”牧揉了揉我的头,“谢谢你的倾听,嘉定。这样说出来的话,真的会感觉好一点。”
[5]
在那之后我告别了诸星,我和牧绅一回到我的住处。在餐厅点了一份素色寿喜锅,却没怎么见他动筷子——可能是刚结束比赛的缘故,牧看起来很疲惫。
就在忧心忡忡的时候,我发现餐桌上立着一个‘健康温泉’广告牌,牌上写着‘舒养身心,养生长寿’的老套宣传语。
“一会有空的话,牧君想试试这个吗?”
“温泉?”
“稍微放松一下,为明天的比赛调整状态吧。”我举着广告牌招揽道,“社长她们昨天体验过,说是水温很舒适,服务也很好——吸引了一大群顾客呢。”
十分钟后。
我站在柜台前填写预约表格。在众多的选项中,我勾选了一个VIP的温泉服务,据说这种温泉池可以选择药草放入池水中,消除疲乏的功效会更明显。
“嘉定。”就在我集中填表时,牧静静走到我的身旁。
“牧君稍等下,等我写完哈。”我继续低头填写。
“嗯,不着急。”
“坏了,我的房间号是多少来着……”我碎碎念。
“302。”
“哦对!谢谢牧……”我抬起头,后半句话却卡在了嗓子里,“……君。”
抬眼的瞬间才发现牧绅一换上了一套和式浴衣。袍子长度刚好,可衣领却松垮地敞在前胸,一览无余的胸口和锁骨就在我面前。
咳!脸颊微微发烧,我及时低下了头。
“两位客人,这边请。”递交表格完毕,工作人员将我们引到一条狭长的走廊里,直通温泉池边。我机械地转头,看左看右,看上看下:这幽静的环境,奇异的熏香,还有复古的灯光——这个温泉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这个温泉为什么没人啊?”我忍不住揪住工作人员问道。
“这边的几个池子都是为特殊预定的客人准备的。和普通的温泉相比更私密一些,水质的构成也不同,客人还可以自行添加浴料。”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道,“………很适合某种人士。”
…………那个停顿是什么情况,‘某种人士’又是什么鬼啊喂? !
“祝您体验愉快。”工作人员重复着说完就迈着碎步走开了,留下我和牧绅一杵在池子边,足像一大一小两尊河童雕像。
“嘉定不泡吗?”看到我穿着普通的t恤衫和短裤,牧终于表达出了他的疑惑。
“我去拿沐浴料,牧君先下去吧!”我手脚挥舞地说。
“那我也去好了。”
“不用了!牧君先下水吧。”我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该死,难道一个池子里就我和牧两个人吗?那也太诡异了吧!
两人在池子里双面相对,周身的温热的水流拨动着牧身上的浴衣,若隐若现的肌肤和赤红的脸………停止啊安岭嘉定!
我恨不得将脑袋插进冰水里好好清醒一番。
[6]
我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的都是舒缓疲惫的浴料。走到池旁,发现牧绅一裹紧浴衣坐在温泉池的边沿上,双脚探入池中踏着水花,似乎在等我。
见我,他微笑地向我招了招手,嘴里说着什么话。
“什么?”池畔的回音让我听不清他的声音。
“我说,水温确实很舒服。”他将双手弧起放在嘴边,提高音量重复说。
“哦。”我端着小碟子走近他,将里面的浴料倒入池水中。
“谢谢啦。”说着牧绅一也弯下腰,双手探入水中搅拌,“好香,是薰衣草油吗?”
“是,还有其他的什么花,听说效果都很好,就都拿来用了……”
“喂,牧。”
“嗯?”
就在牧绅一低头搅拌池水的时候,我掀起一捧水,浇在他的腿上,本想搞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却不想水花直直飞溅在他低垂的侧脸上,还沾湿了浴衣领口。
“啊!”我惊呼一声。
他愣怔了一秒,然后抬手擦去迷眼的水花。
“对不起,我本来瞄准的是你的腿!”我急忙冲到他旁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还在低头擦拭,看来真的击中他了!
“喂?”我抓住肩膀,想要他转身面对我,“牧君你没事吧,啊?”我担心地凑上去查看。
说时迟那时快,牧绅一指尖沾水,将点点水花甩在我的脸上:“反击。”
我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看他偷笑的样子,我的战意被彻底激发:“好你个阿牧!”我继续撩起一碰水攻击他,他急忙后撤躲避,边躲边回击我。
白色水花四处飞溅着,温泉池畔回荡着我们的嬉笑声。从外打到池子里,一边是嚷嚷着“接招吧哈哈哈”的嚣张攻击方,一边是饱含嘲笑的内敛防守方。两人的衣服很快地被水淋湿了,“停!”最终还是最嚣张的那个败下阵来。
“停!”我喘着气叫道,“我不行了,我认输。”
“哦?”阿牧撩开垂在额前的头发,睫毛上还粘着水珠,坏笑着看我。
“累死我了。”说着我不顾湿透的衣服,就要爬上岸。温泉池的边沿很滑,我没有抓住,险些仰面载入水池,还是牧上前一把捞住我,将我固定在他的身边。
我才发现,他的浴衣已经快被水流冲散了,那一览无余的前胸此时就紧紧贴在我的后背处,我甚至能感觉到比温泉水还温热的物体。
此处只好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