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言不语_

271、唯你唯我（十五）

　　翌日雪消风止，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四下里虽仍覆着层薄雪，却不似先时那般冷了，郡府的吏目衙役们昨日都休沐了一日，今日赶早便来当值。

　　前庭人来人往，私语不断，后院却仍显静谧，只零星几个仆役干着活计，手脚皆是麻利轻快，也不往主屋靠近，不过脸上都带着笑，前不久年关才领了厚赏，昨日又被赏了几月月钱，没哪个不乐的，因此干活也都越发上心。

　　碧影如往常般早早起身，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去厨下将热水准备妥当，稍等了会，不见季舒晨起习武，想起昨夜屋内几度唤水，会心一笑，又往疱屋令人烹制早膳。

　　眼瞅着两人一时半会起不了，碧影索性就在疱屋待着，因要时常备着热水，这里总是暖烘烘的，她还可先将自个的早膳给用了。

　　此刻厨娘正在灶前忙活着，这些时日的膳食被季舒一力揽了去，她只需提前将食材料理妥当，没干多少活，月银都拿的不踏实，眼下季舒不在，恨不得使出十二分力来。

　　碧影闲着无趣，瞧她这般，不禁笑道：“张婶不必这般，如往常就好，这朝食还不知用不用得上呢。”说不准最后只有她们二人分食。

　　张婶虽纳罕，手下动作却是不停，“这要开春了，分田可是件大事，世子定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来吧？”

　　城中早有公示，开春后便要依据造好的黄册重新划分田地，整个郡府上下都为此忙碌不休，她当小吏的儿子每每都是早出晚归。

　　因为时常随侍在侧，许多要事碧影都是知道的，比如青衣军作乱落马郡，唯一的好处便是原本被世家地主们把持的大量土地都收归了官府，只要修养个几年，粮税便能指望得上了。

　　然而落马郡人口实在凋零的厉害，名虹瑾将黄册重新造好后，粗粗一算，发现郡内人口根本无法消化这些田地，季舒几人一番商量，重启前朝给女子分田之策，并将消息散往雍、苍二州邻近的郡县，以此吸引流民及失地佃农前来落籍。

　　前几日典戎已带兵陆续接收了近万人，名虹瑾因此公务陡增，碧影昨日将小姑娘送回去时，名虹瑾还委婉地表示自己头发似乎变少了。

　　季舒……季舒忙着成亲，听后只送了大量补身之物去。

　　思及此，碧影默默为名虹瑾掬了把同情泪，又与张婶闲话道：“城中近日喜事颇多，张婶家也好事将尽了吧？”

　　女子分田之策一出，郡内便立刻掀起了一股成亲热潮，未婚男女都想赶在分田之前将亲事办妥，好将田地划在一块，因适龄未嫁女子有限，甚至出现了嫁娶女童的荒唐现象，幸而黄册已造好，名虹瑾少不得又是一番整饬。

　　张婶一听，当下便笑得合不拢嘴，“是相看好了人家，这不衙门里近日忙着吗，就等着那小子空了，将亲事给办了呢。”

　　碧影也不意外，衙门里当值，说亲是不难的，便祝贺了几句，两人三不五时话些家长，小半个时辰后早膳便好了，碧影估摸了下，起身往主屋一瞧，果真半点动静也无，便折回去将早膳用了。

　　谁料直到天光大亮，日头高照，始终不闻传唤，眼见过了正午，午膳都备好了，碧影独自在屋外徘徊许久，又不好擅自入内，只得在阶前坐着，以备万一。

　　刚用了吃食，正午日头又有几分暖意，碧影逐渐生出些许倦怠，捧着脑袋一点一点。

　　阳光渗透窗纸，上下翩跹，屋内暗红似洒了层金，复又明艳起来，案上红烛已尽，唯余烛台附近的斑驳烛泪，几许浅淡的香缭绕不去，不知潜入了谁的梦。

　　层层红帐中，有情人相拥。

　　季舒是早便醒了的，只舍不得起，连呼吸都放得轻缓，唯恐惊了怀中人，她合着眼，轻嗅那近在咫尺的香息，享受这令人心安的静谧。

　　时光缓缓流逝，又好似定格在了这一刻，沈浥尘醒转之时，尤有几分置身幻梦之感，她蹭了蹭枕在颈下的手臂，季舒便如梦方醒般，猛然睁开了眼。

　　两人相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季舒按捺不住满心的喜悦，凑了过去，却是无言。

　　又是片刻凝视，她轻吻了下昨夜流连许久的唇，贴着下方人的额，像是玩闹般，时不时轻蹭那秀挺的鼻尖。

　　沈浥尘眸光温柔，将手搭在她颈上，由着她动作，良久，季舒方有些心虚地低声道：“可……可有何不适？”

　　颈上一痛，季舒顿时不敢再言，想着昨夜抱她沐浴时，并未发现不妥，便稍稍安下了心。

　　沈浥尘却不知她作何想，只嗔了她一眼，面色微红地将人拨开，昨夜季舒顾忌着轻重，倒没太过分，只磨人得很。

　　眼瞅着人下了榻，季舒忙不迭跟上，取了衣裳来，要伺候她更衣，偏偏手脚笨拙，不习惯女装的穿法，竟帮了倒忙。

　　沈浥尘看得好笑，倒不觉羞了，轻拂开她的手，点了点她的中衣道：“且去换衣，我饿了。”

　　季舒精神一振，三两下套了件外袍，一开门便惊醒了外头瞌睡的碧影，还不待她起身，便一阵风似的卷向了疱屋。

　　碧影愣了愣，旋即往屋里去，见沈浥尘已起身，正要去打热水来，结果还未出门口就见了脚步匆匆的季舒，下意识要去接她手里的铜盆，却让人一把给拨开了。

　　季舒取了方巾来打湿拧干，执意要亲自给沈浥尘洁面，沈浥尘拿她没法，只得由着她，如此反复数次，季舒总算心满意足，又去取了药粉和茶盏来，伺候沈浥尘洁牙。

　　好一番下来，碧影在旁看得一愣一愣，待沈浥尘在妆镜前坐下时，她又让季舒给挤了开来，结果季舒拿着木梳时呆住了。

　　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会梳发髻，瞧见镜中人忍俊不禁，季舒只得讪讪退开，还不忘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碧影，在一旁仔细看着她的手法。

　　碧影只觉头皮发麻，这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按理说新婚燕尔不该心情大好？为何世子浑身上下透着股……勤快？连下人的活计都抢起来了，假以时日，她岂不是要无用武之处？

　　沈浥尘也是有些遭不住季舒这般，便打发了她去将午膳端来。碧影总算松了口气，又不禁担忧道：“小姐，世子这是……”

　　摇了摇头，沈浥尘安抚她道：“且不管她，她就是一时兴起。”

　　那厢季舒去了疱屋，又是一番大施拳脚，厨娘做好的午膳她偏不要，任厨娘百般解释劝说，她仍是要自己重做一份，哪怕用的都是同样的食材。

　　折腾许久，张婶立在门前，忧心忡忡地目视季舒离去，深感自己这份活计干不长久。

　　季舒火急火燎地提了食盒回去，沈浥尘稍一估摸时辰，便知是她亲自下厨，碧影收拾了床榻，聪明地没再上前帮忙，只等季舒过了这兴头。

　　一一将菜肴布好后，见季舒只盛了一碗麦饭，沈浥尘眉心一跳，果不其然，季舒夹了筷她爱吃的菜，便凑了过来，一副要喂食的模样。

　　咬了咬唇，沈浥尘没有张口，看着一脸认真的季舒，有些无奈，又有些羞赧，低声道：“你且够了。”

　　“噗呲”一声，碧影反应过来，忙收住了笑，却还是引来了季舒的目光，当下转喜为悲，冷汗迭出。

　　季舒眉头一皱，似才发现此处还有个人，不悦道：“你怎的还在此？”

　　碧影：“……”

　　碧影告了声罪，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见没了外人，季舒又开始不依不饶地歪缠起来，沈浥尘着实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又见不得她低眉不乐，只好放任自流，接受她的喂食，不时让她自个也吃些。

　　季舒正乐此不疲，门外碧影却突然去而复返，直说宁州有急信送来。

　　动作一顿，季舒皱眉道：“宁州？”

　　沈浥尘心下一动，当即让其进来，一边安抚季舒道：“许是绯烟她们有了消息。”

　　绯烟、无心二人带队深入十万大山寻药，这许久半点消息也无，着实是令人担忧，季舒心头也挂着此事，顾不得多想，接过碧影递来的密信，见有两封，便分了份给沈浥尘。

　　两人撕开火漆，各自展信细览，沈浥尘目中先有喜色，却又逐渐变为深思，季舒脸色则显得有些凝重。

　　对视一眼，沈浥尘先道：“灭蝗的药材已送回了宁州，绯烟和无心在十万大山内发现了条密道，正着手调查。”

　　季舒稍加思索，眉头愈发紧皱，扬了扬手中的信，沉声道：“魏远征率兵攻张掖，兵败，生死不明。”