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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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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高大楸树在风中摇晃,空气湿润而温暖,金色沙滩宛如柔软的地毯。
一个俊美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视线平静地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今天天气还不错。
他眯了下眼睛,把手伸出窗户,阳光落满他手心,涂上浅浅一层金光。
沙滩上有几个孩子在堆沙堡,风中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裴石唇角一弯,眉眼柔和几分。
白冠端着水走进来时,看见这一幕,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大步走过来,将窗户关紧了。
裴石嗯?了一声,抬眸看他:“怎么了?”
白冠低声道:“外面风太大。”
但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裴石腿还健全的时候,最喜欢晴天,他可以出去运动,打球,带着白冠出去旅游。
但现在不可能了,裴石站不起来了。
连带着,白冠也不喜欢晴天,他怕裴石也会触景生情,跟着胡思乱想。
裴石看了他一眼,表情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白冠把拿进来的水递给他:“喝点水。”
裴石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动作很慢,指尖摩挲杯身。
白冠站在他面前,挡去从窗外漏进来的大部分光,像是一尊沉默雕像,见他把杯子放到一边,他慢慢蹲下来,握住裴石的手。
裴石掌心温暖而干燥,和以往一样。
白冠仰头看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裴石声音很有耐心,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白冠头发,“昨晚是不是又失眠了?”
两人昨天睡后,白冠从他怀里钻出来,翻来覆去好久,后来可能是怕打扰裴石,悄悄起身去了阳台,一个人沉默着抽了好久的烟。
白冠以为他睡着了,以为他不知道,但其实他都知道。
两人在一起睡了那么多个夜晚,都已经互相熟悉彼此了,一方不在,另外一方总会觉得少点什么。
更何况这些日子白冠几乎夜夜难寐,有时还会被噩梦惊醒。
白冠傻,总怕打扰他,就连惊悸都死死捂着嘴唇,不敢吭声,直到裴石看不下去,装作不自觉往旁边摸索,白冠才会过来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身边,裴石抱着他时,他才能得到些许安抚。
瘫痪的人是裴石,可白冠却病得比他更严重。
不过短短一个月,裴石没怎么变化,白冠却瘦了二十斤,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白冠在想什么,裴石其实都明白——他把裴石当成了玻璃娃娃,总是反复梦见失去他,或者裴石又出了意外。但裴石只要稍微表现出想开解白冠的意图,白冠总会用别的话题岔开过去。
“我睡得很好。”白冠握住裴石的手不自觉用力,他垂着眼眸,面色苍白,“我来帮你按摩吧。”
裴石嗯了一声,弯起唇角:“好。”
裴石的腿没有知觉,但需要每天按摩,为此白冠特地去学了按摩指法。
白冠的手移到裴石毯子上,手指停顿了下,慢慢掀开它。
裴石看着他,视线柔和。
白冠把毯子折好,放到一边,旋即帮裴石按着腿。
说实话,他手法并不娴熟,但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
其实每天这一刻,最受折磨的不是裴石,而是白冠。
每次摸到这双腿,白冠总能想起意外发生那天,他和裴石一起坐在车里,卡车撞过来时,裴石向他扑过来护住他那一幕。
满怀温热,那不是体温,而是血。
全都是裴石的血。
根本不受控制,白冠脑子里全都是那时的画面,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但对于裴石来说是感受不到的,他没有知觉了。
裴石那么好一个人,那么优秀,他的未来本可以一片光明,但因为瘫痪,他像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鹰,从蓝天落下,被困于这么一隅之地。
医生说,运气好有可能会康复,如果不好的话,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白冠咬着牙,眼泪打湿长睫,但他却不肯让其落下。
裴石温柔地喊:“小白。”
一连喊了三声,白冠才从思绪中抽离出,声音沉闷地嗯了声,还带着鼻音。
裴石俯身,摸着他的黑发:“你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
白冠用力眨了下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才依言抬起头来,他一双眼眸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湿漉漉,雾蒙蒙,眼眶都还是红的。
裴石低低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低下头来,与白冠额头相抵:“哭什么,嗯?”
白冠哽咽:“我......我没哭。”
他不想在他面前展露这些不好的情绪,不想让裴石受到影响,下意识就想躲开,但裴石却抱住了他。
如果非要强硬退开,可能裴石会从轮椅上摔下来。
意识到这点,白冠一动都不敢动。
“昨天不小心听见你和老周打电话说以后要封笔,”裴石问,“为什么?”
白冠没说话,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他是一名画家,平时就在工作室里画画,老周帮他卖。
但画画需要付出太多时间,需要很强专注力,他做不了,以后也不想做,他要把全部心神全都放到裴石身上,他要守着他,哪怕离开他一秒都会让他觉得不安。
“傻小白,”裴石捏了捏他耳朵,“我最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了,你以后都不画,那我对你的喜欢岂不是就要少很多了?”
白冠哽了下,没想到这层,一时间倍觉惊惶:“.......你会吗?”
“我会啊。”裴石琥珀色眼中满是温柔,他慢慢道,“我还喜欢你乖乖睡觉,喜欢你不抽烟,喜欢你不哭,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可是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做到。”
白冠呆了下,连哭都忘了:“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裴石一眨不眨凝视着他:“你如果都能做到,我就更喜欢你了。”
“我,可是我.......”白冠怔然,脑子很乱,“你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瞬,裴石吻住了他。
细致而绵长。
滚烫情绪如同爆开的岩浆般碾碎在两人唇齿间。
“你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裴石声音沙哑,“所以……答应我好不好?”
风从蔚蓝天际滑过,掠过长空大地,卷过海面,柔和而缱绻。
良久,白冠抹去眼角泪水,微笑道:“......好。”
只要是你说的,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