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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   024
      茶楼的包厢里坐着个清瘦的老者。
      老者年纪很大了,头发灰白,只用一根木簪勉勉强强束发,这样寒冷的天,也只穿了单薄的粗布麻衣,只是看一眼他的穿着,都冷的人直哆嗦。
      而他那双苍老的眼睛,蕴着一丝薄怒,努力压制着才没发泄出来。

      让他气怒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不是旁人,正是卫淮,恭敬无比地站着。

      “知道我为何要见你?”老者问,语气冷淡。
      “知道。”卫淮说,“老师以为,昨天灯谜街失火一事,是学生做的。”
      老者眯起眼,“不是?”
      卫淮诚实地摇头,“不是。”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下,“事发之时,学生也在灯谜街,学生怎会铤而走险。”
      老者冷哼,“你很清楚太傅早有准备,即使有意外,也闹不出人命!”

      一直恭顺低头的卫淮慢慢抬起头来,还略显稚气的脸庞渐渐溢散出普天之下皆为蝼蚁的漠然,“老师,既然闹不出人命,我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

      老者愣了愣,慢慢皱起眉,只觉这话尤为刺耳。
      然而,如他所说,闹不出人命,成不了大案,他确实不必费这个心思。
      很符合他的行事手段,却终究太过冷血。

      老者冷酷的神情有所缓和,化为一声叹息,手指敲了敲桌子,“坐吧。”
      卫淮才在他对面坐下。

      老者叹道,“这些年,你行事越发诡谲难测,我既不能阻止你复仇,只盼着你莫因仇恨屠戮本心,莫因一己之私而使天下愁苦,才赠你怀安为字,望你始终心怀天下百姓,勿忘济世安邦之志。你,怕是都忘了吧。”
      “学生不敢。”

      “哼!不敢?”老者被他敷衍的态度激的大怒,“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堂堂男儿本当活的光明磊落,你却沉溺于阴谋算计,若你父亲知你变成这么个人,该有多痛心!”
      卫淮淡笑,“难道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间?”那笑容很冷。

      老者顿时无言。
      即使八年前霍珵上奏先太子并非谋逆,新帝也已昭告天下还先太子清白,然而众所周知,先太子一脉,都丧生于十年前那场祸乱中。
      若突然蹦出个先太子遗孤,谁知霍珵究竟什么心思,谁又能保证新帝有没有什么想法。
      唉。

      “老师尽可放心,学生答应过老师的,绝不会食言。”一阵沉默之后,卫淮率先开口。
      老者看着他,已然混浊的眼睛露出一丝悲哀,他不过是因为承诺才不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而非怜悯之心。
      当年先太子因贤德仁厚而在朝堂上,百姓中声名颇佳,小皇孙虽年幼离开父母独居行宫,仍保有一颗赤诚之心。
      而十年前的那场祸事,小皇孙虽侥幸活了下来,终究已不是当年聪慧乖巧的小皇孙了。

      “罢!罢!”老者连连叹道,终究是造化弄人,不该强求,“你既能信守承诺,我便该信你。”他站起来往外走,“只是将来无论你是何身份,莫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学生!你,好自为之吧!”
      这便是要分别了。

      这一别之后,或许再无见面机会。
      卫淮冷漠的脸上有一丝动容挣扎,“老师……”
      老者摆摆手,拉开门,那门许是太陈旧,吱呀的声响很刺耳,显得有一些萧索。

      庄昀进来的时候,卫淮就坐在床边,和以往见到的无甚分别,冷漠肃然无趣,而现在看到的,那日光透过窗户,浅浅地落在他清俊秀逸的面庞,勾勒出落寞的味道。
      庄昀觉得,他大概是花了眼。

      “那个靳鞅,我已经查过了,你猜怎么着?”庄昀在老者之前的座位上坐下,仍是狂放不羁的坐姿。
      “怎么着?”卫淮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口啜饮,苦涩的茶水味道直达心肺,迟迟没有一丝回味的甘甜。

      庄昀的八卦之魂并没有被卫淮的冷淡给浇灭,兴致勃勃地说,“靳鞅不是销声匿迹十年了吗,原来一直藏匿在京城,你猜他在京城干什么?”
      卫淮仍品着苦涩的茶水,没分给他一丝眼神。
      庄昀也不在意,只是睁大了眼睛瞧着卫淮,暗暗发誓绝不能错过他一会儿的表情。
      他说,“刺杀霍珵!”

      卫淮掀了掀眼皮,双眼却如古井无波,凉薄的唇里吐出两个字,“然后?”

      庄昀嘻嘻笑了,他就知道,一提到那个人,他绝不会再那么淡定!
      看到想要看到的结果,庄昀心满意足,也不卖关子,爽快道,“过去十年,靳鞅一共刺杀霍珵七次,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从未成功过,但上一次,也就是两年前的最后一次刺杀,靳鞅不但失败了,还被抓了,可出乎意料的,隔天靳鞅就毫发无损地被放了,够匪夷所思吧?”

      卫淮淡淡吐出两个字,“的确。”
      霍珵身居高位,得罪过的人不在少数,想除之而后快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但刺杀失败被抓了还能活着出去的,确实……只此一例。

      “你猜为什么霍珵会放了他?”
      “为何。”

      “据说锦衣卫审问靳鞅究竟受何人指使时,他很痛快地交代,为故人寻仇,霍珵听说后亲自见了他一面,具体情况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霍珵从诏狱离开后就命人把靳鞅放了。”
      庄昀说完还遗憾地叹道,“可惜这个故人是谁不知道,竟然份量这么重,我们要是知道这人是谁,很能做一番文章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卫淮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杯中茶水摇晃起波澜。
      霍珵的仇人很多,但如果有谁能让霍珵不计较他上门去寻仇,这世间怕只有一人。
      那靳鞅……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语气略有些急促,“那靳鞅是否脖子上有一道疤,在右耳下方?”

      庄昀原本还在苦思冥想那人是谁,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愣了愣,然后惊得差点摔下去,“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不对啊,十多年前他才多大啊!
      那天的惊鸿一瞥?
      他千里眼啊!那么远那么个角度都能看到!

      原来是他,原来如此。
      本该有种尘埃落定的淡然,卫淮忽然又问道,“那日他和谢三姑娘的事,查清楚没有?”

      “说起这个,更有意思了。”庄昀故作神秘,笃定地说,“你肯定猜不到!”
      “说。”
      庄昀这才开口,“那日皇觉寺,谢三姑娘横插一手,宗圆大和尚被官府带走,在牢房里圆寂。而这靳鞅似乎受过那和尚的恩,因此迁怒到谢姑娘头上,才想把她迷倒带出城去,哪想到那姑娘厉害,不但没被迷倒,还反而露了一手了不起的骑术!说来也怪,据我调查,这谢三姑娘不过是普通闺阁女子,别说骑术了得,估计她这十几年都没骑过马,哪来的这本事???”
      他兀自疑惑,卫淮凉凉道,“说重点!”

      庄昀撇撇嘴,“重点就是,靳鞅道出缘由被谢府关了两天后就放出去,之后一直平平静静,直到你们去关医馆那日,没人注意的时候,谢三姑娘让她的丫鬟从给关娘子的年货里拿了一些山珍海味给靳鞅!你说稀奇不稀奇?一个差点毁了她的陌生男人,她居然回过头来这么关心?莫不是见了那一面被沧桑中年男子所吸引,转而移情别恋?卫大少爷,你还不及中年老男人有魅力啊!”

      卫淮却忽的站起来,吓了庄昀一跳,“干什么?别那么愤怒,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谁规定必须喜欢年轻俊公子?而且人好歹是南侠,除了年纪比你大些……”
      “走!”
      “嗯?”庄昀又愣住,“走哪儿?”
      “去会一会,南侠!”

      六水胡同一处小院子门前,庄昀敲响了门,不多时便有人走近,但是很警惕,靠着门缝问,“谁?”
      庄昀正要开口,卫淮站在门口中间,对着那门缝,徐徐吐出两个字,“故人。”

      庄昀诧异地看着卫淮,你哪门子的故人哦!
      然这时,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中年男子,粗布衣裳,冷峻的面容因下巴那一茬青色短须略显沧桑,右耳下延伸至脖子的伤疤格外显眼。
      他微微眯着眼,精光一闪而过,“两位是?”

      卫淮偏头对庄昀说,“你在外头等我。”
      庄昀“……???!!!”
      我干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不知道今天很冷吗!
      你要把我冻成人干吃啊!
      凭什么?!

      卫淮对他内心里的一串咆哮置若罔闻,对着靳鞅温温微笑,拱手道,“晚辈是替三姑娘来传话的。”
      庄昀“……”我传你个鬼哦!

      靳鞅狐疑地打量他,毕竟他和谢三姑娘并未商量什么暗号。
      但一来这小哥知道他和谢三姑娘认识,还关系匪浅,不管是敌是友,都不能随便让他离开;二来,他说是故人……

      靳鞅侧开了身把他让进来。

      此处应是靳鞅赁的住处,很小的院子,所有屋子加起来也不过四间,说是个院子,也不过几步就能进正屋。
      不过只住一个不讲究的江湖中人,也足矣。

      屋里的摆设叶简单,一张饭桌,两张椅子,两张长凳。
      桌上有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卫淮坐下后,靳鞅给他倒了杯茶,卫淮喝了一口,凉的,比方才茶楼的水还要涩。

      靳鞅是个爽直的,开口便问,“小哥要带什么话?”
      卫淮放下杯子,看着他,徐徐道,“靳大侠不好奇我是哪个故人?”

      “好奇。”靳鞅直言。
      卫淮没说话,食指在杯里沾了点水,再桌子上写了个字:
      萧。

      靳鞅心神一凛,直直地看着他。
      他这辈子人人的姓萧的不多,也不算太少,总有那么几个,但提起时要如此谨慎的,只有一位。
      他只觉自己心脏狂跳不止,比那日和谢三姑娘谈话还要激动。
      “你是……?”

      “故人之子。”卫淮说。

      “有何凭证?”靳鞅急切地问。
      “太元四十年,银沟山,靳大侠脖子上的疤。”
      “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卫淮露出一点怅惘的笑,“不是。父亲不太讲他的过去。”

      似乎这一句话,将两人都带进了回忆,回忆着故人。
      沉默良久,靳鞅苍凉一笑,“是了。你父亲性情温和,倒是寡言寡语,只有……”他顿了顿,“你该叫姐姐吧?就她话多,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帮我缝合伤口时,聒噪的差点让我睡过去……”

      卫淮也笑了,他想起他手臂上的疤,找的大夫给他上药,她怕他疼也一直跟他说话,讲起当年她和她大哥,还有父亲前往银沟山剿匪一事,如何的英勇不凡……
      所以,为何谢宛冬看到他的伤疤会大哭,进而态度大变?

      “靳大侠,晚辈……”他刚开了个口,靳鞅摆摆手道,“我虽虚长你二十来岁,却和你兄长姐姐同辈,你便也叫我大哥罢!”
      卫淮从善如流,“靳大哥,我想知道,你和谢三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当然大哥若不方便说,也无妨。”

      “没什么不便的。”说起谢三,靳鞅也有些疑惑,“你和三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我如今化名卫淮,寄居谢府,是她表兄,方才说传话,只是借了个名头。事出有因,还请大哥见谅。”卫淮坦诚道。
      “小事小事!有什么事你问吧。”靳鞅不在意地说。
      “其实我也是想问,谢三姑娘和大哥是怎么回事?我听谢府下人说大哥本来要掳走三姑娘的,还因此在谢府关了几日,怎么后来我却看到三姑娘的丫鬟给大哥送年礼?”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靳鞅虽不是简单的五大三粗的江湖人,但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并没觉得卫淮这说法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是没想到,谢三姑娘也和你姐姐认识。她也是看到我脖子上的疤认出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卫淮闻言紧紧皱起眉,谢宛冬认识姝姐姐?还知道那道疤的由来?
      “三姑娘还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靳鞅看了看卫淮,明显的欲言又止。
      卫淮体贴地说,“大哥有事,但说无妨。”

      靳鞅叹口气,“也罢。你都能找到我了,想必也知道我藏匿于京城是为了寻霍珵那厮替你父兄阿姊报仇吧?”
      卫淮诚实地点头。
      “那谢三姑娘亦是。”靳鞅说道,“欲为你姐姐报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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